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战记】往后》苏苏iii

1、【无限】往后

　　几百年稍纵即逝，自己是否还是人类呢，他不知晓。光阴掩蔽锋芒，浮华褪却，他眼底的靛青愈发深邃。

　　这么多年，见惯了悲欢离合，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是他处世的常态。

　　直到妖灵会馆找来，请他协助调解人妖的关系。

　　自此，他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叔叔--执行者。

　　同事都很友善。小憩时，他盘膝坐于会馆的屋檐下，面前是琳琅满目的糕点，身旁的鸠老捋着胡须嘟囔参观帘洞还要门票，若水叽叽喳喳地让他多吃点心。不远处，天介兆岳捧着手机打斗地主。他抿了口清酒，对着层层浮云吹起竹萧，萧声随着他的思绪游得很远。

　　退休后，多来这里坐坐好了，他想。

　　然而离退休遥遥无期。

　　只要人与妖还无法完全接受彼此。

　　这次的任务，是追捕风息，难度不大。

　　击退四位妖精，正乘势追赶，一个巨物拦在面前，张开大口扑来。匆匆一瞥，像是头大黑猫。他刀背轻挑，它倒向粗壮的树干，重重坠落。

　　...真的只是轻挑了一下，莫非这是来碰瓷的

　　顾不了这么多，他提剑朝风息飞去。

　　风息还是通过传送门逃走了。

　　从树墙中脱身，他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黑团。拎起来瞧瞧，这小东西应该就是方才的帮手。

　　先把它带去会馆，问问情况吧。

　　他没想到，这黑猫的脾气还挺大。

　　在木筏上没完没了地叫，还把他的椰子偷偷扔下海。

　　幼稚的泄愤。

　　他觉着好笑，思考“猫会不会游泳”的同时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小猫渐渐没那么抗拒，许是闹累了。他倒无所谓，对着茫茫瀚海头疼。

　　这是到哪了呢

　　那天，真龙搅得黑云翻滚，风浪有阁楼一般高，铺天盖地打过来，呼啸着，怒吼着，要把木筏拆散。他专于应付气候，直到黑色的罩子护住木筏才察觉要被大海抱去的小猫。

　　“这是，领域”他惊讶，思忖这猫不简单。

　　铁片托住木筏高高飞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远离震怒的海面。

　　它被他抱在怀里，暖乎乎的，棉球一样。片刻，猫睁开圆圆的大眼，眼里布满敌意。它蹦到一米外，龇牙呜呜叫。

　　他扫了它一眼，垂下手，衣上它的余温被潮冷的雨水冲刷。

　　雨后。

　　阳光扒拉开云层，同大海相拥亲吻。木筏重回海上，悠然随海面起伏。

　　他等小猫吐完，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黑。”

　　小黑啊，真是妖如其名。

　　“把你之前用的能力再使一次。”

　　他看到小猫头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又看到它的身子发面似膨胀，木筏朝一边倾斜，“扑通”一声，大猫掉进海里。

　　它应该...不知道自己拥有“领域”罢。

　　况且如此单纯，不像是风息的人。

　　灵质空间内，他搭上黑发男孩的手，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哎呀，他抓错人了。

　　为了补偿，他开始教它控制金属的能力。

　　小家伙居然还真有天赋。

　　今天，小黑用铁片抓鱼了。

　　今天，小黑能够驾驭木筏了。

　　今天，小黑会游泳了。

　　今天...

　　进步他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是欣慰的。

　　寂寥烦闷的一人生活，闯进了一只小黑猫，吵吵闹闹，一直不忘逃跑，但这感觉不坏。

　　那么，便慢慢去会馆吧，慢一点，再慢一点，坐电瓶车去。

　　“小黑，如果你不喜欢会馆，我就放你走。”

　　在此之前逃跑，就要接受惩罚。

　　他反悔了，不愿早早放它走，还想再看它吃饱了瘫在椅子上起不来的样子，再听它逃跑未遂忿忿的叫声。

　　被它骂大坏蛋便大坏蛋罢，若他来定义，更愿意称自己是大懒鬼。

　　小黑这次没有逃走，它被风息抢走了。

　　为薄音所困，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句:“小黑，我会来找你的!”

　　甚至希望小猫能够配合风息打开领域，他有把握善后。

　　只要它平安无事。

　　可再见面，男孩满头白发，紧闭双目，安安静静，怎么唤都唤不醒。

　　就在前一晚，月光柔和地倾泻在它的身上，光中飞舞着点点星尘。

　　小黑背过身，话语蚊子声般微小，他听的却是清楚。

　　“风息不是坏人，你也不是。”

　　这张白纸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色彩，转眼便被人揉碎了。

　　他破入结界，对眼前的男人怒吼:“风息!”

　　爱是他积抑了一百多年的，复杂又珍贵的情感，如今终于找回来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更像妖精，现在看来，还是像人类多些。

　　从来不屑于多作解释的他，苦口婆心地劝风息收手。

　　进入别人的灵质空间又如何，只要能拿回它，只要小黑能醒来。

　　剑光幻影忽明忽暗，大战一触即发。

　　一切平定后。

　　他们坐着飞毯兽来到妖灵会馆，仙气缭绕间，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阁欢迎着新来的小猫。

　　他背手，看跑在前头的它顾然盼去，勾起唇。

　　这里，小黑便找到家了吧。

　　“你一定会喜欢这里，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装作豁达地浅笑转身，挥手 。

　　不舍是有的，不过一切都不一样了，如今他既为物喜，也多了挂念。

　　他是活生生的人。

　　“师父!”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大声的呼喊，带着哭腔。

　　他愣住了，它刚刚唤他...师父额边的长发随风吹起，刮得他的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明明是征求同意，但决绝地像他不答应，它也会黏上来跟他走。

　　他笑意加深，扭头，满载的欣喜化为一句轻轻的: “当然。”

　　他等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跄跑来，脚步声打在心上，悦耳空盈，似古时的朝歌。小黑和猫一样四脚并用扑上，八爪鱼一样抱住他，哭的像个孩子。

　　不对，它本来就是孩子。

　　一直想要家的孩子。

　　“你确定要流浪吗，你不是想要个家吗。”他稳稳托住，和它，和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毕竟他连鱼都烤不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抱紧这只抽泣说话的小猫。

　　他想了很多。

　　他是无限，是剑圣，是最强执行者。

　　他遇见的人，不是要杀他的，就是他要抓的，没有久处，只有短暂的对抗与交锋。

　　谁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他站在城门下，一人面对众士，说出“大人，请弃城投降”时，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孤寂。

　　伴随百年的孤寂。

　　直到来了妖灵会馆，直到他捡了一只猫。

　　往后，他不再踽踽独行，也不再一人流浪。

　　“好。”

　　那和师父走吧。

　　平桥两边的水面沆砀，几只鸟嬉笑着低低滑过，激起涟漪，模糊了他们的倒影。

　　真是个适于出行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