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救赎》暴力蜀春

2、第一章

　　一年前。

　　夏日，午后，热辣辣的阳光普照大地。温热的风扬起白色的纱帘，拂到床上少年不安抖动的睫毛上。

　　窗外传来尖锐的女声，“钰钰！钰钰！钰！钰！”

　　楼上传来一个小女孩子毫不客气的回复，“干嘛！”

　　“这么久才出来，准是我一走你就打开电视看去了！”

　　“没有，不信你上来看看！”

　　“我不上去了，不好好学习你就等着跟我似的做苦力吧！你给我回来！把钥匙给我扔出来！”

　　“你记性能不能好一点，这都多少次了！”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传来电瓶车启动的滴滴声，世界回归安静。

　　蝉鸣得厉害，像极了电焊时发出的滋滋声，成为夏季潜移默化的背景音。

　　“算卦！算卦！有算卦的吗？”温柔的男声又从窗外传来。

　　这声音每天都要响起好几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上午不想算卦，下午就会改变主意吗？扰人清梦！

　　少年难耐地翻身用毯子捂住耳朵。

　　算卦人没有得到响应，大概也走远了。

　　“逍逍，我上工去了。”熟悉的男声传来，少年眼睛猛地一睁，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蹬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客厅。

　　肖盛强正在门口弯着腰穿鞋子。

　　“爸，今天这么早吗？”肖逍顺手拿来塑料椅放在爸爸屁股后面。

　　“没办法呀，这个工程今天得完工，早点去早点回来。”这功夫肖盛强已经坐着穿好了山寨的运动鞋，塑料椅的四条腿也歪了三条。

　　“这凳子得退休了，别下次直接仰地上去。”

　　“爸，天这么热，今天不能不去吗？”肖逍倚着墙壁问道。

　　肖盛强拿起地上的大帆布袋子，里面的金属工具碰撞铛铛地响着。

　　“这哪能爸说了算呢，你在家不要省电费，学习热了就把风扇打开哈！”

　　开门，一股热浪紧跟着袭来，肖盛强忙不迭地关上门，蹬蹬蹬下了楼，楼下摩托车引擎发动，轰鸣着跑远了。

　　窗外蝉鸣有规律地达到了新的高潮，又落了下去。

　　肖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明暗的显著变化仿佛是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洞。这个房间地处二楼，公寓阴面，夏冷，冬也冷，不但冷，还潮乎乎。肖盛强的腿车祸后一直不好，所以肖逍坚决要住这个房间。

　　紧邻着窗户的是一个斑斑驳驳的宽大书桌，桌面坑坑洼洼的，铺上的报纸都被笔扎出了小洞，一束假花被插在精致酒瓶里，倒是没有一丝灰尘。桌面下面是三个抽屉两个橱，无一例外，被书塞得满满当当。

　　肖逍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数学习题开始做。下午是理科时间。

　　“吭吭吭”，笔头敲在桌子上，末了一摔，肖逍抓抓头发，看向了背后的那个陈旧的大衣橱。

　　沉思片刻，他再次回到客厅里，小心翼翼地将客厅的窗帘拉好，走遍每个房间，最后检查一遍确实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生物。

　　衣橱是二十年前的款式吧……肖逍想，大概是爸妈结婚时的新家具。左右三开门，正中是一块巨大的镜子。肖逍发现镜中的自己虚弱瘦小，是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长叹一口气，他还是颤抖着打开了橱门。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最底层，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来，里面鼓鼓囊囊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装了什么。

　　打开之前，他将房门仔仔细细地锁好，窗帘用夹子固定，这才取出里面的东西。
　　入目是一片鲜艳的大红色，麻布软而不皱，上面印着翠绿的叶儿，和雪白的水仙花。这连衣裙是十年前最时兴的款式。

　　肖逍觉得自己的心跳应该超过了正常范围，脑袋紧得像是要吐出来了，他可能想了很多但也好像一片空白，总之回过神来，他已经套上了这条连衣裙，双手正在熟练地系着腰间绳带。

　　他打量着镜子前的自己。苍白的皮肤，纤细的胳膊，少年的腰肢不盈一握，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露出裙摆。镜子里的少年出乎意料地愉悦且妩媚。

　　有她的影子吗？恍惚间他又这样问自己。可是她的音颦笑貌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靠自己想象了。

　　一年四季，夏天的午后是最漫长的了。直到日落西山，霞光遍染天边云彩的时候，肖盛强才收工往回走。

　　一入家门，饭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中午吃剩的馒头此时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

　　“逍逍，你瞧我拿回来了什么？”

　　肖逍正在阳台上看西边的落日，听闻此话，他收回目光往客厅里走，正撞上提着东西给他看的肖盛强。

　　“我就知道你在看太阳落山，有啥好看的，你看看我这个，嘿！”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手里的大帆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手掌一样大的蜜桃，“瞧这桃子！大吧？”

　　将桃子塞进儿子手中，他满意地看着儿子露出了甜甜的笑。

　　“爸，就一个吗？”

　　“两个，爸在工地上就吃了自己的那个。”

　　“哦。”

　　肖逍没再说什么，拿着桃子进了厨房，随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出来时，桃子一分两半，肖逍一边啃着一半，一边递过来另一半。

　　“你这孩子，我真的吃了！我骗你干什么，咱家桃子还是吃得起的。”

　　“我吃不了那么多，这么大，待会没肚子吃饭了。”

　　“喔，那行吧。”

　　肖盛强擦擦手，接过桃子咔嚓一口，惊喜道：“还挺甜，那老头果然没骗我。”

　　肖逍笑笑，小声嘟囔道：“不是说吃过了吗？”

　　吃罢饭，照例是父子两人一起看电视的时间。十二年前的风扇不遗余力地工作着，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从东摇到西，再从西摇到东，不知疲倦。

　　肖盛强心情很好，乐呵呵地看着电视，新闻频道。

　　肖逍窝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副世界与我无关的样子。他有太多的话想开口，有太多的委屈想宣泄，但是对象不能是爸爸。白炽灯下父亲被骄阳晒得黄红的脸庞十分清晰，换上短裤的腿却是雪白的。天生白皮这点肖逍随爸爸，五官却更像妈妈。

　　“还有几天开学呀？”意料之外的，肖盛强先开了口。

　　“两天……九月二号开学。”

　　“这不正好是你生日那天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肖盛强把电视暂停，转头笑嘿嘿地问道。

　　“我……没什么想要的，嗯。”

　　“放心，你的学费爸都准备好了，咱家有钱。”

　　“我……”我能拥有一双新鞋子吗？旧的那个开胶了；我能换个新书包吗？旧的那个袋子崩断了；我……能买套衣服吗？旧的已经露出一截子脚脖子了……你什么都看不到！要是妈妈在多好……

　　无数的话冲向嘴边，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出来，肖逍憋闷地要呕出血来。可是他看见了门口爸爸的烂鞋子。那是他的工作鞋，比起出门穿的那个印着一个双钩的盗版耐克更不如，破烂的像一只癞蛤蟆一样。

　　肖盛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得拿回来洗洗了，这家伙给我捂的，皮都泡出来了。”说完便去撕着脚上一层一层的死皮。

　　“对了，你刚才要说啥？”

　　“我……想要你买一双鞋，给你自己，”肖逍咽下翻涌上来的酸楚，“把那双扔了吧！”声音不由地越变越大。

　　肖盛强抬头不解地看看他，“扔啥，还能穿呢，我干活就得穿那种鞋，不然糟蹋了。”

　　“换了吧……”肖逍声音越来越小，“我这学期还会拿奖学金的，爸爸你把这双鞋扔了吧。”

　　“那就等你拿奖学金爸爸再换好不好？嘿嘿，我家小子知道孝顺我了！”

　　在这方面，肖逍永远说服不了他爸，再多的理由借口解释伪装，还不是归结为一个词，没钱。

　　“好啦好啦，这都九点了，你快去洗澡睡觉去。睡前别学习了哈，你瞧瞧你这个子，人家跟我说心思重压个子，你才十五岁，别想太多事，天塌下来爸爸顶着呢。”

　　“好。”肖逍故作轻快地去了浴室。

　　身后传来肖盛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