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狐事》老王就是隔壁的那个

1、古郡飞狐

　　我们这儿解放前叫做广昌，可改名广昌以前，有几百年的时间，一直叫飞狐郡。《辽史.地理志》载，“有狐于紫荆岭食五粒赤松子，成飞仙，故云。”明《广昌县志.邑名》载，“城北有野狐岭，相传有野狐食松子，成仙飞去，近人常夜闻狐鸣，邑旧名飞狐郡，因此。”
　　郡名飞狐，多狐，亦多狐之轶事。
　　我们村，坐落与飞狐郡北部，是一个极小的山村。村前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另外三面都是林木茂盛的大山。我七八岁的时候，半夜时分，经常被狐狸的叫声吵醒，有时候，透过窗纸的破洞，还能看见，半山腰有三两盏红红的灯笼，飘来荡去。
　　“那是什么”我问身边的妈妈。
　　“狐子灯。”妈妈压底了声音说。
　　“狐子灯是什么”我又问。
　　“小孩子家，别瞎问。赶紧睡觉。”妈妈好象有点紧张。
　　这时候，一声悠长的狐狸叫声响起，吓的我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我们村的狐狸很多，大白天也能看见村外的山上有狐狸走动。甚至，我们那还有一句歇后语，叫做南山的狐子一一一成㞗吧。这句话的来源就是一个关于狐狸的故事。
　　相传，南山上有一只狐狸，修炼了几百年，己经可以口吐人言了，它想修成狐仙，可又管不住口舌，经常偷村里人家的鸡吃。那只狐狸经常在夜半时分，在村边喊叫，“成了吗，成了吗。”如果有人回答，“成了。”那它就能修成狐仙。可村里人恼恨它，偏不说“成了。”又怕它抱复，也不敢说，“成不了。”如果说成不了的话，那它就一辈子也难成仙了，只能是一只狐狸精，它会想方设法报复给它回话的人。
　　所以，那只狐狸在村边一直叫了好多年，也没人搭理它。
　　一天夜里，住在村边的王猛听见院子里鸡叫，起床一看，一条黑影叼着一只鸡从篱笆缝里飞快的溜走了，他看看追不上，就忿忿的关好鸡窝的门，骂骂咧咧的回屋睡觉去了。刚躺下不久，村边又响起下狐狸的叫声，“成了没有，成了没有。”
　　王猛正在气头上，一听叫声怒火上冲，大吼一声，“成你妈个球啊！"
　　叫声戛然而止，然后，一阵妖风刮的屋顶瓦片乱飞，沙粒打的窗户“啪啪”做响。
　　王猛媳妇儿大惊，“你个愣头青，这个狐子精记住你了，以后天天算计你，看你咋办。”
　　王猛清醒过来，也有些后悔，可话己经说了，也收不回来了。就梗着脖子犟嘴说:"爱咋的咋的，说就说了，怕它个球。"
　　果然，几天以后，报复来了。王猛那天上山砍柴，快到晌午的时候，砍了满满一大梱。他用绳子将柴捆好，坐在地上，把膀子伸进绳套，用了好几下力，也没把柴背起来。他不禁有些纳闷，“平日里砍这么多柴，自己轻而易举就背起来了，今儿个是怎么了？”
　　"背好了，我帮你抬起来。"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背后响了起来。
　　王猛一听，声音不熟，不禁起了心思。心想，这大晌午，荒山野岭的，一个外乡人上这儿来干啥？就悄悄的把胳膊从绳套里抽了出来，说:“俺背好了，你帮俺抬吧。"
　　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王猛顺势往前一爬，那梱柴从他背上滚了过去，顺着陡峭的山坡飞也似的往下滚。
　　王猛一回头，一只狐狸两条腿向人一样站在那边跳边叫，“摔的好，摔的好，摔死你个王八蛋。”
　　王猛大怒，一跃而起，抓起斧子，一斧向狐狸砍了过去。狐狸大吃一惊，慌忙往旁边一跳，虽然躲过了身体，却被砍掉了半根尾巴。狐狸爬在地上，飞快的逃蹿。王猛大吼，“爷砍死你个龟孙。”操斧子在后近急追，狐狸钻进灌木丛里，三拐两拐，看不见了。
　　那狐狸大概也是怕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害过王猛，也没来村里偷过鸡，从那以后，那句歇后语便传了下来。如果一个人干一件事，别人问他干成了吗，要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他就会回答，“南山的狐子——成球吧。”
　　直到后来，俺爹给俺讲了俺爷爷的事儿，俺才知道，那狐狸不来报仇，不是怕了王猛，而是另有原因。
　　这件事情，和俺爷爷有很大关系。
　　俺爷爷是俺们那片儿十里八乡的名人，也是俺村里唯一识字的人。俺家祖上是大户人家，到了俺爷爷这一辈儿，虽然有些败落，却还拥有一座山坡和百十亩山地。爷爷上过私塾，还中过秀才，可他却没接着去考举人，或去求个一官半职，而是回村优哉游哉地当起了他的小地主，不稼不穑，每年秋后收收租子便行了，碰上收成不好的年头，他索性连租也不收，给佃户全免了。
　　在俺爷爷十六七岁时，俺太爷爷太奶奶相继去世，俺爷爷遣散了家里的仆人，一个人住在一处四合院里。一年的租子，够他挥霍好几年。他每天便是看看书，写写字，医卜星象，都有涉猎。曾经，他把一个游方郎中养了两年，还学了些半吊子医术，平时，没事儿便上山采些草药，村里谁有了头疼脑热，来找他，他便给人家配一些草药，或者扎上几针，多半见效，不过，钱是不会收一分的。
　　心情好的时候，他就跨上一杆猎枪，满山转悠着打猎。
　　他还会给孩子们“点花”。“点花”，其实就是种牛痘，那时候，天花还是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染上会死人的。“点花”，就是在没得过天花的小孩左上臂，用小刀割一个小口，然后把带有牛痘病毒的东西抹在上面，伤口就会感染病毒化脓，然后结痂痊愈，而人的胳膊上，就留下了一个玉米粒大小的疤痕，状似小花，所以叫“点花”。点花后人体内有了抗体，就不会再感染天花了。
　　“点花”的报酬是点一次一升莜麦面，爷爷不定时在附近村子里给孩子们“点花”，等冬天有空了就骑着驴按家收取报酬。收成不好的年景，碰到揭不开锅的人家，俺爷爷不但不要人家的莜面，还会倒给人家几升。那户人家过意不去，便会把点过花的孩子认给爷爷当干儿子。此例一开，人人效仿，所以爷爷虽然年纪轻轻的，在俺们那片儿，甚至是邻县的村子里，哪个村都有干儿子。好处就是，爷爷有时候去点花，或者打猎，一走几天，也不用担心吃住。
　　那些亲戚本家，认为爷爷太傻，平时免不了冷嘲热讽，或者背后嘀咕。只有爷爷的堂兄王猛，也就是砍狐狸尾巴的那位，和爷爷对脾气，时不时的兄弟俩一块儿聚聚，喝点儿小酒。
　　爷爷为人洒脱，不拘小节。却也刚烈，脾气上来了，什么也敢打，包括狐狸。要知道，整个飞狐境内，都对狐狸敬若神明，敢对狐狸开枪，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是飞狐郡境内敢对狐狸开枪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另一个是俺爹的三姥爷，三姥爷贪图狐皮价格，什么狐狸也敢打。而爷爷却一般只打草狐。俺爹跟俺说过，狐狸分为草狐和玄狐。草狐就是一般的狐狸，活再多的年头，也不会修炼，成不了精。而玄狐，有的一生下来就是精了。那只断尾狐，就是爷爷打过的两只玄狐中的一只。
　　俺爹说，他曾问过爷爷，打玄狐，不怕它的家族报复吗。爷爷摸摸下巴，书生气十足的来了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其实俺爷爷敢于打死那只断尾狐，并不单单的是义气而为，他也是有所依仗的。
　　爷爷打残尾狐的时候，是冬天。
　　那天，爷爷从邻县的一个村子“点花”回来，晌午的时候，在一户人家喝了点酒，走路发飘，有点儿微曛。走着走着，小路旁的山林里，猛地跳出一只狍子，狍子脊背鲜血淋漓，好象被猛兽抓了。爷爷忙摘下背后的猎枪，装好火药和铁沙，爬在路边的草丛里，凝神戒备，等了半天，也不见有猛兽过来。他站起身来，寻着狍子的血迹钻进了树林，想打一只狍子带回去。三转两转，狍子跟丢了。看看西边山顶，残阳如血，己经有小半个却落在山下了。爷爷只好回到路上，朝家的方向赶去。
　　天渐渐的黑了，月色凄清，两旁黑黝黝的山峰，象一个个巨大的兽脊，连绵起伏。朔风从密密的山林里刮过，呜呜做响，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不知名的兽嗥，让人头皮发麻。爷爷紧了紧腰带，加快了脚步。
　　月光下，路的尽头，显出了一点点昏黄的灯火，在风中闪闪烁烁，好象也被刺骨的寒风冻的快要熄灭了。
　　终于快要到家了，爷爷松了口气。刚进村口，一座荒废很久的宅院里，忽然闪出一条黑影。爷爷忙躲在了一堵矮石墙后面，满腹狐疑。
　　“难道是土匪的探子？”爷爷寻思。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晚上鬼鬼祟祟出来的，一准没好人。
　　爷爷从石墙后探出头，悄悄地看着，那黑影靠近了村头张老根家的大门，悄没声息的从门缝闪了进去。
　　“妖精？鬼怪？”爷爷大惊，浑身汗毛直竖。本想赶紧躲回家去，可转念一想，张老根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这东西不去祸害那些为富不仁，丧心病狂的人，却专门欺负老实人，显然也不是啥好玩意儿。自已既然碰上了，少不得要管一下。
　　爷爷跑到张家院子外，用猎刀插进门缝，一点一点的把门闩拨开，把大门小心翼翼的打开，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用舌头将窗纸舔了个小洞，将一只眼睛靠在洞上，往里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张老根两口子在炕上急的抓耳挠腮，张老根的儿子张力在地下团团乱转。炕上躺着一个十八九岁，俏如山花的少女，正是张老根的闺女张小翠，小翠是附近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漂亮女子。
　　可眼下，张小翠躺在炕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只大大的狐狸，正爬在她身上，毛茸茸的大嘴正对着她的嘴吸气。而张老根两口子和他儿子张力，在炕边对着女儿干着急，对那只狐狸却视而不见。
　　狐狸猛吸了两口，从张小翠身上滚下来，眯着眼伸了伸懒腰，好象舒爽至极。
　　张小翠就缓过了气来，面色也渐渐有了点儿血色，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好象要醒了。可那只狐狸转身又扑了上去，对着她的嘴猛吸。张小翠一声惨叫，又没了气息。
　　张力急了，说道，“爹、娘，你们先看着俺妹子，我去看看王先生回来了没有。”
　　王先生就是俺爷爷，大名王宗。
　　爷爷忙悄然退到大门外，张力推门出来，爷爷闪身出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看他要挣扎，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动，我是王宗，也别叫，跟我走。”
　　看张力不再挣扎，爷爷放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出了很远，才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半天。然后张力又半信半疑的回了屋里。
　　张老根一见，急问:“王先生呢，还没回来？"
　　“回倒是来了，可王先生说俺妹子这病很重，让咱去他家把钱先送过去，顺便拿药回来。”张力回答，“爹，俺的肚子有点疼，要不你和俺娘跑一趟吧。”
　　“唉，你是啥也指不上啊！”张老根一边叹气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摸出一把铜钱装在兜里，和张力他娘走出屋去。
　　“爹，天黑，你和俺娘可慢点，别摔倒了。”张力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走进屋里，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你说这王先生给人拿药没要过钱呀，今儿咋了？难道翠儿的病真的很重！"两口子一边嘟囔一边走远了。
　　爷爷从一棵槐树后边闪了出来，悄悄地爬在张老根家院墙上，端着火枪瞄着屋门。
　　“翠儿，你说你是咋的啦，把俺们快急死了。唉，这灯咋也不亮尼。”张力自言自语，靠近了油灯，伸手好象要去拨油灯的灯芯。忽然间把手里拿的东西在油灯上一点，甩手扔在地上。“轰”地一声炸响，原来是个爆竹。
　　炕上的狐狸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嗖”的一下从门缝里窜出院子。火光一闪，一声轰鸣，爷爷开枪了，满满的一膛铁沙子全进打了狐狸的身体。狐狸尖叫一声，一蹿老高，“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蹬了蹬腿儿，没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们这儿解放前叫做广昌，可改名广昌以前，有几百年的时间，一直叫飞狐郡。《辽史.地理志》载，“有狐于紫荆岭食五粒赤松子，成飞仙，故云。”明《广昌县志.邑名》载，“城北有野狐岭，相传有野狐食松子，成仙飞去，近人常夜闻狐鸣，邑旧名飞狐郡，因此。”
　　郡名飞狐，多狐，亦多狐之轶事。
　　我们村，坐落与飞狐郡北部，是一个极小的山村。村前是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河，另外三面都是林木茂盛的大山。我七八岁的时候，半夜时分，经常被狐狸的叫声吵醒，有时候，透过窗纸的破洞，还能看见，半山腰有三两盏红红的灯笼，飘来荡去。
　　“那是什么”我问身边的妈妈。
　　“狐子灯。”妈妈压底了声音说。
　　“狐子灯是什么”我又问。
　　“小孩子家，别瞎问。赶紧睡觉。”妈妈好象有点紧张。
　　这时候，一声悠长的狐狸叫声响起，吓的我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我们村的狐狸很多，大白天也能看见村外的山上有狐狸走动。甚至，我们那还有一句歇后语，叫做南山的狐子一一一成㞗吧。这句话的来源就是一个关于狐狸的故事。
　　相传，南山上有一只狐狸，修炼了几百年，己经可以口吐人言了，它想修成狐仙，可又管不住口舌，经常偷村里人家的鸡吃。那只狐狸经常在夜半时分，在村边喊叫，“成了吗，成了吗。”如果有人回答，“成了。”那它就能修成狐仙。可村里人恼恨它，偏不说“成了。”又怕它抱复，也不敢说，“成不了。”如果说成不了的话，那它就一辈子也难成仙了，只能是一只狐狸精，它会想方设法报复给它回话的人。
　　所以，那只狐狸在村边一直叫了好多年，也没人搭理它。
　　一天夜里，住在村边的王猛听见院子里鸡叫，起床一看，一条黑影叼着一只鸡从篱笆缝里飞快的溜走了，他看看追不上，就忿忿的关好鸡窝的门，骂骂咧咧的回屋睡觉去了。刚躺下不久，村边又响起下狐狸的叫声，“成了没有，成了没有。”
　　王猛正在气头上，一听叫声怒火上冲，大吼一声，“成你妈个球啊！"
　　叫声戛然而止，然后，一阵妖风刮的屋顶瓦片乱飞，沙粒打的窗户“噼啪”做响。
　　王猛媳妇儿大惊，“你个愣头青，这个狐子精记住你了，以后天天算计你，看你咋办。”
　　王猛清醒过来，也有些后悔，可话己经说了，也收不回来了。就梗着脖子犟嘴说:"爱咋的咋的，说就说了，怕它个球。"
　　果然，几天以后，报复来了。王猛那天上山砍柴，快到晌午的时候，砍了满满一大梱。他用绳子将柴捆好，坐在地上，把膀子套进绳套，用了好几下力，也没把柴背起来。他不禁有些纳闷，“平日里砍这么多柴，自己轻而易举就背起来了，今儿个是怎么了？”
　　"背好了，我帮你抬起来。"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背后响了起来。
　　王猛一听，声音不熟，不禁起了心思。心想，这大晌午，荒山野岭的，一个外乡人上这儿来干啥？就悄悄的把胳膊从绳套里抽了出来，说:“俺背好了，你帮俺抬吧。"
　　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王猛顺势往前一爬，那梱柴从他背上滚了过去，顺着陡峭的山坡飞也似的往下滚。
　　王猛一回头，一只狐狸两条腿向人一样站在那边跳边叫，“摔的好，摔的好，摔死你个王八蛋。”
　　王猛大怒，一跃而起，抓起斧子，一斧向狐狸砍了过去。狐狸大吃一惊，慌忙往旁边一跳，虽然躲过了身体，却被砍掉了半根尾巴。狐狸爬在地上，飞快的逃蹿。王猛大吼，“爷砍死你个龟孙。”拿斧子在后近急追，狐狸钻进灌木丛里，三拐两拐，看不见了。
　　那狐狸大概也是怕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害过王猛，也没来村里偷过鸡，从那以后，那句歇后语便传了下来。如果一个人干一件事，别人问他干成了吗，要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他就会回答，“南山的狐子——成球吧。”
　　直到后来，俺爹给俺讲了俺爷爷的事儿，俺才知道，那狐狸不来报仇，不是怕了王猛，而是另有原因。
　　这件事情，和俺爷爷有很大关系。
　　俺爷爷是俺们那片儿十里八乡的名人，也是俺村里唯一识字的人。俺家祖上是大户人家，到了俺爷爷这一辈儿，虽然有些败落，却还拥有一座山坡和百十亩山地。爷爷上过私塾，还中过秀才，可他却没接着去考举人，或去求个一官半职，而是回村优哉游哉地当起了他的小地主，不稼不穑，每年秋后收收租子便行了，碰上收成不好的年头，他索性连租也不收，给佃户全免了。
　　在俺爷爷十六七岁时，俺太爷爷太奶奶相继去世，俺爷爷遣散了家里的仆人，一个人住在一处四合院里。一年的租子，够他挥霍好几年。他每天便是看看书，写写字，医卜星象，都有涉猎。曾经，他把一个游方郎中养了两年，还学了些半吊子医术，平时，没事儿便上山采些草药，村里谁有了头疼脑热，来找他，他便给人家配一些草药，或者扎上几针，多半见效，不过，钱是不会收一分的。
　　心情好的时候，他就跨上一杆猎枪，满山转悠着打猎。
　　他还会给孩子们“点花”。“点花”，其实就是种牛痘，那时候，天花还是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染上会死人的。“点花”，就是在没得过天花的小孩左上臂，用小刀割一个小口，然后把带有牛痘病毒的东西抹在上面，伤口就会感染病毒化脓，然后结痂痊愈，而人的胳膊上，就留下了一个玉米粒大小的疤痕，状似小花，所以叫“点花”。点花后人体内有了抗体，就不会再感染天花了。
　　“点花”的报酬是点一次一升莜麦面，爷爷不定时在附近村子里给孩子们“点花”，等冬天有空了就骑着驴按家收取报酬。收成不好的年景，碰到揭不开锅的人家，俺爷爷不但不要人家的莜面，还会倒给人家几升。那户人家过意不去，便会把点过花的孩子认给爷爷当干儿子。此例一开，人人效仿，所以爷爷虽然年纪轻轻的，在俺们那片儿，甚至是邻县的村子里，哪个村都有干儿子。好处就是，爷爷有时候去点花，或者打猎，一走几天，也不用担心吃住。
　　那些亲戚本家，认为爷爷太傻，平时免不了冷嘲热讽，或者背后嘀咕。只有爷爷的堂兄王猛，也就是砍狐狸尾巴的那位，和爷爷对脾气，时不时的兄弟俩一块儿聚聚，喝点儿小酒。
　　爷爷为人洒脱，不拘小节。却也刚烈，脾气上来了，什么也敢打，包括狐狸。要知道，整个飞狐境内，都对狐狸敬若神明，敢对狐狸开枪，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是飞狐郡境内敢对狐狸开枪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另一个是俺爹的三姥爷，三姥爷贪图狐皮价格，什么狐狸也敢打。而爷爷却一般只打草狐。俺爹跟俺说过，狐狸分为草狐和玄狐。草狐就是一般的狐狸，活再多的年头，也不会修炼，成不了精。而玄狐，有的一生下来就是精了。那只断尾狐，就是爷爷打过的两只玄狐中的一只。
　　俺爹说，他曾问过爷爷，打玄狐，不怕它的家族报复吗。爷爷摸摸下巴，书生气十足的来了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其实俺爷爷敢于打死那只断尾狐，并不单单的是义气而为，他也是有所依仗的。
　　爷爷打残尾狐的时候，是冬天。
　　那天，爷爷从邻县的一个村子“点花”回来，晌午的时候，在一户人家喝了点酒，走路发飘，有点儿微曛。走着走着，小路旁的山林里，猛地跳出一只狍子，狍子脊背鲜血淋漓，好象被猛兽抓了。爷爷忙摘下背后的猎枪，装好火药和铁沙，爬在路边的草丛里，凝神戒备，等了半天，也不见有猛兽过来。他站起身来，寻着狍子的血迹钻进了树林，想打一只狍子带回去。三转两转，狍子跟丢了。看看西边山顶，残阳如血，己经有小半个却落在山下了。爷爷只好回到路上，朝家的方向赶去。
　　天渐渐的黑了，月色凄清，两旁黑黝黝的山峰，象一个个巨大的兽脊，连绵起伏。朔风从密密的山林里刮过，呜呜做响，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不知名的兽嗥，让人头皮发麻。爷爷紧了紧腰带，加快了脚步。
　　月光下，路的尽头，显出了一点点昏黄的灯火，在风中闪闪烁烁，好象也被刺骨的寒风冻的快要熄灭了。
　　终于快要到家了，爷爷松了口气。刚进村口，一座荒废很久的宅院里，忽然闪出一条黑影。爷爷忙躲在了一堵矮石墙后面，满腹狐疑。
　　“难道是土匪的探子？”爷爷寻思。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晚上鬼鬼祟祟出来的，一准没好人。
　　爷爷从石墙后探出头，悄悄地看着，那黑影靠近了村头张老根家的大门，悄没声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