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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长相思 ...

  •   阿梨并不理会他这些客套,见他半天不挑方才饮马街前的话头,索性起了身,道:“饭做好了,是你提的要求,我照章完成,算报你方才解围之恩,你愿不愿意吃,随你。姜风的事,愿不愿意说,也随你。“说完稍停了停,见冯霖仍一副散漫模样,似乎没正经要给她解释的意思,也不勉强,抬步便要离开。

      却被冯霖霍然拽住手腕。

      “说了做三天饭,这才一顿,你怎知我不践诺,这么急着就走?“冯霖笑着说。阿梨注意到,自己起身到冯霖开口的这一瞬间,他身后门外的两名护卫影子悄悄向门中心移了移。

      阿梨于此节反应格外敏锐,立刻明白过来,眉心一拧:“你要软禁我?”

      冯霖看到她的变化,却仍然在笑:“姑娘这话说的就伤人心了……我不过想尝尝姑娘手艺,怎么就算软禁?”若是他一个时辰前说这话,尚还可信;可这时候再提,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阿梨再纯直,也不至于蠢笨至斯。

      然而这一日接二连三的骗局,已让她面对如此处境,慢慢有了驾轻就熟的冷静。她看了看冯霖握住自己的手,笑道:“王爷不练武,是不是?”

      冯霖弯弯唇,似乎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仍淡然应:“是”。

      “那王爷觉得是我的速度快,还是你门口的侍卫快?“

      冯霖丝毫不见惊愕、面色如常,微微一笑:“杀人的刀未必要快,钝刀子一点一点刺进心脏,也一样是必死无疑。关键在,找准位置,下手得稳、得狠。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梨性急,受不了他文火慢炖式的说话方式,反手一拧他手腕,门后立刻响起拔刀的声音:“王爷!““待着。“冯霖手上吃痛,却只眉头微微皱了皱,冷冷吩咐。多数时候,他都像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只有少有的几个瞬间,它会从那青铜锈中露出一丝刃光。

      “你少跟我拐弯抹角,有话快说!”性子越急的人,越容易被慢性子打乱节奏。

      “姑娘莫急,依你就是。“冯霖笑道,“若是我说,姜风眼下生死攸关,这天下,只有我能救他,你信不信?“

      阿梨皱眉,脸色微变了变,只一瞬,又恢复她方才的冷狠模样:“我凭什么信你?“不是”我不信“,那就是信了,就算是将信将疑,也是起了信的头。

      冯霖笑道:“而今天下有二王九侯,姑娘可知?“

      阿梨愣了愣,眼底的锐光不觉暗了下去——天下大势什么的,于她,实在是一片未知。片刻,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瞥见冯霖的笑,又有些磨不开面子的恼怒,找补了一句:“他们叫你王爷,你就是那二王之一?”

      “没错。”冯霖道:“不仅我是,你的姜风姜大哥,也是。”

      阿梨愕然,眼底的茫然霎时像一场大雾,弥散开来。

      “你的姜大哥有没有告诉你,他的真名字叫什么?”冯霖问,见阿梨不语,不等听她亲口说出答案,自顾继续道:“姜风其实姓姬,天家的那个姬。他真名的确有一个风字,不过那只是名字中的一个字。另一个字是榭,亭榭的榭。连起来是‘风榭’二字,指的是京城的一种殿宇,起于累土,居于高明,寄着先帝对他的期望。”冯霖怕她不懂,拿手比划了一下那风榭的式样:“哦对了”,他又说:“他是先帝的幼子,是今天子的堂弟,前两年才封了英王,便是这二王中的另一个王。“先帝的儿子,理当继承大统,为何这帝位却落到了他堂姐手上,还是个女流之辈——这种种不妥,如今已成了京城宦场心照不宣的一段旧公案。冯霖知道她不明白,也不会感兴趣。

      阿梨的确对朝廷之事半分不通,可“先帝”“天子”几个字还是明白的。她心里微微一惊,拧着他的手不觉松了松。

      转念却又重新抓紧了。姜风是王侯将相也好,是贩夫走卒也罢,她其实对他都知之甚少。她自己未在意过,这也算不上他有意欺瞒。任他英王武王,难道他便不再是那个清绝无双的人了?

      冯霖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笑了笑,道:“我还有有些公务要忙,眼下且说这么多,你晚上再给我做顿饭,我们边吃边聊。”说完,轻轻抽了抽被阿梨拧着的手,要起身离开。如阿梨这样藏不住半分事的性格,冯霖真要摆弄她,实在太过游刃有余。

      “你不肯说,难道我不会回去自己问他么?”话说一半最是可恶,阿梨甩开冯霖的手,打算硬闯出去。门外侍卫得了冯霖的命令不能闯进来护主,却像两尊门神一样,将大门严实守住。阿梨冲到门边,大喊一声“让开“,他们纹丝未动。

      冯霖典典衣袖,不疾不徐道:“晨钟暮鼓是桑湖七十名主事连续筛选了十多个昼夜才挑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就是你魏六爷在此,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别弄伤了自己。”桑湖是京城里的一个内湖,离皇宫不远。湖中心有数个小岛,女帝即位后别出心裁,将档册库安在了这些岛上,四面环水,可避火灾。

      桑湖汇聚着全天下最全面的信息,由陛下钦点官员主管,消息可直达中枢,是一个仿佛游离于寻常官制之外、神秘而又重权在握的机构。

      “你想吓唬我?”阿梨冷冷一笑,从腰间抽出那根“附骨蛆”。师父教过,真铁了心要动手的人从不会提前出言示警,出言在先的,多半是心中仍有顾虑。这种时候只有表现的比对方更无所顾忌,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魏六爷跟你谈心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打小最不怕的是什么?”

      但冯霖却不是那多半的人。

      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怕什么,也知道你怕什么。丫头,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鱼死网破是下下策,只有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该用。否则既失了威慑力,又徒将自己置于险地。“低头瞥了眼她腰间悬着的紫竹长笛,脸色晦暗不明,稍顿了顿,继续道:“你怕什么不怕什么都不能让你离开这个地方,真想要挟我,你得知道我怕什么……”他探出手,虚空圈住她的鞭子,那鞭子上淬着剧毒,只要沾上了,他立受其苦。可他神色恬淡,像在梳理一杆拂尘。“我们打个赌,怎样?姜风如果来找你,就算你赢了,我放你们一起离开。”

      “要是我输了呢?”

      “你输了,我带你去找他。”

      输赢对她皆没什么坏处,没人会打这样的赌。她明白他的用意,他不过是想困住自己几天。

      “三天,三天为限,如何?”

      三天他可以做很多事情,阿梨直觉这个赌真正意义上针对的是姜风,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这当中的利害。未待开口,听见他又循循善诱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姜大哥。”

      “我不信你。你到底图什么?”阿梨冷冷道。

      冯霖又笑了笑,这个笑有云卷云舒之感,惬意从容,仿佛天下什么大事都过不了眼:“我要是说,我只图两个字……”边说边指了指她悬在腰间的紫竹长笛:“……平安,你信不信?”

      平安——阿梨微微一怔。

      “念平安”是一支曲子,是她那晚吹给姜风听的曲子中的一首。那一套曲子一共四首,合在一起叫“长相思”。“念平安”是最后一曲。师父甚少吹这一曲,寥寥的几回吹完,还破天荒地大醉酩酊。有一次阿梨懵懵懂懂地听见他念叨:“你昔日作这一曲,明知离思之苦——纵有万语千言,到头也不过惦念彼此平安而已……可你自己,怎么就不知道顾念别人,保全自己平安呢!”

      “你也知道念平安?”阿梨脱口问道。

      冯霖闻言静默了一瞬,微微出神,像想到了久远的事情,须臾,回过神来,笑道:“念平安,你说的是一支笛曲?”

      阿梨点头。

      “你腰间挂着笛子,会吹不会?”

      “会。”

      “那你方才说的念平安,会吗?”冯霖轻轻哼唱两句:“可是这首?”

      阿梨脸上难掩惊讶:“是……但你怎会知道这支曲子?“

      冯霖笑道:“这是江洲民间传唱的一支曲子。我幼年长在江洲,常听人唱起。”他没有撒谎,《长相思》确实在江州流传甚广,秦楼楚馆里几乎个个会唱。但他没有说的是,那支传唱开来的歌谣,原本只有曲调,词实是他后来填的。

      “江州?”阿梨露出微微迷茫的神色,乾城已是她到的最远的地方:“哦……那是璧娘的家乡,不过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冯霖道:“你名字中有个梨字,可见过千树梨花盛开的样子?江州春日,便是那样一幅处处繁华却不艳俗的盛景,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

      “……但眼下,我只想大家平安。你、我,还有你的姜大哥。”说这话的时候,冯霖神色中罕见地透出一丝郑重。他眉眼很长,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像只狐狸,有几分狡猾的味道,阿梨不敢信他多少也有几分原因在此。然而此刻他敛了轻佻,嘴唇平直的抿着,衬的他细长的眉目反而露出清冽之感,令人忍不住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他自来如此。

      阿梨对着他的目光,握鞭的手轻轻转了转,鞭刺离他手心更近了,几乎贴着他的掌纹。他丝毫不退,与她四目相望。片刻,阿梨收回鞭子,转开眼:“我衣裳脏了,你说你有的是衣裳,快拿一身来给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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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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