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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黑疤子鱼 ...

  •   次日天刚挑亮,冯霖果然从容在驿站现了身。非但毫发无损,还带回来一个人,晨钟暮鼓二人认得,是宅前酒肆的女老板,双十年华,颜色俏丽,因经营这酒肆生意,耽误了婚嫁,至今仍未婚配。

      女老板是沾兰人,未得姓氏,名字按汉话转过来是个“茵”字,街坊都唤她“茵娘”。

      暮鼓之前见冯霖数次在酒肆盘桓,茵娘那时就对他十分殷勤。昨日傍晚,暮鼓还见他特意敲门,与茵娘攀谈了几句。因两人用的是沾兰话,暮鼓听不懂。

      昭文所料不错,冯霖赁下这个宅子,的确看上的是宅中的那座小楼。这一带是民户居所,房屋多低矮,那座小楼是四邻唯一的高处,因借势而起,两层实际有三层之高。登高一望,几道院墙以外的闹市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眼前的酒家。

      这几日午后,冯霖就在那小楼上读书写字,留心到那酒家后门每日午时总有一辆酒车自宅子与酒家之间的巷子驶出,未半方空车而返。

      昨日下午照例如此。冯霖却注意到那回来的车子似有异样,车身晃的幅度小了不少,不似空车,倒像满载而归。驾车的人也是个生面孔。

      冯霖下楼查看,趴在巷道上闻那酒车留下的余味。对门这家酒肆酿出来的酒很醇厚,酒味香浓,就是空车而归,都能闻到余香,可这车辙上却有一股更为霸道的气味。

      他敲响对面酒家的门,茵娘迎出来,见是他,敛衽为礼,灿然一笑:“公子要买酒吗?”

      冯霖摇头,道声“娘子有礼”,解释道:“方才在这巷口,见贵肆的车经过,拾到了这把短刀,不知道是不是贵肆的仆人遗下的?”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柄小匕首,十分精秀,是他寻常裁纸的刀,方才下楼时胡乱抓来的。西塞之地人人以挂刀为美,身上携柄匕首的并不鲜见。

      茵娘看了一眼那柄匕首,笑道:“这把刀好精致漂亮,我家仆人用不起这样的东西。公子定是看错了!”

      “那也未必,娘子验验,许是新来的仆役买的。”冯霖坚持将刀塞入她手中,笑着说。

      “新来的仆役?”冯霖面目清俊亲和,温言时眉间却自有一分柔韧的不容推拒,茵娘呆呆接过匕首,半晌方念起他的话,皱眉自语:“倒是了,方才有几个飞光营的军爷好心替我送酒桶回来,许是他们落下的,我去问问!”

      “飞光营?”

      冯霖到时昭文方和衣睡下,因她提前早有嘱咐,薛柏叫醒她,她稍整衣冠,即召冯霖觐见。

      “阿铎无恙吧!昨日那火势滔天,朕很是担心。”昭文自内室趋步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关切问道。问中带笑,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冯霖下拜:“微臣谢陛下关心。”眼眸低垂,看不清一丝异样,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陛下连日赶路辛苦,微臣不该这时候来叨扰,伏祈陛下恕罪。”

      昭文笑道:“你这时候来,必是有要紧事要告诉朕,没什么不该的。不谈恕不恕罪,先说正事。”说话间薛柏端上茶点来,是西北的奶茶,煮的酽酽的,昭文已有数年未饮。端起那茶碗,正要一饮而尽,忽停了手,透过那瓷碗上沿看他,淡淡问:“阿铎算准了朕这时候到?”

      冯霖微微沉默,片时,沉沉应了个“是”字,方道:“陛下将晨钟暮鼓赐给臣,料来是想让臣查黑疤子鱼,查到了黑疤子鱼,便知道了陛下的行程。”

      昭文搁了茶碗,定定看他。须臾,淡淡一笑:“阿铎不愧是阿铎。”又问:“你是如何查到黑疤子鱼的?”

      冯霖道:“微臣在永昌时,与太守衙门里的几位捕快交好,在一起喝了几场酒,听他们说起旧岁仕子遇害一案时,颇觉得有些蹊跷。”

      “哦,怎么个蹊跷法?”昭文问。

      “遇害的仕子都已参加过科试,落了第,在永昌的书院中上学,以备来年再考;家中还算富裕,衣食无忧。”冯霖答道:“微臣闲时上这些人家中看过,皆是几口之家,人丁不旺。除了那应试的仕子,并无其他壮力、也未见另辟收入来源——对未获功名的仕子,朝廷从无给薪供奉之例,这些仕子家用从何而来,值得一思。此外,微臣又去调了这些仕子近一年来的文章,非但不见半分精进,倒见应举之心渐淡,有愈来愈差之势。”

      昭文轻笑:“究竟还是你心思细腻。但你又是如何将他们与桑湖联系起来的呢?”

      冯霖道:“白鹭书院中有位掌学叫宋契,写的一手小楷瘦劲洒脱,世称白鹭体,与台阁诸臣推崇的方正字体迥异。微臣初不过好奇晨钟暮鼓在何处学艺,临离京城时调了桑湖的档案来看,发现那案卷中夹了几页地方上呈来的原稿,附在桑湖吏员整理的清洁述文之后。用的是白鹭体。”

      昭文道:“朝中官员来自五湖四海,白鹭书院这两年登科的也不少,你怎么就笃定那原稿是黑疤子鱼所进呢?”

      冯霖从容答:“陛下有所不知,朝中的台阁重臣向来自矜身份,嫌那白鹭体不够庄重端方,私下里多有贬损。上行下效,新登科的仕子一入朝堂,发现自己的字上不得台面,便暗下苦功,改了那白鹭体。是以,这白鹭体只在永昌地方风行。”顿了一顿,又缓缓道:“微臣一直好奇桑湖吏员不过百十来人,整理档卷已是件浩繁的事,如何腾出手来去地方收集这许多信息。荣幸陛下临行前容臣去桑湖一观,蒙陛下隆恩,微臣才得以窥见天机。”擅探朝廷机密是重罪,这话的意思是是你暗示我查的,非我自作主张。他语速一向不紧不慢、温温和和的,惟这当中却独有一分绵劲、滴水不漏。

      昭文果然只是一笑,道:“不错,黑疤子鱼的确是桑湖消息的来源。这些跃不了龙门的仕子,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势必会尽心尽力。”民间把仕子登科称作“鱼跃龙门”,但能跃龙门的鱼毕竟是少数,传说跃不过龙门的鱼落下来,身上会留下一道黑疤,因此被叫作“黑疤子鱼”。

      “你既查到了黑疤子鱼,去岁仕子一案你可有什么新线索?”昭文问,她说的是因沈崖而起的那桩大案。仕子聚众弹劾郑图原本并不是大事,朝廷自有手段弹/压,可却有人趁乱作案,接二连三杀了数个仕子。

      而巧的是,死的几个仕子都是黑疤子鱼。一时非但使郑图和仕子的矛盾激化,还让朝廷对郑图生了忌惮,可谓一石二鸟。

      有人要动西北军。

      这可是动了昭文的忌讳。

      谁知冯霖并不答话,反道:“微臣进来之时听闻英王失陷金口岭,还请陛下着速令大将军调兵、进山营救英王。”

      昭文闻言稍稍一怔,将手中桃糕放了一放,上下看他一眼,方问:“你是要救英王,还是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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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黑疤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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