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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螳螂捕蝉后 ...

  •   二月初九,依着章平民风,原是迎春神的日子。家家都要做春饼,敬春神。今年偏遇着皇帝大行,国丧期间依律不准作乐,因此这节也显得比往年冷清寂寥。

      敬太妃因先皇晏驾伤心过度,病了两月有余,这几日方觉着身上爽利了些,便趁着节下去给太后请安。来到太后日常起居的寿安宫,太后却不在正殿,往东进了暖阁才见太后正坐在榻上出神。只见敬太妃施施然跪下身去,还未开口,眼泪便涌了出来。太后忙搀起来,拉到榻旁坐下。两个未亡人,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想到自己正青春盛年,却成了寡妇,虽贵为太后太妃,在这深宫里面也只能数着日子熬,自然有一番唏嘘。

      两人正在伤心,却见外面太监进来通传:“太后、敬太妃,齐王妃、永王妃、豫王妃来给太后、敬太妃请安,此刻正在宫门外头候着呢,奴才来请太后示下,传还是不传?”太后面上微露喜色道:“难得她们一片心,都请进来吧。还有,你等会到小厨房,就说我要留几位王妃的饭,叫他们着意弄几个菜。”

      饭毕,太后要睡中觉,几位王妃便跪安出来。因敬太妃大病初愈,太后特旨,命齐王妃随敬太妃回承秀宫叙话。

      两人一行着意穿宫过苑,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承秀宫,稍事休息便屏退宫人太监。敬太妃担心了这么几日,不禁急道:“好妹妹,怎么样?”齐王妃将手轻按在太妃手背上,笑道:“太妃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只有一件事,必得要太妃出面。”

      原来王爷当天夜里便已经下了决心,与其蜗居人下受这些细碎的闲气,不如拼着身家性命荣华富贵搏一搏。

      齐王虽是破釜沉舟之心,却知此事半分马虎不得,第二天下了朝便让心腹的几个幕僚过来商议。当中有一个叫朱敬梓的,听了王爷的话,稍作思索便道:“王爷,要处置陈元旭、赵省斋之流原是小事,只需上朝的时候将他们缉拿了便罢。如今头等大事却是皇上。”

      “皇上?皇上年幼,做不得主,难道,难道先生说的是——”

      “正是。王爷,如今做得皇上主的人只有太后。若太后以陈、赵二人专权擅势,欺蔽先王为由下诏锁拿,王爷勤王之举便名正言顺,太后垂帘,亲王秉政之势成矣,此为一。再者,太后的弟弟卢奇临是章平城九门提督,若没有太后相助,罗公远虽几万人马,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敬太妃将齐王妃送出承秀宫,转头回到屋里细细的想了一天,却没想到法子向太后提这件事,可又不得不提。因着心里有事,太妃一夜不曾好睡,第二天起来早早的便上寿安宫向太后请安。

      见了礼,又说了些闲话,太妃正在思忖如何开口,不想太后却先说:“这陈元旭也太跋扈了!”没头没脑的,倒唬得太妃一愣,赶忙接口道:“太后,这话怎么说?”太后便道:“昨儿个歇了中觉起来,皇帝来给我请安,说起前朝之事,原来陈元旭正逼着大臣们向皇帝上疏,要削减内廷的用度银子。”

      太妃作势惊道:“什么?这陈元旭的胆子——主意打到太后您这儿来了!早前您觉着□□用度太靡费,便自行削减近半数,先皇赞您是‘天下慧贤之表’。如今□□的用度银子已经俭省到不能再俭省的程度了,他们还这么着,这简直是不把您和皇上放在眼里啊!”话毕,太妃偷眼去瞧太后的脸色。却见太后似是触动前情,眼里点点亮光闪烁,望着对角一副沉香木插屏出神,原来屏风上镌着先皇御笔“天下慧贤之表”几个字。过了半晌方听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先皇去得早,留下我们这些个孤儿寡妇,什么样的气也得生受。”

      太妃听到这话,鼻子里也是一酸,却先拿出娟子替太后沾去眼角的泪珠,劝道:“太后,咱们可以生受,皇上不能生受。现下大行皇帝才去,他们到底留着几分忌讳,可保不齐将来不会起什么坏心。朝政他们死死的握着,要真有这么一天,大周的万年基业断送在咱们手里,咱们可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先帝和列祖列宗啊。”太后生性淳厚,从不曾想到这一层,听了敬太妃的话,如梦方醒,捶着手道:“这,这可怎么好?”

      敬太妃瞧着太后六神无主,心中暗喜,装模作样踌躇了一下子,便道:“太后,妹妹这里早有些心腹的话,却不敢说。”太后见太妃的神色,知道事关机密,便让太监宫女们到殿外候着。太妃这才又道:“太后,要我说,这朝政得交给咱们家自己人才好。”太后沉吟道:“话是这么说。”太妃便认真打算起来:“永王是个老好人,斗不过他们,豫王又太年轻,皇亲贵戚里边,就只有齐王,堪当这个大任。”

      当下两人一番商议,隔天又由太后一道懿旨将王爷传进宫来细细的谋划妥当。

      三月初一这天,才刚交了卯时,赵省斋便起身上朝。

      二月底下了一场细雪,引出浓浓的倒春寒。赵省斋朝服礼冠的坐在马车里,心下颇不宁静,便将暖手的鎏银小炉放在一旁,欠身撩起厚厚的棉车帘一角,外边还是墨黑天色,远近房屋街道连绵成一片浓郁酽酽的暗影,看不出轮廓,只车前挂的风灯照着地上的薄雪,映起冷阴阴的微光。他放下车帘,往后边靠背上沉沉的一倒,心里暗道:“今生成败,在此一举。”

      马车到了午门,小厮取了下马凳放在地上,又打起帘子,赵省斋这才稳步下车。边上各大臣的马车并陈元旭的暖轿也已经到了。因着陈元旭年事已高,皇帝体恤,特命乘轿上朝。赵省斋见陈元旭从轿里出来,便迎上去拱手道:“陈阁老早。”陈元旭此时正垂手站着,旁边下人蹲在地上为他拉平整才刚轿子里坐皱的袖口衣角,因手不得空,只得点头回礼道:“赵大人早。”少时仪容已整,听着乾元殿前面静鞭三响,黄钟大吕的乐声齐鸣,众大臣便依职位列队进殿上朝。

      依律从五品以上官员须日日上朝,可真能进殿面圣的,却须得三品以上官职,其他的都只能在殿外的广场上跪着侯宣。

      陈、赵二人领着四十几名面圣的大臣刚走到大殿前的广场上,突然打角门飞奔过来几个人。天色晦暗,广场上虽有灯,远远的却也只瞧见是太监服色。几人跑到陈、赵二人近前跪下,打头的寿安宫内侍总管祝隆寿气喘吁吁的道:“陈大人,赵大人,太后急召两位大人寿安宫问话。”

      还未上朝,太后先着人召辅政大臣□□问话,这在历朝都没有先例,在场的大臣们都惊得面面相觑。陈元旭却丝毫没见慌乱之态,只点头道:“知道了。前面带路吧。”又转身向后边的众大臣道:“太后急召,想来必有大事。你们别慌别乱,先进去朝见皇帝吧。”

      祝隆寿等人此时早从地上爬起来,当先走在前面,后边的两人引着两柄宫灯带陈元旭、赵省斋奔角上的宫门而去。

      陈、赵二人刚进了角门,便有人从背后扑上来稳稳按住。二人刚欲大喊,嘴里却被塞入两个核桃,又用布巾勒住了嘴,做声不得。只听一人声音在后边冷冷的道:“奉皇帝谕锁拿陈元旭、赵省斋两人。现将两人除去朝服礼冠,押到刑部大牢候审去吧。”当下上来几个人,将两人扒去朝服,五花大绑,用布袋兜头罩住,扛在肩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又扔入一辆大车,径直往刑部衙门载去。

      广场上的大臣们全然不知角门内的事,依然列着队进到乾元殿中。

      殿内进深广阔,屋宇宏高,殿正中离地数丈安置一副九龙盘绕的藻井,龙首下垂竖目张口,正吐出一颗硕大的金色宝珠,闪闪生辉。藻井下横梁上悬挂一副黑底金漆字匾额,上面“乾元初始”四个大字,乃是大周朝开国先皇维祯的御笔。当朝皇帝桓宁高坐在匾额正下方的金漆九龙宝座之上,虽只七岁,却也稳神敛目,气势夺人。座旁左右十丈之内,五十四名大内侍卫分作三层负手跨步而立,个个虎背熊腰神情威武。宝座后面的巨幅盘龙围屏早被撤下,换成了一副珠帘,帘后隐约袍服闪动正襟危坐着一个人。众臣正疑惑间,殿旁一扇小门“哐”的应声打开,齐王沉着脸缓步而来。刚走近,忽然手上明黄色东西一挥,厉声道:“圣旨!”

      众人虽不明就里,却也只得跪下听宣。齐王道:“庆隆元年三月初一,皇帝特谕:陈元旭、赵省斋两人目无君上,有负先王,结党专政,欲行不轨,现革去二人职爵,立即锁拿,押往刑部大牢关押,待会同各亲王、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各衙门审理之后再做发落。另,着派齐王桓玮总理朝政,代行首辅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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