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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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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凉。
萧卡蜷缩在电脑椅上,双手的手心搭着膝盖。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里渗出来的寒气。从小就是这样的,萧卡想。他的膝盖总是异乎寻常地低温。
今天是他的第二个三十一岁生日,也是他走向死亡的日子。
电脑惨白的光线打在萧卡惨白的脸上,让那对黑眼圈更加可笑。
给父亲周清的遗书已经写好了,他现在正浏览着那条十五年前的老新闻——“痛心!十七岁花季少年生日当天酗酒过度惨死街头”。
即使自认从很久之前就能坦然面对一切了,看到新闻里模糊的照片时,萧卡还是觉得心脏律动了一下,并不正常的那种。
嘀嗒嘀嗒,闹钟的指针指向了早晨六点,曙光慢慢透过窗帘洒了进来,让萧卡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便合上电脑,慢吞吞地换上了一套清爽的西装,梳了梳头发,认认真真地洗了脸刮了胡子,又将桌上装着一张纸条的密封塑料袋和一封信揣进了裤子里。然后,他轻轻锁上门,走了。
奇怪的是,萧卡的心情并没有多沉重。渐渐苏醒过来的小城散发着活力,一路上有很多慢跑的人,萧卡看着他们,仿佛觉得自己早年冻坏的双腿也能像那样奔跑。
萧卡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走进了自己任教的高中。那也是他的母校。他不是往办公室的方向去,因此有学生在跟他打招呼之余,多嘴问他一句“萧老师干什么去?”
萧卡很想回答他“去死”,但终究只是笑而不语。他没有吃早饭,身体轻盈得很,平时走得辛苦的一段路,今天却眨眼就到了。
这是学校中最偏僻的教学楼后面,一片参天的竹林。十五年前,他和梅子羽的最后一个晚上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萧卡决定就在这里死去。
他凭记忆找到原来的那棵竹子,在那下面躺下了。光斑随着微风在他身上跳动着,他觉得满足极了,准备睡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摸到那一块小小的正方形时,他终于安心,而后沉睡了。
醒来的时候,萧卡正蜷缩着,身后传来另一个人心脏的跳动声,却无比熟悉。一只宽厚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膝盖,很暖和。
萧卡缓缓地转动眼睛,心里一丝惊讶也没有。身后的人却像是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一样,用笑着的声音说:“你本来就很小,这么缩着更小了。”
萧卡没有回答,用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听着沙沙的林涛声出了神。懒洋洋的,好像冬天睡在正晒着的被子上一样。
身后的人将鼻尖埋在萧卡的后颈,深深呼吸了几口,而后有些难过地说:“我骗你了,那之后我再也没找过你。”他将萧卡的手反握住了,又将自己的心脏贴紧了萧卡的后背,两个人好像连体婴儿一样。
这时萧卡终于觉得悲伤起来,他很想告诉他,我也骗了你。
那个人哭了起来。没有哭出声,可萧卡却仿佛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压抑又带着孩子气的哭声。
萧卡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想起来,这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所听到的哭声。
伴着那哭声,萧卡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而且明明是晴天,他却总感觉在下雨。他觉得好困,也许是很久没有睡个好觉的缘故。哭声和那个人的温度都越来越模糊了,萧卡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
朦胧之中,他想起了那次和梅子羽在廉价的小旅社□□,用的是侧入式,他看着窗外圆圆的光线,看着屋里到处都是这样五颜六色的球球,也伸出手去想抓住它们,而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
萧卡觉得眼睛湿乎乎的,也许是流泪了。那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最终什么都看不见,那哭声也停止了。
萧卡再次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夜,而且冰冷。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和后颈,意识到自己刚刚做梦了。
不,也许并不是梦。
他稍微费了一些力气才爬了起来,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才让眼睛适应这漆黑的夜。
萧卡习惯性地摸向口袋,那里的信封和纸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盒子。他把它取了出来,里面是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张扬而潦草。
萧卡借着月光看完了这封信,然后把它贴在心口上,接着又再读了一遍。
快到十点了。萧卡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进小盒子里,捏着它靠在竹子上。
然后,他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