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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把大剑 ...

  •   骤雪,寒风,苍茫大地银装素裹。

      一万年以前,这片高原就像今日这样雪落如席;一万年以前,这片雪原就像今日这样呼啸生风。最雄壮的牦牛也不敢涉足半步,最高傲的秃鹰也不敢展翅盘旋。

      但是,就在这样的高原上,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就在这样的寒风中,一列马队在雪白大地上蚁行。他们就是常年行走高原间的镖队,大剑。

      既然是行镖,路上自有歇脚的地方。
      “嘎吱——”
      雪山脚下有一小店灯火飘摇,老头忍不住把脑袋探出去张望。这个老头已是大剑镖局四十年的老伙计,可以说他为了大剑镖局半辈子都交代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想必他一定是忠心耿耿,非常牢靠!
      不知道窗户开开合合折腾了几回,等到天际熹微泛起晨光,老头终于等到马蹄声在冰山间回荡不绝,大剑来了!

      这一次马队来了十二人,俱是精壮小伙,刀枪剑戟,然而如此兴师动众,仅守了马车一辆。老头斜睨着马车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
      十二人翻身下马,阔步进店,震得屋檐积雪扑簌簌震落。

      首领是个壮光头,转瞬之间,已猛灌酒半坛。
      老头满脸堆笑,斟酒端菜,眼着光头酒沾唇舌,忍不住喜笑颜开。看来奸计得逞了?

      “且慢!”

      此时突然有人阻止。
      老头循声望去,是个是十五六岁的生面孔,他戴斗笠披蓑衣,瘦削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

      看来是个毛头小子。老头微微一笑,好声好气弯腰道:“我小老头在这苦寒之地弄些烈酒可真不容易,一心想着为兄弟们祛祛寒风。不知少侠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就是家父叮嘱此行事关重大,镖队上下不得饮酒。”

      斗笠下竟传来稚□□声,又说到什么“家父”,老头明白了,这女孩当然是镖局总长的宝贝女儿!江湖儿女到了岁数出门闯荡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小丫头阻止毒酒是歪打正着,可惜太迟了,这销骨毒药已经被那壮光头一口下了肚。
      到时候这一车珍贵的镖物岂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无事发生。待到众人吃饱喝足将要赶路时,山中冰雹大作。
      老头劝道:“看这冰雹比我太奶包的肉包子还大,比江湖‘铁手崔’的无情拳还硬,也不知还要落多久。各位兄弟不如暂歇片刻。”

      小丫头皱眉:“这怎么行,你简直不知道这趟东西多么重要,一刻也耽搁不了!别说是下冰雹,就是下刀子,下老鼠,下毒药,我也要立刻启程!”
      众人点点头,竟是同意她的话。

      老头心想,我怎会不知你这东西非常宝贝,我卧薪尝胆四十年,你们大剑镖局的底裤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正要多费唇舌,突然木门上响起“咚——咚——”两声。

      难道是有人在敲门?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在这样的雪原,这样的冰雹下,还会有谁在这里敲门呢?

      他既不是镖局侠客,也不是守店人家,这里前百里没有人烟,后百里没有住所。如果还有其他人出现,他一定不是人,一定是游荡在雪原上的鬼魂!

      雪原中的敲击声响彻云霄,然而大家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来人似乎非常有礼,见无人应答,又是“咚——咚——”两声。

      壮光头叹了口气:“唉,我知道是谁了。”

      小丫头好奇:“是谁?”

      壮光头道:“魔教护法,‘诡君子’侯跳。”

      小丫头挑眉:“您怎么知道?”

      壮光头咬牙切齿:“自以为彬彬有礼,实则风庸附雅;表面上谦谦君子,背地里机关算尽,除了‘诡君子’侯跳,实在找不出第二人。”

      “不请自来,我失礼了。”
      话音未落,一个一身雪白的瘦高男子撩袍进店。
      他信手解下银白狐毛大氅,露出一身玉带碧袍,宛若一根绿色竹竿。又自顾自寻了个暖地方坐下,似乎这里是他的家一般,微笑寒暄:“好久不见,大剑诸位别来无恙?”

      “不必假模假样,你想要这趟镖银,先问过我的八十八斤青龙锤答不答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光头冷哼一声,拎锤冲击。镖人也刀剑出鞘,缠斗在一起。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掌,候跳体力单薄,很快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就是传说中的候跳?看那人先天体弱,肤白貌美,身长玉立,持剑半跪竟然有种西施捧心的荒谬美感。即使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仍要掏出丝帕仔细擦拭嘴角的血丝,不识其威名的人见了恐怕还要夸一句生死度外、君子之风……
      君子之风?人群中持剑围观的小丫头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呸,不过惺惺作态的魔头!正当她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对面那人,突然就和那双吊梢眼对上了眼。那魔头竟然也一直盯着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手中剑突然被人一拽,下一秒天旋地转,不知怎么自己的脖颈就架在那魔头的剑刃上了。

      侯跳的剑刃轻柔地划过着女孩的脖颈,仿佛正抚慰最珍惜的情人,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只是稍许的疼痛,一滴暗红血珠从女孩的脖颈沿着剑身缓缓划过。女孩感觉身后的男人就像志怪话本里嗜血的妖魔、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收割性命却偏要恶意把玩的恶鬼。
      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她不会初出江湖就要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吧?她简直害怕地要晕过去了!

      “牛师傅!”
      小女孩情不自禁大喊,一双小眼睛下不争气地挂着两行泪珠。尽管她没再说下去,人人都能从那泪眼朦胧的小眼睛里看出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长辈的无限信任。
      不错,只要有牛师傅在,她一定毫发无伤地回家!

      “哼,求救也无济于事了。你的牛师傅已经喝下我的毒酒,岂是老夫的对手!”
      刚才还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的老头一见两人斗得你死我活,突然跳了出来,原来他已算到光头已到了毒发的时候。
      他缓缓走到侯跳身侧,勾肩搭背,相视而笑。

      异变突生,谁也没想到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实人竟然会临阵倒戈,引狼入洞。众人纷纷拔刀,却发现浑身无力,经过与侯跳的苦战,他们已无力支撑老头的毒物。

      这下小姑娘自知求救无望,叹气道:“看来我真是运气很好,第一次闯荡江湖就闯进鬼门关,省得受许多磋磨。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老头得意一笑,道:“你问。”

      小姑娘道:“前辈今年高寿?”

      老头道:“不过八十。”

      小姑娘又问:“您在大剑镖局干了多久?”

      老头道:“四十年整。”

      小姑娘疑惑:“不错,这我都知道。您岂非已为大剑活了半辈子?”

      老头点头:“正是。”

      “可是他还有前半辈子。”侯跳听明白女孩的意思,悠悠插嘴,“他前半辈子为谁卖命谁又知道呢?人在江湖飘底细总是……”

      话音未落,侯跳感到手腕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小姑娘趁他不备一仰脖朝他剑柄撞了上去。当然也难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脖颈鲜血横流。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然要做垂死挣扎。

      侯跳冷哼一声,纵横江湖廿十载不怕死的初生牛犊回过神来拎鸡仔一般已令小姑娘奄奄一息,她的每一声哀嚎、每一次吐血都将光头的心碾了千万遍。光头投鼠忌器,果然被候跳刺得遍体鳞伤,重伤倒地。

      看来这两人都要活不成了!侯跳随手将失去价值的女孩扔在地上,现在他必须快马加鞭去追击混元珠。
      迈开腿刚要走,他又想到什么似的,掏出了一个药瓶。
      “小姑娘,怪可怜的,被自己师父和镖局抛弃,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本护法做点‘善事’吧!”

      ……

      李悟星辰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太阳,虽然一睁眼清晨已变成黄昏。
      她立刻扑到牛师父身旁——师父似乎已没有更多的血可以流了,可是微微的脉搏和呼吸告诉她仍然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眼泪溢出眼眶:“师父——呜呜——”

      “竟然还活着?”发声的是那个老头,他被李悟星辰顽强的生命力吓了一跳,放下抓满金银财宝的双手,瞪大双眼。
      李悟星辰一望便知,老头是魔教的奸细无疑了,必然是这可恶的奸细通风报信让候跳前来夺宝,于是狠狠瞪回去。

      老头不以为意地笑笑:“小丫头,你不必瞪我。老夫本不是什么好人,和魔教暗中勾结,各取所需,又有什么稀奇?”说着他又摇摇头,“可惜可惜,若不是你打断我的毒酒,那混元珠现在也是老夫囊中之物了……”

      李悟星辰终于搞清了一点状况,原来这老头并非魔教走狗,不过图财而已。于是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挤出几滴眼泪:“既然您老人家缺少花用,不如将这镖局金印拿去。天大地大,哪有命大,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老夫今日放了你,岂不为自己四处树敌?这老胳膊老腿可经受不起咯!”

      “断不会寻仇!只当无事发生!”

      两人再三保证,终于达成协议。老头嘴上过家家一样,心里嘲笑:多么天真的女孩!多么愚蠢的镖局!他们怎么会将如此珍贵的金印交给一个初出江湖的菜鸟。难道他们不知道计划总有戳破的一天!

      李悟星辰恭敬垂手道:“公平起见,晚辈把金印扔向西方,同时自己奔向东方。我们相向而行,如何?”
      “这是自然,难道我还会欺骗一个小女娃!”

      金印一出,老头三两下跳去抓住,得手!他喜笑颜开,立刻转身亮出自己的匕首——背刺,这不是他最擅长的事么?

      但事情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因为当他转身的那一霎,他的眼睛对上了一双同样凶残的眼,而另一双眼的主人动作比他要快!
      原来李悟星辰从未想过要逃跑,她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她只是站在原地静看老奸细为金印癫狂,在他落入幻想的每一个瞬间她都举起锋利宝剑。到底谁先刺中谁?

      “咻!”
      老头剧痛无比,低头一看,胸膛上已插了一把木剑。
      木剑无锋,快是其锋。
      木剑无刃,力是其刃。
      这一柄木剑在极速与极力之下,刺穿心脏,成了死神的勾魂镰刀。
      没有人听说过这柄木剑的名字,因为它的主人戴着光明的面具,而所有见识过它的人都已经长眠在永久的黑暗里了。

      老头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声名显赫、无所不会的大神偷,死在一文不名的木剑下,死在一个十五六的姑娘手中。
      ……

      木屑从剑上掉落,崩开裂痕,透出莹莹碧蓝。识货的人应该知道,这是七剑之一玉蟾宫冰魄剑的标志。李悟星辰一路将木剑护于怀中,就是为了保证玉蟾宫能顺利拿回这把宝剑。
      鲜血滴在寒玉一般的冰魄剑上。
      “这样晶莹温润的宝剑,也难免染过许多血。”
      李悟星辰把自己的木剑从尸体中拔出,心里叹惋。

      她暂时不能去玉蟾宫了。她要为师父争取那一线生机。

      【夜幕分割线】

      镖队抛弃了师徒俩,但他们的马没有。
      李悟星辰背着师父,整夜策马飞驰。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每一秒都感到师父的身体比上一秒更加冰冷——正如同她的心一样。她当然希望能找到绝顶的神医,但是在这无尽的夜色中她的马灯似乎是唯一的光亮。
      因此在路过一个小医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下马撞门。

      如此深夜,如此茅屋,竟有一个年轻小道士秉烛夜读。这小道士看上去比李悟星辰还要年幼,十三四岁的样子,他似乎因为被打断而烦忧,微微的皱眉,微微地鼓腮,再加上他有着圆圆的小脸和圆圆的大眼,真让李悟星辰联想到被欺负而委屈的幼犬。

      一些即将脱口的横话突然从嗓子根咽了下去,李悟星辰规规矩矩抱拳:“冒昧打扰,在下乃桦山镖局的镖人。我师父重伤在身,恳请道长诊治,事后镖局必当重谢。”
      道袍少年面露羞窘,推三阻四:“这,生死大事,我学艺不精,不敢妄断。”

      “既然知道是生死大事,更一刻耽搁不得了。道长你快别谦虚了,快看看吧。”

      “唉……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至少我观面相,症状已有缓解……”
      道袍少年推脱不得,正要详诊,突然听得一声呵斥。

      “谁准你擅作诊断?庸医如毒医,你难道都忘了!”一位皓首白眉老者踢门而入,怒目横眉,令人望而生畏。
      他“啪”地甩开少年的手,取而代之,搭脉插针,一番检查,终于冷冷道:“区区小病,疗养即可。老朽可保此人一月之后痊愈如初,只是黄金十两,不知你出不出得起。”

      “感激不尽!我师父就拜托你们了,十两黄金不成敬意!”
      李悟星辰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钱庄纸票,龙飞凤舞签了几个字,压在桌上。

      “再会!”
      说完她抱拳行礼,一溜烟冲出去,准备赶往玉蟾宫。但打马没走几步,她就发现那道袍少年也悄悄跟了出来,似乎有话要说。
      “道长难不成是嫌弃我黄金给少了?”李悟星辰打趣道。

      道袍少年摆摆手,有些局促。
      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天生嗅觉异常,方才闻到姑娘身上沾了魔教逍遥散。此物……一月之内,服用者不死即疯。”

      “什么?”
      李悟星辰闻言心神大震,该死!一定是在她昏迷期间魔教护法喂她吃了毒药!
      “这毒有什么医治之法吗?”

      “每月到魔教教主那里领一解药可以苟活。他们靠这种方法不知收买了多少走狗,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道袍少年咬咬牙,“我一心研制解药,却不敢贸然给人服用。”
      “待我三日后事成归来,必定为道长试药!”李悟星辰心领神会,拍拍胸膛。

      “多谢多谢!”
      于是二人约好药物事宜。分别前,道袍少年眯着月牙一般的双眼,露出一对可可爱爱的小虎牙:“对了,别忘了我的名字,窦——逗——”

      点点灯火在无边夜幕中急速窜动。李悟星辰策马奔向玉蟾宫,心情终于微微地明媚。

      【而玉蟾宫的人等待这把剑,已经非常心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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