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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豆蔻懵懂初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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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边金桂婆娑,摇下一地碎银般疏影;砖瓦朱红,边缘微翘,隐没于墨蓝天际。向晚风凉,吹彻镂花木窗,贯入悬灯长廊,终微晃了我发间步摇。
我略略抬头,见视野渐暗,便搁了药杵,起身迈进里屋。
屋内空空如也,嫦娥又不知哪里去了。见四下无人,我无法,只得传音道:“阿姮,我与阿樨去凡间了。”
嫦娥答得倒快:“又去?日日只知惦念凡间那些个话本子。卉然的药制好了?”
我无奈:“事事规劝,你也不觉无趣。不闲话了,我先走一步!”
不待答话,我踱至门东那棵桂树边,轻声道:“阿樨,走了。”
那树闻言,渐显出人形,竟是位窈窕少女的模样。
我赶至殿边,先召了朵云。
“你怎急得这样?”阿樨忍俊不禁。
“还不是因为今日秦淮河有灯节?”我无奈回眸,瞥她一眼,“再说了,听人讲那秦淮灯节画舫甚是精致有趣,你当真不想一坐?”
“想,自然想。”她回得敷衍,向前踏进云层。
我不语,定眼瞧着那流云。须臾,云间隐露出星星灯火,只觉视野忽亮起来。再近些,嘈杂人声便溢了满耳。我选了个僻静之处落地,携了阿樨的手往集市去。
身侧掠过人群熙攘,个个谈笑风生。我只紧着阿樨的手,不时指一两件稀奇玩意儿,或艺人杂耍,或新式发簪,与她共看。
路过一间小铺,琳琅首饰摆了一摊,望去只觉满眼亮丽。我于是起了兴致,步至铺前,挑了支红珊瑚发簪。
知阿樨不喜浮华之物,我拣了半日,找到支月华银钗,甚是清雅出尘。嫦娥素来不喜凡物,是以不必再买,我于是付了钱,出了铺子。
见阿樨正远远望着,我小跑上前,掏出那只银钗递与她。
她一愣,迟疑接过,轻声道了谢。
我正欲发言,忽然瞥到她背后的书摊,不由饥渴难耐,忙奔过去。
阿樨远远立在我背后,嗤笑道:“眼里心里都只有书了么?怪道阿姮讲你日日惦记凡间话本子,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竟急成这样儿。”
我无暇回顾,只自挑了书付了钱。捧着一怀的书着实不便,我于是暗施了个仙法,将其先送回广寒宫。想到嫦娥看着那书瞠目结舌的模样儿,我不由嘴角轻翘。
我本想着再逛逛,然不过半个时辰,阿樨便似有些懒懒的。见她兴趣缺缺,我到底无心赏玩了,便与之商定,坐完画舫,便回广寒宫去。
离了人群,渐冷起来。我紧了紧身上皮裘,与阿樨漫步到秦淮河。
一河清水被晚风微荡,碧沉沉的。依稀有桨拨水之声,听着让人心怡;又有笙歌由远及近,弦音嘈嘈切切,嗓音温温软软,想是船中歌妓。
我侧眼去瞧阿樨,见她仍蹙着眉,不由心中轻叹:这与仙界神乐自是大相径庭,她素来不喜此类淫靡之音。
——可若是不去一坐这灯节最需看的画舫,那下凡又有何意趣?
正想着,那船已徐徐停稳。于是上了画舫。我挑角落一隅坐了,拉阿樨也坐;谁知她半晌也不动作,默了许久,叹道:“罢了,我站着吧。”
我一愣,随即明了,无奈笑道:“你怎么这般讲究?站着有何意思,来坐着罢。”说罢又轻声道:“我替你施个小仙法,莫让凡人瞧见便完了。”
“什么人坐过的!也真不知你如何坐得下去。”她眉蹙愈紧,待我在袖内暗施了个净物术,才勉强敛裙坐下。
坐定,我正欲揽过阿樨交谈,忽有位华服公子直直走来,停在我二人跟前。见其通身气派不凡,我不由微惊,慎然发问:“这位… …公子,有何贵干?
那公子轻摇着手中折扇,语气轻浮:“姑娘,见到本公子都呆了?莫不是一见钟情了罢?既如此,不若… …以身相许?”说罢便要来挑我下巴。
我未料此人竟轻佻如斯,不禁微怒,正欲出言相斥,那公子却自个儿收了手,大笑道:“皎皎,这般一逗你竟就生气了,哈哈… …”
边笑着,身子却缓缓变形,婀娜身姿渐显。我惊知这人竟是我好友之一,牡丹花神,卉然。
“竟是你!”阿樨满面愤懑。
卉然杏眼微瞠:“这点儿障眼法也看不透?不过想逗你们一逗,便当真了!”
我深知阿樨脾性,恐两人起口角,忙欲出言相截;正好见卉然孑然一人,我于是顺水推舟,发言奇道:“霜枝怎么不在?”
霜枝,松树之神,长相英丽,性情潇洒爽直,卉然至友。
不待卉然答话,阿樨端了端身子,口吻略微讥刺:“皎皎你莫忘了,人家从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
我心下暗忖:花儿粉儿,大抵说的是方才买的钗环。这怕是在暗讽素来衣钗华美的卉然了。
阿樨与卉然向来不对付,可当众出言相讥,到底不妥。我瞥她一眼,轻蹙了眉。
“说起来,皎皎我托你制的药可做完了?”还好,卉然倒状若未闻。
我浅笑回道:“刚刚做好,回头送与你。”
“多谢。”她也未推辞,只大方一笑。
伊人发间金钗轻摇,眉眼丽色惊世。我虽同为女子,仍被这一笑晃得心摇神驰——到底是牡丹花神、万艳之首啊。
“这次来凡间,是为看灯节吧。”我正呆着,她已挨着我坐下,斜看过来。
“不止,”我赧然,“还有… …话本子。”
阿樨撑不住,嗤地一声笑了;我自个儿亦是忍俊不禁。
不料卉然却默了一默,正色瞧我,道:“我与你不同。我从不喜看凡间的书。”
“… …为何?”我不解。
“那些文人总批牡丹俗艳,不及菊、兰等清雅。——若是这般,我又怎会欢喜凡间墨客。”她柳眉微蹙。
我听罢愣了半晌,不由语塞。
她只当我是默认,轻声道:“皎皎,想来你也这般认为罢。”
说罢微仰了头,涩然轻哂:“那些人,怕就是想显得自个儿清高脱俗罢。可又有谁懂我?分明牡丹,才是真正国色啊… …”
“罢了,与你说这些做甚。这般听着,倒似自夸了。”她侧过头去,重重一眨眼。
我瞧见她眸底泪光。
她再不语,只垂了头,唇角漾开一抹苦笑。
《《《《《
已是更深露重。笙管清吹,歌声渐停。
我拉了阿樨腾起云来,不多时,我二人便渐近仙宫。毕竟逛了许久,已至深夜,我不由一阵疲惫,揉了揉眼。
谁知变故横生。我正欲拉过阿樨说话儿,却忽闻一阵风声,一把长剑裹挟着冷风而来,运速极快,剑气逼人。
我大惊,正欲避让,那剑却似长了眼一般,没待我躲开,便直直刺入了我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