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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赎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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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一身绛色团花长袍,腰间系赤玉缀锦带,火一般的长发用玛瑙金冠高高束起。剑眉入鬓,眉心有一火焰印记,眼眸深沉,丰神俊朗。
明亮得灼人眼目。
地府阴暗惯了,他好像天降的神火,一下子将昏黄的密经塔点燃了。
“阁下……认得我?”
那人沉默半晌,道:“我方才见旁人如此唤你。”
“哦哦哦……”我手忙脚乱的放下书:“阁下,阁下找我有事?”
“我不常到地府来,”那人慢慢道:“一时间走迷了。”
“哦,”我道:“其实所有生魂都是第一次来地府的,嗯,不用紧张,不用怕。”
那人笑了。
完了完了,想也知道,这人这般品貌,定然不是什么生魂,必定是天界神仙帝君,这也能认错,我作鬼多年的老脸往哪儿搁!
“你在这里,找什么?”他问。
“找些人间的史书,”我拍拍书架,不想抖落一身的灰:“咳,阁下可知晓些什么么?”
“你且说来听听。”
“是,是关于千年前卫国的事。”
那人沉默半晌,轻声道:“这件事,我确知一二。”
彼时,卫国同燕国、赵国三足鼎立。
卫国以巫立国,立国以来,历代帝王都受大国师牵制,束手束脚,不得自在。国师俨然已是卫国的无冕帝王,出口成命,无人敢违。巫若梅更是前所未有的法力高深,据说那年天下大旱,燕赵两国民不聊生,唯有卫国一如往年,就是这位巫若梅大国师倒流江水的神迹。
卫国老皇帝自己昏庸无能,生养的两个儿子倒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大皇子卫焱乃皇后所出,自幼聪慧过人,行事沉稳,奈何皇后和大皇子一般,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尽管母仪天下,却失了闺阁情趣,与卫老皇帝夫妻离心,连带着大皇子也不受待见;二皇子卫淼虽是贵人所出,出身不高,却有一副水晶心肝,最是温和谦恭,办事妥帖,同他母妃一般的嘴甜,颇得卫老皇帝的欢心。
大皇子因不受卫老皇帝的喜爱,早早的就被送去了大国师处教导。倒是二皇子得以承欢膝下,直到弱冠才被送至大国师处教养。
这是卫国古来的规矩了,说是教养,其实是把卫国下一代的皇帝早早握在国师手中,作质子罢了。
无奈不知为何,大国师巫若梅一心偏向卫焱,最终寻了个由头以谋逆叛乱之名处死了卫淼,为卫焱的帝位永绝了后患。
“卫淼的命格,原本并非如此。他本该为良相,留名青史,受万世景仰。”那人缓缓道:“只是阴差阳错,命数差矣。他心中不甘,执念难消,也是情理中事。”
“那依阁下,卫淼之执念竟该如何消灭?”
“卫国皇宫有一处祭台,”那人道:“是巫若梅处决卫淼之地,你若有心找寻,或可觅得蛛丝马迹。”
我点点头,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我该回去了。”那人忽然道。
“啊,”我放下书,向他作揖:“阁下慢走。”
书也不必再翻了,我走出密经塔,半路上又遇到罗刹。
“可有结果?”
“嗯,要去人间走一趟。”
罗刹迟疑片刻,道:“苏迦,这人为何偏偏抓住你不放?我总觉得古怪。”
“或许只是我站的离他近一些罢了。”
“但愿如此。”罗刹笑:“不然,瞧他那副深情的模样,我以为他便是你要等的那人呢。”
“这可说不准,这位公子人生的俊俏,家世又顶好,还是个难得的情种,难保我作人的时候不动心哪。”我顿了顿,忽然问:“罗刹,人生之时彼此有情,为何做了鬼,还能对心头之人念念不忘至此呢?”
罗刹略带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良久才道:“上穷碧落下黄泉。”
没有谁逃得开月老儿的红线。
……
卫国没落,如今卫国皇宫处已是荒草丛生了。
人间正直秋季,秋风萧瑟,残月高悬,看来比地府还要惨淡几分。
那祭台建的高大,八角形状,黑檀木层层搭叠而成,上镂神兽应龙,雕琢精致,至今仍残留着沥粉贴金的痕迹,八角各坠金铃一只,微风轻送则飒飒作响,可以想见当年卫国大国师的无限风光。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台上黑气弥漫,怨念深重,看来巫若梅大国师手下,去过不少人命。
我飘上台,想找一找那封信。这信因寄托了卫淼的执念,千年来早已不是纸墨俗物,想来也不至于同这高台一并腐烂化灰才是。
不料我才走到角落,就见一锦囊从落叶堆里缓缓升起,落到我手中。
这锦囊云锦金线绣成,并缀米珠细细钉成水纹,一看便是皇室之物,且是花了心思在里头的。
我抽开丝带,锦囊中露出一小卷暗纹的印版水纸,上面是珍珠大的虫书小篆,写的一丝不苟,囊中还夹着一块青玉龙佩。
云散月明,我借着月光讲那信卷慢慢展开。
若梅:
卫之江山壮丽,尤称其梅,梅中王者,当为喧妍山。夫取其山高气寒,山顶朱檀红梅常年不败,繁花如锦,占尽风情。淼游赏数日,不觉心思涤荡,昔有林逋梅妻鹤子,只求微吟可相狭,不须檀板共金樽。淼今为汝描蓦喧妍胜景,红梅盛放,虽不敢比蜀道写貌之能,但寄淼心意之一二,如有所偿,便终生只为汝图画山河又何妨?望汝深察。
卫淼手书
执念幻化成雪,纷纷落下。
是了,那夜雪如鹅毛,血染了满地的红。
我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