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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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予连着三天都去了街口的村上一屋吃晚饭，当然，都是她一个人。头一天要了牛肉寿喜锅加手握，第二天要了鳗鱼饭套餐加军舰，今天要了碗骨汤拉面加木瓜沙拉。三天三顿饭，花掉了她小300块钱。心疼，但是却缓解了些她持续不断的焦虑和慌张，可能是因为店里颜色温暖的装修和漂亮的吃食，也可能是吃撑了之后思维停滞减缓了那些难以排解的郁结。
今天是她入职新公司的第十个工作日，依然不能适应。白天被领导叫去做了个小考核，结果是预料之中的不尽人意，她甚至能感觉到领导的欲言又止和躲闪的目光里夹了不少的无奈、惊讶和失望。他们都以为她会很快的掌握，连她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
今天是周五，还有几天就是圣诞了，大街上和各个店里开始有了点儿过节的气氛。李宁予不过节，但热闹温暖的气氛让她放松了些。这段时间心一直悬着，精神连同身体都绷得紧紧的，每天不吃大夫开的助眠药压根没法入睡。那药的苦味可以一直留存在口腔里，第二天早晨依然坚强的驻扎在舌头跟上颌处，在吞咽唾液的时候提醒李宁予：你的睡眠状况依然混乱，你的抑郁症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第一次的诊断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接诊医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问东问西却让人觉得毛躁。李宁予没有接受药物治疗的建议，扯了一叠子诊断报告出门找了辆摩拜骑着压马路去了。那时候她没法见人，每天醒来后缩在床和书架间的缝隙里发呆，或者哭泣。也就那么挺过来了。今年再次就诊的主要原因是持续性的睡眠缺失导致她精神恍惚、脾气暴躁并且食量迅速减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瘦掉了十斤。李宁予心里有些愤恨，诘问她的敌人“凭什么要一直盯着我跑，能不能放过我”，敌人的回应是更严重的失眠和情绪失控，于是她决定找大夫，搞定它。
晚上躺在被窝里，盘算着小身板、小意志和小钱包可以承受的运动种类，过滤掉了跑步、骑行、拳击、瑜伽等等项目后，相中了游泳。“那就它吧”，李宁予掐了掐肚皮上的肉，“得试试能不能好起来”。
在前台办完学员证和游泳证，顺着A4纸上面的箭头找进了更衣室。乍一开门，一股潮潮的气息漫了出来，李宁予在门口定了定神，压了压心里因为面对一件全然陌生的事件而生出的那一点儿怯意，迈步进去换泳衣。之后跟着人流进到教学用池子，里面已经有其他班的学员在做练习了，李宁予看着他们手扶着泳池壁奋力的蹬腿，觉得他们好像科普视频里那些奋力游向卵子的精子，个个都在努力，成功的一个都没有。前面有穿黄衣服的教练在喊集合，大家循声过去聚在了教练面前，一群人有男有女，看起来年龄也都相仿，教练乐了一声，“哎都年轻人嘿，一、二、三……十四，行，男女各半，这回练习能省不少事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面面相觑。
“先说下要求啊，以后上课，今天发给大家的学员证和游泳证一定要带着，缺一不可。为啥有两个证啊？游泳证证明你是来这儿游泳的，不是什么刺探水质水温的隔壁间谍，学员证证明你们还是一群菜鸟儿，那边儿两米深的大池子是不接待的。记住了啊，俩证缺一不可。”
“耳塞、鼻夹、泳镜、泳帽，当然还有泳衣，不能省，别嫌麻烦，少了哪个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都是危险的。泳衣，尽量穿着款式简单的，尤其是女生啊，那种外面还带层小裙子的，等会儿一下水，保准飘起来，到时候你就忙着呼噜它了。像这位学员的泳衣就可以作为咱们女学员的范例啊，大家可以看看。”教练指了指李宁予没有任何花样的连体泳衣。
突然被示于人前让李宁予有点害臊，她想说选这件连体泳衣完全是因为可以裹一裹肚子上的肉，但说不出口，只一边摸了摸肚皮一边朝大家笑了笑。队伍里有个男人也摸了摸肚皮回个了她一个笑脸，李宁予有种被看穿的尴尬从脚底板升了上来。
“来，可以下水了，记住我刚说的要领，不要一沾水就激动，嗖嗖的往中间泳道钻，现在的你们只属于泳池壁。手扶着泳池壁，先站稳，再慢慢让身体找漂浮的感觉。蹬腿的时候注意姿势，不要踹到旁边的同学啊。”教练在岸边一个一个指导排成一列乱蹬腿的学员，李宁予按照纠正过后的姿势抠着泳池沿尝试慢慢漂浮，但一直失败，身体像灌满了铅，沉着且冷静的扎根在泳池底毫不动摇。泳镜没有度数，视野里一片模糊，抠在泳池沿上的手指皮肤也都被泡的抽抽了起来，水温并不高，李宁予开始哆嗦。
她后悔了，不该来学游泳的。
“你试试站稳之后先抬一条腿，借着力再把另一条腿也抬起来，然后向上使劲儿蹬一下，应该就能漂了。”李宁予扭头看是谁在讲话，看不太清，好像就是刚才那个摸肚皮朝她笑的男人。“哦，好，我试试，多谢你。”李宁予有点儿慌，她不习惯于狼狈被人看到，但又无法拒绝旁人的好意，于是僵着身体像是交作业一样开始抬腿、借力、蹬腿。那人也不再练习了，一直站在李宁予旁边看着她蹬，时不常的出言指导她的发力方式和蹬腿姿势，一副“我今天一定教会你”的架势。李宁予心里那点儿感激全没了，只想立刻走人。“真操蛋，干什么要来学游泳……”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冒出这句话。
教练走到他俩面前，让那人做一遍动作，然后跟李宁予说就让他教吧，动作挺标准的。那人瞅瞅李宁予，问了一句“我能帮你抬一下小腿么？找一下浮起来的感觉。”李宁予心里挣扎了一下，她不擅长拒绝他人裹着好意的言语或行为，那让她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好吧，那麻烦你了。你要抬哪条腿？”“看你，你习惯最后抬哪条？左边儿？”“好像是。”“行，你先抬右腿，对，抬高，稍微蹬一下。我抬了啊。”那人深吸了口气，钻进了水里，用手掌扶着李宁予的小腿，使力向上抬了一下，李宁予借力把左腿和左半边身体蹬了起来，然后趁着两腿离地的时间按照蛙泳的姿势向两边蹬开。“好点儿没？”那人摘了泳镜用手刮了刮脸上的水。“漂起来了，不过时间有点儿短，就来得及蹬一趟”，李宁予有点小兴奋，半堂课的时间她终于摸到点儿门路了。“成，咱俩再试试，我再扶你几次你自己肯定就成了。”说着又扣上了泳镜，深吸气钻进了水里。
“今天就到这儿了，下次课是下周的同一天，同一时间，不要迟到，迟到不等人的啊，花了钱要珍惜。”教练甩了甩胳膊上的水走了。班上的学员们一个个筛糠一样的抖着从水里爬上岸，又抖着一路朝更衣室方向迅速挺进。李宁予被冻透了，上下牙齿一直打架，她不知道该不该在道谢之后等着刚刚那男人一起去更衣室，这种时候她总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自然的。“走吧，我看你抖得不行，我也挺冷，走，咱俩快点儿，超过他们，哈哈哈哈哈。”那人走到李宁予旁边，边抖着泳帽上的水边跟李宁予说话。“好。”有了台阶，李宁予顺利的做了同行的决定，两人快步穿过前方人流向更衣室去。
男女更衣室是对门，进门之前，李宁予又道了一遍谢，那人哈哈哈的笑，说今天这个谢字已经听到快不认识了。
“交换个名字吧，怎么称呼？我叫于墨”。
“于墨……我叫李宁予”。
世界上有千百种相遇的方式，他们相遇在水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