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铃声》困困困

41、第 41 章

　　春雨没入土地，又悄无声息地蒸发。

　　无数花草种子被风吹的到处都是，寻找到合适的土壤便停下来，生根发芽。

　　林皙宁以仰视的视角望着这一切。

　　准确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算作什么。一个人？不，她早已没了作为人的身躯。

　　一粒种子？可她偏偏又有人的思维。

　　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灵魂被困在狭小的躯壳里，无法脱身。

　　但出人意料般，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雨点滴落在脸上时，她感觉脑中朦朦胧胧，竟有那么丝丝放松。

　　安静，祥和。

　　林皙宁索性放弃那些由一粒种子看起来“深奥”的念头，怔怔望着天空发呆。

　　她现在没手没脚，仅有虚无缥缈的意识，再忧心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况且，她也不是会为前路感到忧心的性格。

　　——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她人性化地打了个哈欠，但实际上种子连动都没动，根依然在缓慢生长。

　　“啪嗒，啪嗒。”

　　雨点落得更欢了。

　　陷入沉睡前，林皙宁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部电影的“时间”恐怕要以年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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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植物生长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

　　只不过在林皙宁看来，这部电影肯定不会让她安安分分生长，其中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或者说，若是不使绊子，她反而觉得奇怪，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恐怖片，往往是看似宁静，实则充满杀机，然后再不经意吓人一跳。

　　经过一段时间的雨水浇灌，种子总算歪歪斜斜露出了芽。

　　林皙宁透过草叶缝隙，打量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草地。

　　隐约可见露天电影院的雏形，又不太像。

　　“哒、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自不远处走来。

　　率先入目的，是一条粗壮巨大的蛇尾，大约有树干那么粗，呈流线型在地面滑行。

　　每经过一小段，就有无数花草被压弯了腰。

　　而在蛇尾之上，还有一段人身。准确地说，应该是尚未进化完全的人的身体。

　　脸部模糊不清，连带身体也是，松松垮垮，看着好不别扭。

　　蛇妖一边滑行，一边吐着信子，漏出“嘶嘶”声。

　　林皙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它。

　　要知道，蛇妖这种生物，向来只存在于人类想象。而且，此獠多跟香艳故事有关。

　　冷不防见到一个“原汁原味”的，还颇有几分有趣。

　　林皙宁就这样看着它从旁边爬过，将其记作见到的第一只生物。

　　——说来奇怪，自她苏醒到现在，还从未见到除植物外活生生的动物。

　　蛇妖是第一个，但不清楚是不是最后一个。

　　林皙宁也尝试与四周的“同类”对话。毕竟，在不清楚影片具体设定前，多试一试总没错。

　　说不定，她四周的花草也是个客串，类似“路人甲乙丙丁”一样的角色。

　　可惜，她的猜测还是落空了。那些花草就只是花草，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面对这个结果，林皙宁倒也没什么遗憾。毕竟，隔空喊话而已，她又没有损失什么。

　　但如果硬要说损失的话，她认为是时间。

　　这里的生活虽好，就是太安逸，连看书打发时间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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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妖消失后，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安生日子。

　　林皙宁终于接受，这片土地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人”的设定。

　　她不清楚具体时间是史前亦或是未来，总而言之，将其视作虚构的时间点总没错。

　　“嘀嗒，嘀嗒。”

　　又下雨了。

　　这次的雨略微有些急，豆大的雨点像沙包般落下，噼里啪啦。

　　林皙宁抖了抖草叶，凝神感受了沉入土里的根部，忽然福至心灵，将少许根操控着往表层聚拢。

　　虽然从长远看，这样不利于植物生长，可她从最开始起，就没有打算“一辈子”停留在这里。

　　也许这是拥有属于人类意志的另一个好处——她得以自主选择。

　　选择该往哪里生长，还有未来。

　　当然，关于后者，林皙宁实际上存疑。

　　她并没有独自思索太久，因为很快，许久未见的蛇妖再度出现在视野里。

　　它依旧是那副半人半妖的模样，与之前不同的是，轮廓更清晰了一点，可惜聊胜于无。

　　人首摆来摆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嘶……”

　　林皙宁眼睁睁看着它走向自己，蛇尾一甩一甩，慢吞吞地爬过来。

　　“就是……这个……”

　　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不出性别，只有吐信子时的巨大嗡鸣。

　　两分钟后，林皙宁发觉“自己”站在了蛇妖头顶，断掉的半截子根还在草地里晃荡。

　　疼倒没有多疼，但生命力流失是肯定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用“生命力流失”这个词，但在根被扯断的那一刻，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只不过她并未察觉。

　　“嘶嘶……”

　　巨蛇喘息着，继续慢吞吞向前。

　　林皙宁收回思绪，望向一望无际的田野，天边火红的云霞依稀可见。

　　也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眼下，便是一个深入了解电影设定的好机会。

　　林皙宁暂时忘记根被扯断的糟心事，安静的居于蛇妖头顶，仿佛一株再普通不过的杂草。

　　平平无奇，从来不引人注目。

　　如果可以交流，她甚至想问问蛇妖为什么偏偏挑中自己——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想不到，起码暂时得不到答案。

　　雨点依旧在哗啦啦下着，水雾将天边都染成墨色。

　　林皙宁舒展着身体，在心里盘算雨季大约什么时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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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妖爬行到了绿地边缘。

　　可怖的沟壑将大地一劈两半，一边是绿地，一边是荒野。而荒野之内，全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看不到尽头。

　　要去那里吗？

　　蛇妖似乎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仰头嘶鸣。霎时间，云层聚拢，雨滴下落，把干燥的黄土打湿。

　　——妖术吗？

　　林皙宁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念头纷杂。

　　控制降雨，恐怕在电视剧中也只有法力高强的大妖怪能习得这种通天之术。

　　她确实是头一次见这样发生在眼前的、活生生的样本。

　　有着雨水支持，蛇妖似乎神气不少，颇有信心地扭着粗大的身躯，闯入延绵不绝的沙漠之中。

　　雨滴四溅，走到哪淋到哪，把周围的干涸隔绝开来。

　　一天后，林皙宁向身后回望，只见沙漠又恢复了最初那干燥的模样，热气腾腾，宛如一座大暖炉，蒸发着所有属于生灵的生机。

　　别说雨点了，早就蒸发得什么都不剩。

　　回头时，她不禁暗暗心惊，心中没来由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如同天空中无时无刻存在的阴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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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两个月，三个月……半年。

　　距离一年还差一天时，蛇妖终于没了法力。而林皙宁也亲眼见证了，法力通天的大妖，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崩溃，变得血肉模糊，再被大自然吞没。

　　哪怕过去很久，她尤记得，蛇妖垂下高贵的头颅，无力且疲惫地注视着雨云散去。

　　天空很快恢复烈日当空，强烈的光线垂下，散布在视野所及的每一处。

　　热，热，还是热！

　　水分在迅速蒸干，随之蒸发的还有生机。

　　望向无边无际的远处时，林皙宁忽然觉得这片沙漠被称作“死亡沙漠”也许更为妥当。

　　——没有一个生灵可以走出去。

　　“嘶……嘶嘶……”

　　蛇妖发出悲鸣，又挣扎着爬行一小段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它怀着满心不甘与怨愤，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林皙宁是在它死亡后开始忧心自己的生存——她又没长出类似“脚”的东西，手也没有。茫茫沙漠中，别说前进，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总不能跟蛇妖一样热死吧？

　　林皙宁重重在心底叹了口气。

　　抱着物尽其用的心态，她试探性地将根往下扎，居然轻而易举地穿透蛇妖的脑袋，如同豆腐一样一碰就碎。

　　霎时间，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速度快的令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