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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众将士望空叹道:“好大雷!”

      雷响摧人心胆,乌云滚滚袭来。攻城的,守城的,还有那立于丘上观战的鹿尤烈,由不得抬目望向空中。先是东边升起一线光芒,到得云内,立化做千千万万星火,四散播洒。落在山中的山中起霞,落于水内的水内翻波,坠在城头的如同陨星,砸出许多大坑。城头众人抱头躲避,一时不成阵仗。

      再看时,浊云中一只生灵如飞鸟投林,似离弦流矢,径向这边堕下。飞腾之间毛鳞见赤,钩爪强舞,吐声凄厉,数里可闻。这乌金色的孽龙身形挣动,身上许多长牙长刺的绳索,层层叠叠。他本是御风疾行,此刻再也踏不得云,愈飞愈低。只听轰然巨响,城楼顶上已塌一角,瓦砾尘沙落个不住。毒龙未能刹足,身不由主朝下倒栽,其尾又如剃刀,将城墙拉倒一道缺口,云梯更是砸得稀烂。

      城下胡人皆惊,口中乱喊,并无一人近前。毒龙翻来滚去,隐隐见他背上骑着个人。这人轻身跃下地,倒提一杆亮银长矛。那人朝近前各人喝道:“快闪开!”

      话音未落,只见这龙猛的将身耸起,口中吐出一抹绿色烟雾。周遭数人未曾提防,正被喷中,连人带马齐齐摔倒。闪眼之间,但见面孔青紫,双目圆瞪,以手扼喉,“荷荷”不能做声,竟眼睁睁化成一滩脓血,腐臭难闻。其余的见到这副景象,哪个不要命的还敢上来?

      谁想这黑龙骤然发狂。他虽说已是遍体鳞伤,杀性却有增无减。胡犰身上如附万支钢针,疼几钻心,欲反掌去扒,旧枝甫脱又添新枝。琉璃姥姥变化的藤索上满开五色小花,饱□□血。他甩不掉,挣不脱,一声长啸,不辨方向径直冲去。守城众将士本退在旁侧正瞧得出神,见黑龙突围,不由大喜。眼看他在胡人中,仿佛狼入羊群,杀人无算,一折身竟赶奔鹿尤烈而去。

      鹿尤烈全未料到,不禁吃了一惊,正欲拨马而走,又想道:两军交阵,僵持未决之际,我此时一走,兄弟们岂有斗志?杜焰安若趁机自后掩杀,那可万分凶险。就在犹豫的当口,有人大呼道:“头领小心——”孽龙已到眼前。

      他一念既定,便自壶中拈箭,照准龙首射去。

      这支快箭来得迅疾,但听弦响处,哪怕它千年老狐,峡内游隼也要毙命。胡犰略一偏头,早已避过,未有半步留足。

      鹿尤烈面色一变,接连拈出两箭,如珠连发。

      这两箭一先一后,意在取他左右两只眼睛。此龙身上甲鳞坚硬,惟眼睛没有庇护。

      黑龙身已跃起,似要当头扑击,前爪一荡,如吹毛土般将两支羽箭拨落在地。

      鹿尤烈此时心知不免于难,遂大喝一声,拔刀在手。

      眼看一人一龙便要照面,空中银光闪动,孽龙头一偏,身一顿,滑了开来。鹿尤烈只觉眼前有个影子,一闪而没,耳畔一人叫道:“相好的,要打我来奉陪你!”

      他还纳闷,心说这人声音怎么听来如此耳熟呢?仿佛多少年前认得一样。

      却说甘冲脚一沾土,倒提了蛇矛,就想趁空来刺胡犰。胡犰亦精明,一个琉璃姥姥就难对付,何况还有帮手虎视?因此他才钻入人丛,叫其难以下手。彼时场上乱做一团,人马杂沓。甘冲打从开始便留心着鹿尤烈,一见势头不妙,抢上数步,抬手便将一骑笼头带住,抖腕喝声:“下来!”

      说来也怪,那匹高头大马经他伸手制住,不仅动弹不得,且身躯一溜,不由自主将马上之人摔在尘埃。甘冲纵上马,狠狠一踢,飞奔前来。

      他稳住鞍,侧偏身躯,紧追毒龙。鹿尤烈三箭皆失,看看不是敌手,甘冲将矛一摆,对准胡犰一声断喝,蛇矛便如流星一般脱手而出。毒龙警觉,将头一偏,擦着颔下疾掠过去,正中对面一块大石,竟扎入石缝之中。

      鹿尤烈心中一凛,暗暗喝彩,心说:好兵刃,好膂力,此人非同寻常,不知什么来路?

      那条龙更不回头,瞅见前边一处烟光,原来是胡人备的火堆火灶。这火头却不是拿来做饭,乃是拿来烧柴草,借木轮投石机投入城中放火用的。胡犰心中大喜,将身一蜷,拼尽生平之力窜到火中。

      “嘭”的一声,但见凶焰滚滚,好似燃着的火球。孽龙紧咬牙关,忍着通身炙烤,幸有鳞甲护身,未至重伤。那琉璃姥姥却促不及防。她本性惧火,事前又已伤过元气,况未曾念咒趋避,顿时着了起来,烧得节节焦烂,惨不忍睹。毒龙但觉骤然松快许多。妖花萎败,不能吸血,胡犰神志一清,振起身躯,摇摇晃晃挣扎着离地凌空。他欲钻云奈何力所不能,只好仓皇向西北逃去。

      甘冲冲开众人,拍马紧追不舍。天空一道长长光焰仿佛陨星将坠,飞得忽高忽低,末后一溜黑烟重重落下。他奔出将有里许,一箭之遥处有个水坑。孽龙躺在坑边,奄奄一息。

      他勒住马,因忌惮此怪性凶,未敢莽撞,先挈出怀中匕首,这才拢近。毒龙见他近前,竟不能动弹,双眼翻白,呼吸一下重过一下,身上净是臭烂味道。他嘴内大口大口吐出许多黑血,将水都染得如墨一般,眼见活不成。甘冲略微将心放下,转身将伏在旁边的五色圣母翻过身。

      一翻之下,他心中一冷。原来琉璃姥姥全身上下面目全非。那头雪白头发,如今只剩几根枯草也似的黄毛,通体全无完肤。她微微睁开双目,嘴唇动了几动。他凑到近前,俯下身,只听姥姥哑声问道:“那……那畜生死了没有?”

      甘冲回身瞧了一眼胡犰,只见他血已堵在喉内吐不出来,呼吸也弱了,便道:“你放心,他活不了。”

      她扯起嘴角,冷笑道:“好……好……,我葬送千年修行,只赔这一条性命,还算便宜他了。”

      看她将死,甘冲心中却也有些难受,向那姥姥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但就吩咐。”

      琉璃姥姥勾一勾手,向他说道:“附耳过来……我……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听好了……”

      甘冲凝神静听,蓦然神色一变,大声道:“这话当真?”

      琉璃姥姥不言不语,只拿眼睛瞅着他,似讥诮,又似恶作剧一般。她再调头瞧了毒龙尸体一眼,便头一歪,跌在甘冲臂上。这老妖化做许多指甲大小的白花,风一吹,尽都飘逝。顷刻间,脚下土地上长的青草齐齐枯萎,成了一片荒地。过了会儿,甘冲耳畔方才听到林中精魅哀哀啼哭。

      他一时尚未回过神,心中还在反复想着琉璃姥姥临死前的话。本已僵死的毒龙,尸体解化,化做许多飞虫。那堆飞虫下,悄无声息游出一条小黑蝮蛇,溜得几溜便滑入水中。

      甘冲猛的觑见小蛇入水,叫道不好,却迟得半步。毒龙已全无踪迹。
      毒龙搅乱胡人阵脚,鹿尤烈三箭落空,甘冲现身相救又纵马驰去,其实都不过瞬息之事。晋人兵将眼睁睁看着鹿尤烈死里逃生,无不大叫可惜。鹿尤烈定下神来,即刻整好人马。城头又下一阵乱箭,将前锋众军射退。鹿尤烈着人暂且退至坡前。

      这头一阵,双方俱有折损,数目不差往来,依旧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胡人惯于游战,不惯攻坚。本是打算以迅雷之势拿下此地,哪知中途出了这样许多变故。

      鹿尤烈心事重重,暗道:第一阵虽说不能算输,可锐气尽折,与输了并无二致。手下众人大多年轻,临战经验未足,拖得越久死伤越众,何况这里是杜焰安的老巢,自己不占地利,实在进退两难。

      正当发愁之际,忽有人报道:“头领!外头忽起一阵大风,将守城晋人刮死许多……”

      鹿尤烈听了这话,十分奇怪,大步走至坡上,远远抬眼一望,不由大喜过望。天空本悬着一团墨绿色乌云。这团云是早些时节毒龙过境时喷在天上的毒雾。毒雾厚重,凝而不散,由于早晨只有丝丝微风,吹之不动,所以众人不知有毒,未曾放在心上。这时起了一阵大风,原本许多晋人给调到城头修补墙壁缺口,正处在下风处。雾一到,眼前猛然发黑,伸手竟不见五指,鼻内一缕甜香。有些人忍不住多吸几口,还未下至肚内,活生生的人转眼便化成一滩血水。城头顿时大乱,机警的无不掩口走避。鹿尤烈见豁口虽有木栅填住,立足未稳,正是绝好一个空档。

      胡人乘此空虚,尽向这边打来。晋人见势头不妙,只得慌忙抵挡,持弓的将箭乱射,或搬些石头向下砸来。这般匆忙之间顾此不及彼,哪里挡得住势若虎狼的敌人?情形顿做山崩,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鹿尤烈指挥抢城,手下人众无不抖擞精神,愈战愈勇,眼见攀上墙,将守将乱刀砍死。晋人失了头领,更是溃败不堪。胆小的投刃而降,却也有那忠勇的负隅顽抗。胡人杀得兴起,不管降与不降,皆挥刀便剁。打城之人或是当年经过那阵惨败存下的残部,或是给杜焰安多年迫得四方游走的胡人。他们自小起便听父母讲述晋人如何欺人,如何狡诈。往往落在晋人手中的胡人皆是给折磨的无比惨酷。因此,杀起人来更不容情。顷刻尸骸遍地,血溅四方。

      这时,城门已开,胡人策马长驱直入。鹿尤烈吩咐道:“传令下去,速速拿住杜焰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城中却也有预备,巷中皆设埋伏,冲出几彪人马,且战且走。然则毕竟强弩之末,敌不住胡人人多势众。想来乃是杜焰安为防城破,伏下的掩护,自己先行逃走。想到此节,鹿尤烈愈加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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