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Sheen_

1、第 1 章

　　海平面上有轮船拖着沉重的钢躯行进，偶有笛声悠悠回响，风细致勾勒云的姿态柔和，领她为碧海蓝天起舞。王舟转头透过深色车窗看过去，随口发表感受：“今天天气真好。” 云有点假。他想，假得怪好看的。 他踩着油门不紧不慢跟在不远处的货车后，国道在离海不远处堪堪转向，虞美人顺着气流飞快打着旋，王舟看着货车拐弯沿着海岸线渐渐与他拉开距离。路边竖着两米多高的雕像，童话故事里形象标准的小美人鱼甩起珍珠般闪亮的尾带出浪花，白色底座上用颜料写着“阳城北”。 他在路边停下，冲着与他擦肩而过的靓丽布加迪威龙吹了声痞气十足的响亮的口哨。车载音乐放到《believer》，强烈的鼓点裹挟浪花翻滚，王舟跟着歌哼唱，一手跟着节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方向盘。生命般有力的节奏戛然而止，耳麦那边才断断续续有滋拉乱叫的电流声传来。

　　对面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抽了半包烟，“抱歉。”他说，“刚刚有人来了。”

　　王舟张了张嘴想问是谁，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咽回去，他驱车调头准备回家，还没来得及想出个话题就被打断。

　　男人问：“怎么样了？”

　　“往北跑了。”王舟如实回答。

　　那边明显顿了顿，均匀的呼吸顺着听筒蔓延过来。“交给警局吧。”他这么说。

　　王舟果断应下来，暂时把繁杂的事情抛却：“回家炒虾吃，煮饭——你能煮饭吗，不行等着我回来...哎算了我来吧，你乖乖躺好，我二十分钟就到了。”

　　阳城北。

　　“喂您好，北城警局吗？报案。”

　　“好的，请问您那边什么情况？”

　　“哎是这样，我看见一辆红货车停广场珠宝店附近，车厢好像在滴血，怪吓人的......司机好像是前段时间一姓李的男人的跟班，是姓李是吧……？”

　　闫安刚到警局实习不久，还没记住楼下档案室小哥的名字，漫长接线员生涯中的第一通电话就让她满头问号。她一边转接了楼楼下的警察们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接线员的一小步，是闫安的一大步……即便这一步不太稳。

　　今天天气真好。王凡望着天若有所思。他才拿到一个年假，激动的差点没让重案组原地解散。警局一年前破了个大案，王凡提供了一多半的有利线索和大量破案思路，一年后他的奖励才姗姗来迟。局长在他兴高采烈背上小书包放学回家前呼唤他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样子活像德高望重老校长苦口婆心规劝不良迷途学子回归美好校园，他握着王凡的手说：“凡啊，咱们警察不容易，我们是保家卫国的铜墙铁壁，是人民忠实的护卫，是第二可爱的人，我们一年到头啊，多难得才能休息一回，你看他那些、那些时刻图谋不轨的人，他们放假吗！不放啊！你这几天、几天？三四天啊，多难得啊！你得好好珍惜你知道吗，我们市局这么多年辛辛苦苦，都在这啦……”

　　这一番话把王凡的心讲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停鞠躬表达对组织的感谢。谢谢警局给我机会，谢谢学校十几年的栽培，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有机会一定争取做更好，给局里拿市奖，好好吃饭早早睡觉，不给法医鉴定添乱，勇敢拒绝同事半夜要求唱k的无理要求，三十以前找到女朋友......他走出警局大门后还有点恍惚，脑子里记不清现在是几几年。

　　王凡把视线从天上扒开，转移到马路对面的珠宝店，他刚挂掉局里的电话不久，队里小伙子扎堆叽叽喳喳，电话铃骤然冲破层层人肉屏障穿透手机屏幕炸进他耳膜，好友们七嘴八舌讲述电话内容，而毫无防备的王凡小朋友脱口而出自己坐标，随后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们疯狂起哄，连带着扯一扯不知从哪个门口偷听来的义正严辞，例如“有机会一定争取做得更好”。

　　哦嚯，交友不慎。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在平原地形和绝好视力加成buff下，王凡愣是看见了两条街外珠宝店有如其名的亮晶晶的招牌，好在人民苦力早在训练中对以公里为单位的长跑习以为常，才不至于一口气一头翻过去。他坐在路边的水泥墩子上休息，一边摸背包里的警察证一边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

　　他走进这个看起来就十足高端大气的店面，进门就被种类繁多的珍珠宝石晃了眼，内心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市中心商贸的奢侈品，同时深深觉得前台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对，他趁着转身的瞬间瞟了一眼反光的玻璃打量自己——几年没脱警服，衣柜里没什么能穿的衣服，衬衫牛仔裤还是大学聚会时的款式，他本身也就二十出头，带着一股不是很会拒绝人的青涩气质，打眼瞧上去分明是个端端正正的大学生，还背了个大书包，全然不像什么会出入高档场所的成功人士，也不像刚体验完乡下生活的富二代，毕竟一般富二代没有他这么憨。

　　他为自己的穷酸背景抹了一把眼泪，随即走向柜台正在勉力微笑的漂亮姐姐，姐姐还没等他站稳脚步就等不及捏着细细软软的嗓音开口：“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接待学生。”

　　王凡哑口无言，没想到贵店规矩颇多，他感觉自己被富人排挤了，不过他也还能理解，但多少有些不爽。他抽出早就在口袋里待命的警官证示意给她看，礼貌表示自己是有公事在身而不是闲的没事来自取其辱的，没想到姐姐一点情面不留，直截了当做出选择：“对不起，如果你是来找人，那么请在门口稍等，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还麻烦你离开，否则我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真凶。小警察发誓他还差米粒那么大一点儿就要被气笑了，如果刚才还是委婉的警告，现在就摆明是要赶人走了，王凡苦笑一下心想还好自己是正经警察，要是□□冒充警察来搞事还用这态度对人家，那估计就只能被拆店了。他摇摇头说要找人，算是撇清了自己和方才尴尬对话的关系，也果断抛弃了暂时的灵魂与尊严，回到小泥墩身边像看见老兄弟似的拍了拍它。他叹了口气，缓缓摸出怀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