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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至正六年，元朝统治者荒淫无道，四海之内民不聊生。
一个青年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脸上尽是污垢，但若细看下来，仍能看得清他英挺的五官。
青年饥寒交迫，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受够了皇觉寺那些个唯利是图的和尚，受够了这种四处乞讨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他躺在地上，疲倦的闭上眼睛。
他很想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青年觉得自己快失去知觉的时候，有人推了推他。
“喂！起来！” 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青年懒懒地翻了个身，不理睬孩子的叫声。
他突然吸了吸鼻子，一股饭菜的香气刺激着他的嗅觉。
他微微睁开了眼。
一个长相灵秀的男孩蹲在他面前，手中端着一碗稀饭，稀饭上盖了条鱼。
“给我的？”
“嗯！”
青年看了男孩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碗稀饭，警觉与饥饿的斗争，最终还是饥饿占了上风。
青年狼吞虎咽起来。
眼睛的余光看见孩子哪里根树枝在泥地上涂涂画画。
“你在干什么？”青年放下饭碗。
“画画。”男孩头也不抬。
青年突然来了兴致，凑过头去，看见了一张歪七扭八的脸。
“什么东西。”
“是你啊！”
“……”
“我长得那么……”难看？青年怕说出来打击了孩子的自尊。
“你不觉得这样很像龙吗？”孩子这句话十分大胆，他抬头看着青年。
“随便你吧。”
孩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耳朵一阵疼，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个死孩子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快跟我回去！”
男孩似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一边走一边大喊着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朱重八。”
“我叫陈——九——四——记得要报恩——”
远远的还传来女人教育男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玩上之类的声音。
终于，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泥泞的路上。
青年蹲下身，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画，久久沉默。
而当青年再一次见到那幅画时，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年岁以后了。
***
鄱阳湖上的火光烧红了天，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陈友谅从舱内冲了出来，连天的火光刹那照亮他的脸。
那是一张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
他抿着唇，细长的眼里映着耀眼的红，尖叫声，哀号声，火焰呼啸，桅杆倾倒，他听见自己的江山大业一寸寸崩塌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不远的地方，是一艘比他那几艘小得多的战船。
大风鼓起了朱元璋的头发，他双手负在背后，目光里带着隐忍。眼前的巨舰在大火中已然面目全非。
他满眼里映着的红里，似乎只剩下巨舰上那人的样子。
时间似乎凝住了。
一动不动。
陈友谅突然笑了起来，张狂而放肆的笑声。
他笑的时候眼睛仍死死的盯着朱元璋，眼角带着泪。
东风鼓起的那一刻，他便明白，历史选择了朱元璋。
如同几百年前，东风助了周郎。
他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所以他才能一路走到今天，手上占着他兄弟、他恩师的血，但此刻耳边的惨叫声，却突然变得如此刺耳。
流矢如同一张密网，陈友谅却依然执著的盯着朱元璋，目光里藏着旁人无法参透的神色。
他看见朱元璋的唇开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后一枝箭狠狠地扎进他胸口。
他的世界从此落幕。
朱元璋看见那头缓缓倒下的人，嘴里不住低喃，到了后来，甚至有些颤抖。
留守的将领们都掩不住自己眼中探寻的目光，却也不敢上前询问，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他们眼中将要君临天下的人，泪流满面。
东风吹醒英雄梦，
不是咸阳是洛阳。
***
画师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皇帝英挺的五官，抖着手在第二张纸上着上了墨。
他看着身旁那张被皇帝揉成纸团的画，很不明白自己哪里拂了皇帝的意，明明……
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等等，给他样子让他照着画。”
太监恭恭敬敬地递上来一张纸。
画师望了一眼，差些笑出声来，又顾及皇帝在前，不敢造次。
“照着这个画。”
可怜的画师差点跌下椅子，只好流着冷汗，绞尽脑汁地画完了这在他眼中与之前那幅有着云泥之别的画。
小圭子仗自己跟着皇帝已有很长时日，在朝堂后忍不住问了句，“皇上何故要画师照着那张纸画？”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自己这么问太过放肆，以皇上的性格，一怒之下判自己个以下犯上之罪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皇帝只是沉默，像没有听到一般。
很久以后，他听见皇帝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就……像龙一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总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 《江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