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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落花杳无期 ...

  •   第二日一早,苏颜华便挣扎着起来上路。

      同兴雇来马车,伙计们帮着装好箱笼,早有两个婆子笑容满面过来搀起苏颜华,却不让上车,径直往客栈门口一辆灰呢暖轿里坐了。香微追上去问怎么回事,伺候在侧的八个轿夫七嘴八舌说早起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男子,让他们在客栈门口接一位脚踝受伤的小姐去荣海城。香微便说并没有雇轿,打发他们散了。轿夫们却说轿资都已经结清,断没有拿钱不做事的理,当下抬起来便要走。几人无奈只得依了,便让暖轿走在前头,香微和同兴坐着马车跟在后面。

      八个轿夫分作两班,轮换抬轿,脚程极快,又稳稳当当,刚交了午时便到了半路打尖的长亭。

      长亭旁边胡必居饭馆里几个人见了暖轿、马车,早涌出来,拉的拉,掺的掺,按在桌前坐下,少时便有饭菜上桌。另又有几人忙着往小铜壶里掺水,预备他们几个路上喝,又往手炉脚炉里添碳加火。休息齐整了,却不收银两,只说早有人付过。到了夜间在客栈住下,赵珩丰那名亲随便问上门来,包扎换药之后,茶也不喝一口,急匆匆去了,倒把苏颜华几个人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面两天也和前一天一样,苏颜华便沉着稳静,怎么安排的,就怎么消受,一路上且行且停,评水看山,好不快活。几人平平安安进了余庭城,找了间客栈住下。那连云膏确是骨伤圣品,只几天的功夫,苏颜华脚上便祛瘀消肿,好了个□□成。

      三人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苏颜华便打发同兴去打听徐家的情况,同兴只去了片刻便回来说余庭城里,世代商贾、家大业丰的就只一个徐家,宅邸在城西百里桥,老爷徐泽翊高高瘦瘦紫黑面皮,端的就是与苏家定了百年秦晋之好的徐家了。香微听了面露喜色,苏颜华倒踌躇起来。

      按大周朝婚嫁旧俗,婚礼须得依“六礼”之序来行,六礼乃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项。

      两家老人经年以前定的亲事,徐家老爷书信上说要娶自己进门,可说到底,六礼里头一项都还未行事,如今自己这样打上门去,苏家颜面何存,偏生娘家又没个大人。再者说了,爹爹新丧,自己守孝三年不能婚嫁,难道天天住在徐家?但若是不住徐家,余庭城里并没有亲戚故旧,自己又往哪里住去?正发愁,同兴却又说:“我还听说,前儿徐老爷才和他家少爷到南边贩茶去了,得四五个月才能回余庭呢。”

      “四五个月?那我们姑娘可怎么办?”香微本坐在桌边做针线,一听这话,早瞪着眼睛吼起来。正在这时候,却听得外面有敲门声响起,香微心里正没好气,转头就冲着外面嚷道:“谁呀?一大清早的。”

      外面忽然静了一下,之后方有个声音端然有礼的道:“在下赵珩丰。”

      苏颜华毕竟才只十五岁,自小没有离开过爹爹身边,从前爹爹在世的时候,万事自有爹爹为她谋划,如今爹爹突然去了,风霜冷暖、人情世故,事事都要自己做主,因为是女孩子,名节、清誉,样样都是压得死人的东西,行动上就更出不得半分差池,一颗心时时在半空里悬着,着不了地,心里自然十分辛苦。如今忽然有一个人,事事都为自己做了主,想得还这样周到,不禁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故而这几日虽没有再见,听到赵珩丰这三个字,苏颜华心里却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苏颜华刚命同兴开了门,赵珩丰已经微笑着走进来,一进门,便对着苏颜华行了一礼,问道:“小姐可大好了?”苏颜华本坐在床前,见赵珩丰进来,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有劳公子挂怀,多亏公子的圣药,小女子脚上已经大好了。”同兴早搬过一只凳子让赵珩丰坐下,香微又斟上茶来。苏颜华这才又在床边坐好道:“客栈简陋,并没有好茶,委屈赵公子了。这几天,公子也太破费了些。”赵珩丰摆摆手道:“小姐言重了,不值什么的。”便抬起眼来看了看房内,余庭本是江南重镇,这客栈又是百年老店,苏颜华几人住的虽非最好的天字房,但屋里宽敞豁亮,装置用具也已远非小城里的旅店可比,赵珩丰点点头又道:“小姐原说是到余庭,怎么还住在客栈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颜华迟疑了一下,自己与眼前这人虽是萍水相逢,又男女有别,但他眼神里面的那一片诚挚关切,卸下人心里包裹的层层防备,不由得将自己与余庭徐家本有婚约,父亲为了她,做主将家搬到余庭,谁知走到半路父亲突然亡故,自己如今无依无靠的事一一说了。

      那日赵珩丰从苏颜华房中出来,留下名随从一路跟着,暗中相助,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下人一路打马,前日便到了余庭,办好了父亲交待的事,却并不急着回家,想着待苏颜华到了余庭,暗暗查着了她家,便登门拜访,唐突是一定有的,可只有这样子,将来才好禀明父亲,求父亲做个主。没想到苏颜华却是依着婚约到余庭徐家成亲,惊讶之余,心里十分失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听到苏颜华丝缎一般柔滑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问他:“公子一路照拂,小女子心里实实不安,不知可曾耽搁了公子的大事?”

      赵珩丰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哪里,在下那原是不打紧的事,昨天便已经办妥当了,今天特地过来,向小姐辞行,只怕午间便要起身回章平去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苏颜华虽觉有些意外,却连忙也站起来道:“如此,公子一路小心。”赵珩丰道:“小姐关心,赵珩丰这里谢过。徐家是江南首富,虽世代商贾,但也十分崇仪重礼,既然是徐家老爷亲口提出的婚事,必不会委屈了小姐。小姐知书识礼,兰心慧质,琨玉秋霜,定能遇难呈祥。”苏颜华见他说到自己的婚事,不觉有些羞怯,低下头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吉言。”

      赵珩丰走到门口,转身见苏颜华跟在后面送他,因在孝期,她头上只散挽了个纂儿,面上粉黛未施,穿着家常霜白色对襟长褂,水蓝清绫百褶裙,衣领上一枝淡青色梅花刺绣直伸到鬓边,更显得脸上眉似远山凝翠黛,唇如朱樱一点红。赵珩丰毕竟十分不甘心,忍了又忍的话还是冲口而出:“小姐,此时一别,天南地北,恐怕难再相见,不知小姐可否将芳名道与在下?”

      大周朝规矩,女孩家闺名只自己娘家父母兄弟姐妹并将来夫家内眷家人知道,等闲不能告诉旁人,苏颜华闻言惊得怔住,抬起眼来看向赵珩丰,只见他的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亮着,眼底却尽是些杂乱不堪的情绪,看得人心里一阵发堵发酸。苏颜华虽觉不妥,待要拒绝,又有些不忍,只得轻声的道:“小女子姓苏,闺名颜华。”

      赵珩丰出得门来,午饭也没有吃,逃一样的离开了余庭城。等他赶回章平,已是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的三月。

      到了家已是甲申时分,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父亲已经下朝回家,赵珩丰不敢休息,连忙到上房向父亲回话。

      进了门,见父亲已经换了家常衣服,正盘腿坐在西首炕上靠着炕桌看书,便走过去行了礼,一边恭恭敬敬的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听见赵珩丰说话,那人头也没抬淡淡的道:“那边怎么样?”赵珩丰道:“回父亲话,二叔说,如今上边怠懒管这样的闲事,只在漕运、盐运上下功夫,父亲吩咐问的事情已经妥帖了七八分,待明年春上就可齐备了。二叔这里手书一封,请父亲过目。”说着又递上一封书信。

      那人听了这话,嗯了一声,将书撂在炕桌上,抬手接过信来看了,又将信纸压在桌上,抬起头来,正是赵省斋。

      如今赵省斋已官至首辅,前儿皇上又加封了一等正信侯,荣宠不尽,赵家也跟着无限风光,他弟弟赵省身前年领了湖州按察使的任,衙门正设在余庭。

      过了十年,赵省斋虽已近知命,却没怎么老,面上气色也愈见红亮,只是有些发福。

      只见他点了点头,对着赵珩丰沉声道:“这件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历朝历代辅政大臣里边,恐怕没几个能善终的,眼看着皇帝一天天大了,说句不敬的话,他虽然顽劣,可背后到底有太后撑腰。太后的意思过了万寿节就要大婚、亲政。亲政头一件事,恐怕就是拿着我们这些个老臣开刀,我这么着,也是为咱们赵家留条后路。我的意思,你如今只虚领着礼部的闲差,为的便是避嫌。知道吗?”赵珩丰对父亲素来有几分畏惧,听了这话垂首肃立应道:“是,父亲的心思,儿子明白。”

      赵省斋看儿子一身风尘,神色憔悴,知道路上劳累,便难得笑了笑道:“下去吧,去见见你娘,节也没能在家过,晚饭就不用过来伺候了。”赵珩丰听了这话,行过礼便走出来。穿过正房外面的廊子,转身进了东边的小院。赵夫人的大丫头芸喜正坐在屋外窗根底下描花样,迎面见着少爷,连忙站起来,匆匆行了一礼,便冲着房内道:“太太,少爷回来了。”说话间打起帘子让赵珩丰进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落花杳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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