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血》江以雪

3、第三章

　　日上三竿，将军府西南角的院子里一片岁月静好，一只黑猫在花丛中和蝴蝶玩的不亦乐乎，直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才停下爪子直勾勾的看向大门。
　　看门的仆人齐整整的喊着“将军好”，吓得黑猫嘶叫一声，一溜烟的从墙边的狗洞跑了出去。

　　在床上睡的醉生梦死的盛朵，忽然抽搐了一下，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体，继续睡去。
　　“林副将！将军来啦！”秋实在一旁焦急的催促着。
　　盛朵咂巴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别烦我。”

　　将军进到卧房看到的就是林聪四仰八叉的睡倒在床榻上，站在一旁的秋实额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看到他，赶紧低下了头行了一个礼。

　　将军勾唇一笑，大步走了过来。

　　盛朵只觉身上一凉，腿上重重挨了一下，她痛的哎呦一声，登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定睛看时，将军正站在旁边看着她，眼神十分有深意，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

　　“将军，早上好啊。”盛朵挂起一个灿烂的笑，伸出手对他摇了摇。
　　腿上的疼痛让她的笑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刚刚，将军是不是踹了他一脚？她记住了。

　　秋实等下人看着她不怕死的举动纷纷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有将军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高深模样，一双狭长的眸子从上到下扫了扫林聪，声音低沉悦耳“你昨日，是不是调戏了我军营的士兵？”

　　盛朵一噎，有些尴尬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昨日她掐值守兵将脸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她平生未曾喝过如此多的酒，怎知自己有些酒后乱性的倾向？
　　“将军，昨日我喝醉了酒，不记得了。”她努力用假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试图蒙混过关。

　　将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长臂一挥，突然揽住了他的脖子，笑声透过胸膛的震动真切的传到她耳朵里。
　　“我就说你小子该早些回家娶亲，你偏偏要来边疆打仗，亏得你说好男儿该提三尺剑，立不世功名，原是为此。”
　　这番话说的盛朵一头雾水，询问的眼神直望进将军一汪深泓般的眸子里。

　　他却恰到好处的贴近她，温热的鼻息弥漫在她耳畔，“本将军定不会泄露你龙阳之好的秘密。”
　　末了，还冲他十分暧昧的眨了眨眼。

　　龙阳之好！就是盛朵历史学的再不好，业余爱看脆皮鸭文学的她也深知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正经直女好不好！只不过误穿到了男人身上而已！
　　她猛地挣开了将军的手，生气的喊道：“我不是！”

　　不明就里的人只见林副将白皙的脸蛋上，飞起两道红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羞赧表情。众人不禁又呆在了原地。

　　将军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气愤，眸中的促狭和他敷衍的“好好好。”都进一步加重了盛朵的恼怒。
　　但是她总不能理直气壮的喊出她喜欢女人这种话。
　　她真的是个直女，很直很直的那一种。

　　“你身体既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随我去武备场吧。”将军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变脸的速度让人惊叹。
　　“其实我的伤还没完全.......”
　　“只是看将士们切磋武艺。你病了那么久，也该见见自己手底下的兵。”他飞快的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是。”

　　将军听到她答应，满意的点了点头，眉眼瞬间又舒展了开来，像是看够了热闹了一般，亲切的拍了拍林聪的肩膀“好好休息吧。”

　　她恨恨的目送他远去，表情阴沉的旁边的秋实大气都不敢出。
　　武备场。
　　阳光明媚，映照着威武的大门和守门的石兽，带着几分不容侵犯的气派威严。

　　门内，红漆大鼓、兵器架、值守的将士排列的整齐有序，将军坐在高台之上，密实的红围栏把他与底下的将士隔绝开来，自成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身边，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卫兵在他身后排开，皆是目不斜视，稳丝不动。

　　盛朵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进门时，男儿气势冲天的一句“林副将到！”吓得她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在一群昂首挺胸的将士们中显得分外惹眼，将军不禁皱了皱眉头。

　　林聪也休养了大半个月，怎么病还没见好，他现在这幅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带出去怕人都要笑掉大牙。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将军面上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给林聪和张天寿都赐了坐。

　　卫兵喊了句：“开始！”两边的士兵便进场肉搏，场上激烈异常，两边的支持者的呐喊声不绝于耳，盛朵看着底下拳拳到肉的真打，情绪也被感染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将军却没心思看他们比赛，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林聪吸引了过去。
　　——他的表情，从紧张到舒展到暗爽，被将军一点不剩的收入眼底。

　　林聪什么时候变得感情如此丰富了？
　　将军摸着下巴想，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只会杀敌打仗的木头疙瘩，为人铁面无私，十分无趣，如今的他，似乎......
　　他双目一眯，其中高涨的兴味，他自己都没发觉。

　　反而是盛朵感到脊背一凉，回头看时，发现将军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唇畔那抹似是而非的笑一如那天叫她起床一样令人讨厌。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比赛进行了小半日，将军突然喊停。盛朵看他挂上熟悉的狐狸笑，心跳不自觉的加速了。
　　“比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累了，不如我们看个助兴节目？”他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底下人的热烈响应。

　　“本将军的左右副将素来骁勇善战，为漠北安宁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大家只是见过他们在战场杀敌，却未曾见过他们二人切磋......”将军故意卖了个关子，
　　但底下的人都明白他的意图，欢呼声登时震破天际。
　　盛朵看着底下一双双闪烁着兴奋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进了野狼窝。
　　她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那么，下面就让两位副将下场切磋一番，给将士们助助兴！”他说完，目光就直直的射向盛朵，眸光深沉，带着几分玩味，让盛朵恨得牙痒痒。

　　但她碍于众人的期盼的目光，只好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张天寿自然是不怕，爽朗的吆喝了一声“那今天，我和林副将就让你们开开眼！”说着，从腰间拔出两扇锋利无比的斧头，率先走下了场。

　　盛朵默默咽了咽口水，以龟速缓慢的走向场下。激动的人群仿佛和她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早有人把林聪的武器备好送到她手里。
　　那是一柄长剑，从剑鞘里抽出来还闪着寒光，一看便是把极好的兵器。
　　只可惜......
　　盛朵拿着它挥了几下，看向对面的张天寿。

　　张天寿拿着板斧，早已准备停当，正冲着自己嘿嘿笑。
　　在她眼里，他笑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在菜市场见到的杀猪的屠夫。
　　现在那只猪就是自己了。

　　“准备好了？”张天寿拿着斧子在空中笔了一个十字“那哥哥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他举起斧子，身形敏捷的向她砍来。

　　盛朵一愣，他身材本就魁梧，速度更是奇快，只见他像一阵黑旋风直直的冲她袭来。
　　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僵在原地，眼看着斧子就在她头上横劈下来，她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捂着头蹲在了原地。
　　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将士们的呼喊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掐断，一时间场内外寂静一片。

　　“......聪弟，我还没砍呢。”张天寿的斧子在她头顶两三寸的地方生生停住，刃口泛着幽冷的光。

　　盛朵紧闭的眼睛这才睁开，张天寿连带旁边观看的人表情都透露着古怪。不可置信、惊悚、疑惑各种复杂的情绪都糅合在了一起。

　　坐在高台上的将军紧皱着眉头，表情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

　　恐惧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张天寿把斧子收了回去，看她的表情透着一股无奈。
　　将军则是直接拍着椅子站了起来。
　　“林聪，你给我站起来！”他中气十足，语气中有隐隐怒意。

　　盛朵这才低着脑袋，缓缓从地上挪了起来。

　　“我萧淮的兵，没有不打仗就认输的道理！”将军大概是真生气了，平时总是笑意沉沉的桃花眼此刻阴沉一片。

　　盛朵低着头都感觉他的目光刺到了心里。

　　“明天给我上场重新训练！”将军吼了这句话，拂袖而去。

　　张天寿这才拉着盛朵走出场外，一直到无人处才放开。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张天寿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好久没见过将军这么生气了。”

　　盛朵幽怨的瞪了他一眼。这是在安慰她吗？！

　　“放心吧，聪弟，将军他一定会让你重振雄风的！”

　　“......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