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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060【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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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多说,二人携手进了酒家,见四壁俱还整洁,就只乡村风味而已。店家站在柜台后,正低头数那串了串儿的铜钱,靠门的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南风一吹过来,便摇摇摆摆的晃起来。
临之笑道:“就这儿吧,吹着风凉快些,我怕热。”李剑舟应了,把包裹佩剑随手放在一旁,刚要坐下,临之却忙以眼色止住,从包裹里又取出两方簇新的绢帕给他。李剑舟会意,接过手帕把那凳面并桌面细细擦过几遍,临之这才点了点头,也坐下。
店家也不招呼,只顾低头拿红绳穿钱。待到柜台上的钱都收拾整齐了,这才笑道:“二位远客,贵步踏临小店,只怕乏了,想些什么吃?”临之见她打扮的有些妖妖调调,一双杏水眼睛又好卖弄风情,已有些厌了,随口道:“还是吃些家常的好。”
此时一阵晚风吹将过来,吹得那酒家外面悬着的红旗子上下翻卷,摇摇晃晃的印着半个影儿在窗纸上,偏那窗纸又隐隐的发着白,临之心里便有些打鼓,听见外头接连不断的哗啦哗啦声响,便道:“这是什么?”
这店家手上正托着一面菱花小镜,敷抹脂粉,未语先笑:“姑娘怎么反不晓得杨树?这附近山上有个坟茔,稀稀落落种了好多,杨树的叶子又大,风一吹就哗哗的响。”临之见她脸上含笑,说话却森森然透着一阵冷气,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向李剑舟看了一眼。
李剑舟如有所思,从包裹中取出钱袋,自去付账,临之也不理会。自拣了两双筷子分别抹拭,过了一炷香功夫,便有厨下人捧了两碗热腾腾的热汤面上来,临之便道:“请再添些茶水来。”
店家轻轻将镜子放下,向后堂叫了两声:“怎么不倒茶来,只是躺尸,白养你这么大一个人,尽是中看不中吃的。别叫我打你!”临之皱皱眉头,刚要动筷,却被李剑舟伸手按住了。临之见他举止有异,便也知道其中必有古怪。
不多时,一个绿衣少女俏生生走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黑煤嘴的茶吊子,那少女身姿怯弱,那茶吊子又甚笨重,趔趔趄趄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便要摔倒。李剑舟不动声色,伸手向上一托,那茶吊子居然又稳稳当当落在他手里。
李剑舟也不责备她莽撞,只温言劝慰:“下次小心些。”依旧还了给她,那绿衣少女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斟上了茶,忙退下了。
那店家若有若无的瞟了李剑舟一眼,含笑道:“这位小哥儿倒是会惜玉怜香的,就只太腼腆了些。”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方水红色的丝帕抹了抹唇角余下的胭脂,一面又叫:“把今儿的账簿子拿来我瞧瞧,一个个惯会偷懒耍滑,教我挑出一点儿错来,皮先揭了你们的。还有,那桌客人的灯烛也不亮了,该换一枝新的给人家。”说着,又依依作了个媚眼,这才慢慢的去了。
二人吃不透这其中的意思,又不敢大意。恰逢六月天气多变,那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呼啦啦把窗纸浇了个透。没片刻功夫,果真电闪雷鸣,雷雨交加起来。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澜州的那个雨夜,都屏住呼吸,只有二人的手还是紧紧握着。
这泼天的雷雨之中,临之只感一缕笛声幽幽的渗了进来。临之心中纳闷:“这般雨夜,何人吹笛至此?难道他竟不怕大雨?”一旁李剑舟却思忆起了旧事:“从前丁师妹在家时,也惯吹笛的。只是今日闻听,似乎丁师妹之笛声清韵远不及这来人了。”
李剑舟心中暗暗计数,待数满一百之时,那来人也推门而进。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秀才郎打扮似的人物走了进来。虽说身上已给这大雨淋得透了,但神色丝毫不见萎靡,反而怡然自得。烛光一晃,映得他整个身子愈发的长身鹤立,只是目光冷冽,不似好相与之人。临之将短剑笼在袖中,脚底却依稀感觉湿了一片。
李剑舟挽起临之之手,轻声道:“师妹,咱们去罢。”这秀才郎竟自不动,慢悠悠拱手一礼:“二位稍待,今日忽然遇雨,也是因缘使然,在此酒家相会,不如稍坐片刻,共饮一杯水酒如何?”
李剑舟此刻离他最近,瞧见他一双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攥紧了手,强撑着道:“素昧平生,如何敢蒙水酒?”
这秀才郎一声轻笑:“不喝也罢,只是有一问要向二位请教,在下疑惑已久,不得释疑。二位答了,那就请便。”李剑舟挡在临之身边,心中隐隐觉得一场弥天大祸随即而来。而眼前人之武功,是强是弱,又实在不能预计。
临之站在李剑舟身后,心绪飞转,业已猜到他要问的事多半与丢失的宝剑有关,大声道:“剑已不在我们手中,阁下难道不知?”
秀才郎伸手扣了扣桌面,微笑道:“有理不在声高,姑娘切莫慌张。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论单打独斗,不是二位对手。”此时一枝蜡烛燃到末尾,便有一个细长的影子若隐若现映在门板之上,临之细看,但见他右手轻垂,左手却自始至终背在身后。
”那么请问这位公子,是否得中州大光明寺法师所托,前往中州?“
李剑舟听他说话之时,脸上木然不动,便好似泥胎塑像一般形容,心中疑窦丛生:”从前看那古书上记载过一门手艺,名为“叠面。”
便是剥下活人面皮,以药水风干后覆在他人脸上,借以栽赃行事,逃避追捕。不知道他这脸上的布置究竟是自己的肌肤,还是活人的面皮?“想到这里,更是十分的毛骨悚然,一时讷讷,不能言语。
临之在一边看的心急如焚,心下也想:“师哥忒也心实,便是此刻编几句假话诓他何妨?只是一味的不说话,反而让他更疑心了。”不免插口道:“这位秀才,只怕找错人了,我们并不认识什么光明寺的法师。中州是天子脚下,那里的人也个个尊贵无匹,我们如何能高攀?”
秀才郎温然一笑,作揖行礼:“那么叨扰了。”一个“了”字尚未落地,只听得扑的一声,两扇窗子齐齐洞开,临之只觉眼前一灰,原是蜡烛熄了。此时眼前黑洞洞一片,辨不清方位,两人便背靠着背,各自抽剑出鞘,成应敌之势。
秀才郎并不言语,随手抽过一张长凳来,施施然坐在一旁,竟似看戏。李剑舟与临之屏息不动,忽然之间,李剑舟只听得身后一阵叮铃声响,叮铃之中时不时又夹杂着几声“咯吱咯吱”响,临之心中一动:“有人从楼上下来,这声音好熟。”
那秀才郎一拂衣袖,笛声如残漏之滴般慢慢的涌了上来。这笛声一起,周遭之人便不约而同出手向二人攻来。临之只觉头顶风声掠过,侧头趋避之时,又感膝上一凉,锐器划破了裤脚,临之膝盖微屈,倒退几步,轻声道:“师哥,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咱们千万别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