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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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霭霭，一缕笳音飘散在晚风里。
袁朗立于悬崖一侧，夜风鼓动，襟袖楚楚，衣袂飘飘。
他目送着七十七师的铁骑自正门飞驰而出，眨眼间向着敌军阵地疾速而去。二度出击的铁甲军并未集结成阵，而是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矫若游龙。
嶙峋的石笋后悄悄转出个人来，脚步轻捷无声，沉默地和背景融于一体——是吴哲的记名弟子，小黑。
袁朗知他已经完成了刺杀，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走。”
“是！”
小黑迅速易了容，三两下扒了身上套着的狄军甲胄，换回普普通通的粗布衫，爬上马背跟在后头。
两人下了山脊，满地萧索，那方战场已看不见，却又能隐约听见刺破空气而来的战鼓令声，空谷传响。
“仅用几千兵马去抗衡十倍余众，真不知是兵者诡道还是此人自视过高。”
袁朗的停了马，夜幕中的眼睛亮若星辰，眼底锋芒一闪：“若是他做不到，便不配为我们所追随！”
山河倾，怒江涌。
三枝箭，一生系。
双星交汇，逢魔之时。
×××
看着七十七师如其所料般地驰出城外，斥侯队长——孙庸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坐于金色车辇之中的，并非狄军此次亲临指挥的——“鹰王”，车辇上这位享有不败之誉的主帅，只不过是一个诱敌的影子罢了。人疲马累的七十七师最后会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一次渔翁得利的交易……
待呼吸稍平，孙庸上前一步向老将军附耳言说道：“禀将军，蛮夷之人泼悍骁勇，其主将阵亡定不肯善罢甘休，末将恳请——闭城待援！”
年近花甲的老将军眼神犀利，凛冽的目光几乎要将孙庸钉到地上：“依你的意思，是要将七十七师绝于关外吗！”
孙庸鼻梁快要贴到了地上，额上冷汗频出：“七十七师，将不若将，兵不似兵，擅自出城追击，罔顾行伍法纪……此种目无军法的军队，末将以为：死不足惜！”
四周猛然寂静下来……
老将军蓦的双目赤红，花白胡子在风中根根直竖：“你，再说一遍！”
孙庸猛然抬头，眼中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站起身，取出战甲里牢牢揣着的一块烫金腰牌，高高举起：“七十七师擅自追击，目无军纪，死不足惜！”
世上仅有的三块御赐令牌闪着光芒，繁复的雕花精美，却也冰冷刺目。
京城，白氏。
怪不得，怪不得。
×××
狄军在刚刚退回营地时，众目睽睽之下，金黄车辇上的“鹰王”就被一箭穿颅而过。
鹰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禽类之一，幼鹰会被母亲带上悬崖，一次一次地推落。如果它无法忍受断骨的剧痛而不努力地展翅飞翔，那只能在黑暗的崖底苟延残喘默默死去。草原不屑于温情脉脉，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只有最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的英雄才能被称作“鹰王”。
倘若鹰王死了，狄军的防线也将溃散。
如同早有准备一样，在一捧鲜血洒上天际同时，传令兵分几路纵马来来回回地呼喝：“鹰王安然无恙，谁敢假传消息，杀无赦！”
车辇上的只是替身，与之相应，巨大的金色账顶后，鹰王身穿普通士兵甲胄，解下头盔，微笑致意。
四周顿时欢声雷动：“草原大地，天佑我族，鹰王不死，狄魂不灭！”
狄魂不灭!
狄魂不灭！
声浪此起彼伏，年轻士卒的脸上表情狂热而盲目。
狄魂不灭……
狄魂不灭……吗？
鹰王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挥动的手还未及放下，红润的脸上布逐渐布满了灰败死亡阴影，突兀地从马上滚落下来，掐着自己的脖子，从喉间发出痛苦的嘶鸣。
毒！
鹰王抬头，努力睁大眼睛，周围是他的军队，相同的铠甲，同样年轻的脸庞……那隐于暗中杀手，究竟是谁？
他没有机会知到了。
草原雄鹰，终于陨落。
同一时间，营地边缘，高城带领的铁甲军，出现了。
高城的身边仅仅只有三位骑手，身后的队列纵向长长拉开。这个极其容易遭到攻击的队列，却毫无阻挠地冲进了敌军的阵地。
鹰王死不瞑目，狄军的信仰如同墙上的泥灰一般散落崩溃，铁甲军的出现更是雪上加霜，攻城战中与之对垒时的惨重伤亡令他们闻风丧胆。
几十万的军队被绞成一团乱麻，铁甲军就是斩麻快刀，这刀极薄极利，又翩若惊鸿。仓促之下，狄军各自为政，逃散的逃散，抵抗的抵抗，溃不成军。铁甲军反应极速一遇到猛烈抵抗的队伍便避开锋芒，专挑好啃的骨头下嘴，狼奔豕突的溃兵不断后退，又冲撞到己方好不容易集结成型的队伍，顿时阵脚大乱。
一时间，只见铁甲军步步进逼，狄军战意全无。
骑兵四十三师作为援军赶到的时候，正见证了这场悬殊的战斗，汇合的两支队伍一鼓作气把残兵败将们撵进崎岖的山路方才罢休，恨恨地出了一口胸中鸟气，着实大快人心。
高城体力损耗严重，慢悠悠走在最后，先前在马上冲杀还毫无所觉，此时心下一安，顿觉下肋火烧般的痛感，伸手紧紧押着，愣是倔得一声不吭，不料这疼痛非但不见消除，反而一浪高过一浪，让人想要生生将皮囊割开，拽出骨头捋上一捋。四十三师的伍六一跟在他身后，猛然觉得前方的人影执拗地绷直的脊梁正缓缓地塌下、蜷缩。
不对劲。
他赶上几步一看，高城面如金纸，满脸冷汗，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感觉手中缰绳被人牢牢牵住，高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在禁闭室，小小的房间很干净。高城摸了摸，肋下缠着绷带，一碰，疼得他龇牙咧嘴。
伤筋动骨一百天。
“吱呀”门开了，饭香味飘进来，高城的肚子饿得咕噜直叫。
饭菜极为丰盛，甚至还有一小壶花雕，酒香四溢。
送饭的是名小士兵，稚嫩的脸庞，绝非强壮的身躯几乎让人觉得他会被沉重的衣甲压垮。
高城笑咪咪问他：“小朋……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摇头。
“今年几岁了？”
“……”摇头。
“想上战场打仗杀敌吗？”
“……”点头，眼神亮晶晶。
“今天外面闹翻天，那帮孬……咳，他们在干嘛呢？”
“孙庸……”
“？”
“假传军情，按例当死。”年轻的士兵转身往外走，语气有些咬牙，似乎对同僚中出现这等败类颇为不齿。
孙庸？假传军情？
高城略一思索也猜得几分。
看着走到门口的青稚背影，高城的心下了然。他拿了酒壶，轻轻摇晃，缓缓倒在地上。
“白家，倒也无孔不入。”
少年背影一僵。
“城中粮草不足数日，难为你特意找了这些好酒好菜……喂，不亲眼看着我吃下去，你的任务算完了吗？”
少年取出腰间短匕，冲他一笑：“高少爷，这酒，还香吗？”
地上的酒渍未干，飘着缕缕青烟。
少年的动作很快，匕首是柄锐器，手起刀落劈开锁链不费吹灰之力，闪身而入朝高城逼近。
他快，一抹灰色人影更快。
从墙上的角落里直直撞进少年怀里，只一眨眼功夫，匕首就到了来人手中，顺便一指点倒：“小朋友别学大人拿凶器。”——正是那日与袁朗一道的小黑。
高城未曾见过当日混入狄军中的行刺之人，心转数念，此人倒是功夫了得，不知几时匿于室内，自己竟从未所觉……一时平生几分挫败感。
小黑把昏迷的行刺少年扛于肩上，顺手搜出解药丢给高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真不知你有些什么好，让他这般费心。”
“他？”
高城正疑惑，还未及道谢，眼前灰色人影一闪，顺着房梁，踏窗而出。
真真怪人。
高城盘膝而坐，静静养伤，此一役后，他必然将随波逐渐被推向高白两家的争斗之中，无关意愿。
九重天阙，暮帘霭霭。
上苍只手翻云覆雨，不知自己走的又是这盘棋中的哪一步？
高城目光投向窗外。
同一时间，有人与他一样，望着天际的一轮月光，被幽暗的云层缓缓遮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