4、多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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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八月初的一个星期六。
尹域一觉醒来，家里没人。
她辞职快三个月，生物钟不断延后，晚睡晚起，每天都到中午十一点才能爬起来，早饭午饭作一顿，加上晚饭，每天吃两顿。
她从床上起来，走出卧室，又瘫到客厅的沙发上，揉着鸡窝头，隐约想起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李彦好像趴在床边兴致勃勃地叫她起床一起去买菜。
但她睡得太香了，没能睁开眼睛。
十一点，买菜早该回来了，李彦这会儿不在家，是一个人出去玩了？
这还挺新鲜的，他周末的业余休闲时间除了游戏之外，不是和她一起，就是和杨凯一起，很少一个人。
到了下午五点，她给李彦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在外面吃晚饭，饭后可以散会步。谁知电话接通，李彦的语气严肃的有点吓人。
“我和彭垚在外面，你自己吃吧。”
尹域眉头一皱。
彭垚出了什么大事不好解决吗？怎么阿彦的语气这么严重？
她开口想问，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是别耽误时间，反正如果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阿彦也会直接告诉她。
“好，你陪他吧，我们回头再说。”
这一回头，就到了夜里十二点。
尹域觉得，彭垚的事情大发了，这会儿都还没完，需要朋友们的彻夜陪伴。她给李彦去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家。
李彦的语气依旧严肃：“我今天不回来。”
“嗯好，”尹域握着手机点头，“彭垚出什么事了？他现在还好吗？”
李彦意外：“彭垚？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
尹域：“？？？”
尹域：“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我没跟他在一起啊，我最近都没见过他。”
尹域看向空白的墙壁，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那，下午五点打电话？你说你和他在一起？”
李彦回想起来，“我说的是和朋友在一起。”
尹域：“……”
她心里默念：朋友、彭垚……万恶的近似音乌龙。
扶了扶额头，尹域又松了口气。
至少彭垚没有倒霉。
“那你下午和谁在一起啊？”
“你不认识。”
尹域：？？？
她和李彦是小学同学，小时候还住在一个小区，上学一个班，放学一起玩。谈恋爱到现在已经四五年，他的好朋友她都认识，杨凯、彭垚、文喜更是从小就认识。
他还有她不认识的朋友？
她都不认识的朋友，还有一起过夜的深厚感情？
好像哪里不合理？
尹域摸下巴。
虽然不合理，但生活处处充满未知，有人可能几天就认识一个一见如故的朋友，可能一拍脑袋就出去旅行，可能一兴起就拉人喝酒，不合理本身也存在合理性。
尹域可以理解，但安全还是要确认的，无论男女美丑，别的不说，至少大家都有肾。
尹域确认道：“所以你今晚和你朋友一起住是吗？你可以把他的名字和酒店名……”告诉我一下吗？
李彦：“我一个人。”
“……”
尹域卡住了。
他一个人，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她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不是朋友出了问题，是李彦出了问题。
尹域放轻声音：“你心情不好吗，有什么事情吗？要不早点回家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我不在阳城。”
“？？？”尹域满脸黑人问号，“那你在哪？”
八月的天气依然热|辣，前几天李彦提议一起去隔壁市水上乐园玩，难道他去了隔壁市？尹域想。
李彦慢吞吞吐出一个名字， “桦市。”
“……”
“是偏南边那个、物流集散比较出名、我们几乎不提也从来没想去的，桦市？”
尹域说完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智障。
李彦：“……就是那个桦市。“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
尹域有点不能理解，“所以你一个人去桦市玩？夜不归宿？不提前通知我，半夜了也不给我打电话？“
李彦没有说话。
她小时候翻杂志，看到有人说“女人是一本书”，现在她觉得，男人也是一本书。这个晚上，李彦就从一本小白连环画变成了阿加莎悬疑。
可惜她不爱看悬疑，同时怒气值逐渐上升。但想到阿彦这么反常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或者心情不好，她又耐下心来，询问他是否心情不好，还是今天突发了什么事情。
但不管尹域怎么问，李彦都说没事，只是出去透气散心，反复问了几遍之后，李彦语气十分无奈。
“我真的、就是出来散散心。”
透气散心？！
好吧！
尹域深吸一口气，“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李彦：“明天上午到家。”
……
尹域迷惑了，“今天下午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阳城吗？”
“在。”
“那个时候你还没想要去桦市是吗？”
李彦：“……嗯。”
“你五点还没想到去桦市，阳城到桦市车程得两个小时往上，假设你晚上八、九点到桦市，安顿下来吃完晚饭九、十点，现在十二点你在酒店，然后明天上午就回阳城……”
尹域再一次迷惑了，“虽然桦市好像也没什么可玩的……但两三个小时你逛什么了？这点时间你能上哪散心，要不你多玩一会儿，明天下午再回来？”
“……”李彦很倔强，“就明天上午回来。”
尹域觉得他真是遇到事了，“你真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你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的，有困难也可以告诉我啊，哪怕没用就当聊聊天也行啊。”
李彦败了：“真、没、有……我真没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想出来了。”
“……”
尹域耐心告罄，按捺了又按的怒气也按不住了，立刻撕下脆弱的温柔外衣。
”所以你散心就散心你通知我一声不行？大半夜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一声不吭跟牙膏似的非得挤半天才肯说？你到底有没有事？？”
李彦：“……”
尹域：“？，就是普通室友夜不归宿也得报备一声吧？”
李彦依然不吭声：“……”
尹域：“…………………？？？”
窒息。令人窒息！
尹域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场对话。
没有之一！
挂断电话，尹域气的要死。
忽然，一点社会新闻的灵感迸发出来——“丈夫接到妻子电话察觉有异马上报|警|，真相竟是这样！”（传|销）。
“女子收到丈夫短信马上报警，惊出一身冷汗”（绑架）。
……
她的怒气又平息下去。
难道他被人挟持到桦市陷入传|销，或者被人绑|架，想要通过反常作妖的行为和语气向她示警？
虽然他们两个小年轻一穷二白，没什么被绑的价值，但是好歹也有肾啊。作为一个从小看法制频道长大的社|会|主|义小青年，尹域的安全意识高到突破天际。
就像人贩子一样，没有被拐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治安好、自身安全意识高，或者纯粹好运，但你一旦被拐，那就真的倒了血霉了。
尹域陷入思考。
如果自己判断错误，报了假警不太好吧？
但如果阿彦真的有危险，自己明明发现不对劲，就因为一时气愤视而不见，让他白白牺牲，岂不是对不起他的灵魂？
如果他没有危险，他肯定说没事；如果他有危险周围有人，那他肯定也只能说没事。
尹域陷入两难，最后打电话给杨凯，说了说前因后果。
杨凯：“……”
这两个人搞什么？
很快他的微信反馈就发回来了。
【杨凯】：我问了，没事，他就是出去透透气。
【尹域】：谢谢
【杨凯】：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尹域觉得，这个“又”字用得很好。
今天没有吵架，只是她单方面气炸。
但明天可能会吵。
事实上，第二天他们也没有吵架。
李彦第二天上午回家，若无其事坐到书桌前，开始整理桌面。
尹域坐在他身后的双人小沙发上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的解释。
谈判之道，要掌握主动权，但不包括主动开口。然而李彦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尹域呢，明显更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本回合李彦占据明显优势。
尹域眉头一皱，本能地想扭转劣势。
然而感情不是谈判，只要两人好好沟通解决矛盾，就是双赢。
她主动先输一招：“昨天的事，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李彦整理游戏耳机的线，“说什么？”
“……”
一下子尹域还真被问住了。
说什么？说你不该一个人出去玩？还是说你不该不告知家人就夜不归宿？说你别这么冷漠？说要考虑下她的感受？说他们是恋人，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不用藏着？
能说的太多了，她甚至觉得有点噎！
一个成年人当然有权利想去哪就去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如果你绝对自由，连最基本的尊重和交流也没有，那还谈什么恋爱？
尹域的怒气值直线飙升。
但想到李彦可能正有什么伤心事，暗自难过的时候还被她在气头上的尖锐言语伤害，那简直是人间惨事。
即便这种可能性只有1%，她也不想真的戳伤他。
尹域平心静气，拿出政教主任般的耐心，“桦市好玩吗？怎么忽然想到去那里了？”
“我就是出去散心，想去就去了。”
尹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忽然这样，我很担心你，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李彦手里还捋着线，背对着她，一下一下，格外细致。
“真的没有。”
尹域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坐在背后看着他整理。
在恋爱关系里，李彦是个情绪很简单的人，笑时大笑，不开心的时候板着脸，无奈时一副被打败的样子，但从来不会给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坐在他背后，感觉两人间像是隔了一块毛玻璃，那个人还在那里，却模模糊糊，不明不白，知道出现了问题，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尹域沉默一会儿，重新开口。
“好吧，那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夜不归宿不告诉你，你不会担心吗？如果我一声不吭莫名其妙跑去外地，也不说原因，你会不会生气？”
李彦低头看手里的耳机，“哦。”
哦？
哦？？？？？？
？？？？？？？
尹域用最后的耐心沉下一口气，“你真的不告诉我？”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尹域看着他专心清理键盘的背影，他正拿着把细小的刷子，一下一下不急不徐地扫着键盘的缝隙。
李彦平常毛毛躁躁，风风火火，利索得不行，清键盘也是像一阵风扫过，今天却格外沉着细致地整理着他书桌、耳机、键盘，就是不发一言，也不回头看一眼。
尹域看久了，居然还能从这冷淡里看出一丝坚定来。
她满腔的热血忽然就凉了下来。
那些担心的、质问的、愤怒的、委屈的情绪都落回原处，下沉再下沉。
吵架当然要两个人势均力敌才能吵起来。如果一方不想吵，另一方有宣泄的欲|望，也可以单方面吵吵一下。但尹域的战斗欲比潮水退得还快，哗地就没了。
她想了想昨天，又想起这个月，再想起这一年。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们就分手吧。”
没有感情的书桌整理机器笑了一声，“好啊，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不好意思提，没想到你先说了，这样也好。”
尹域：？？？
这个人为什么连分手都这么讨厌？
你早想说你倒是说啊？
夜里，尹域盖着薄被躺在床上，想起大学里学画画的时候。
大一，系里有美术课，老师从素描开始教。班里同学大多是小白，上课的时候围着静物里三层外三层坐一圈，画画擦擦，水平菜得各有风骚。
尹域耐心不好，画到瓶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且丑绝人寰，便拿了张新纸想要重新开始画。
在画室里幽灵漫步的美术老师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怎么拿新纸？就在原来那张上面画。画都是改出来的，哪有每一次下笔都刚刚好的？你要不断地修，不断地调，才能画好。”
室友莎莎的画架就在她旁边，原本她也想换纸，听到这里和尹域对视一眼，没敢伸手。
谁知老师一看她作业，长长地叹气，“你的纸都要擦破了！还不赶紧拿张新的重新画！”
如今，尹域技艺生疏，画功日下，虽然原本也没多精，但老师那句“画都是改出来的”，一直扎在她耳朵里。
每当她遇到瓶颈，感到压抑、烦躁、无法专注、坐立难安的时候，想着要不要放弃、换一条路或者推翻重新来的时候，这句话都会冒出来。
到底是应该坚持一下，还是已经到了换纸的时候呢？
上一次这样辗转反侧，还是三个月前她决定要辞职的时候。
尹域还在纠结改画还是换纸，第二天起床，书房空无一人，李彦又离开了。
分手的第三天，尹域正式进入失恋戒断期。
***
当然，从现在来看，她戒断的很成功。
把以前的照片放抽屉里，尹域蹦回床上，把之前看好的家居用品统统下单，满怀幸福地准备看会儿物料视频，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
她一个打挺坐起来，正襟危坐点开杨凯的聊天框。
杨凯这天晚上帮李彦搬家，来回几趟，感觉生命燃烧得有点快。彼时他刚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球赛直播，破天荒收到尹域的微信。点开一看。
【尹域】：我跟李彦分手的事，不要告诉你妈
无聊。
杨凯吐槽一句，就要把手机扔一边，忽然又顿住，开始打字。
【杨凯】：好啊，之前那个忙，帮我
杨凯重新看向电视，情不自禁开始抖脚，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手机“叮叮”两声，尹域的回复来得很快。
【尹域】：？
【尹域】：那你之前甩给我的锅，要不我全掀了？
杨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多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