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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章 踏破关山寻觅处,莫道前程无知己。 ...

  •   人们的心情就像这马铃铛一样欢快,不光是离百丈山越来越近啦,而且励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车厢里德儿伸出右掌,先用嘴哈气暖热了,再探到励儿的脑门上试了试,笑着看了看师父和老乞丐,然后转向逍遥说:“不热啦,好了。”
      小义方也学着大师兄的样子,摸了摸二师兄的脑门。
      秦爷笑着安慰励儿说:“再静卧两天,就全好了。”
      励儿感慨地向师父要求道:“师父,这次回去给我找些医书,我一定要专心医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该多好啊。就这几份草药一混一煮,喝下去就好了,真神啦。”
      “这就算神啊?”老乞丐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励儿,“你要是想学医,我给你引荐个老师,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虽说是故去了,可还保留着满屋子的医书,他那医术才算高明呢。有一次我和三师哥对练,我使棒他使刀,不知怎的没把握住,我一棒捅到师兄的肋下章门穴上,他一下子倒地不省人事,呼吸、心跳全没有了,我以为他真得不行啦。幸好我师父在场,看了他的瞳孔未散,说这是假死,立即用银针刺穴,并施以胸部挤压和口对口呼吸法,把我师兄从阎王那儿硬拉了回来。”
      逍遥立刻挺起身来指着王金,“我说你怎么会治病救人呢,原来是你师父教的,你师父的这个法子真是高明啊。”
      老乞丐咪着眼睛笑了,“我师父没那么高明,那是给关公刮骨疗伤的医神华佗传下来的。但我师父对经络骨伤还是很有造诣的,要不我也不会一气之下,抛那半块瓦片敢打新郎的后顶穴,若是没这个把握一下砸在百会上,不是送人家归西了吗?有句顺口溜,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身亡。皇甫谧的《甲乙经》就包括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十五络脉以及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共六百五十四个穴位,搞错了是要出人命的。”听完大家全笑了,都说那个伤天害理的该砸。
      德儿痛快地笑着说:“想他也难逃法办,得以命抵命,还是要归西的。”又是一阵笑声,可唯有秦爷没有笑。
      “王伯伯,你收我为徒吧,我要学针灸接骨。”励儿真心诚意地肯求着。
      “行,我教你。”老乞丐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

      从洪州东门进了城,这洪州名副其实称得上是江南重镇,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光看这城墙都是用青天砖一块块垒成的,全城周设八门,楼台巍峨,旗幡漫卷,城内方圆二十余里,闾阎扑地,桂殿兴宫,青砖瓦舍,紫气泱泱。
      马车经过东、西湖间的大路进入闹市区,寻得一家叫做“高升楼”的旅馆安顿下来。
      翌日,吃过早饭,老乞丐主动要求留下来陪励儿,用他的话说“想在屋子里静一静,免得看到不平之事又要扔瓦块砖头”。
      秦爷带着义方,后面跟着德儿和逍遥,四个人漫步在洪州繁华街市上,异域风情处处散发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感觉不到旱灾蝗虫所带来的恐慌,时不时的会有插着各州府旗帜的运粮车队经过身旁,才提醒人们城外那哀嚎遍野的惨境离得很近。
      出章江门往赣江江边走,不远处就是那座赫赫有名的滕王阁了。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建于须弥座上,沿着连三踏垛的台阶登阁,一步一景,视野渐入佳境,高台之下江波浩渺,渔舟往来。廊屋分于左右,主殿为二层楼阁,重檐十字歇山顶,窗牖栏楯,梁枋斗栱,描绘精丽。走入殿内,文士雅集,辞藻华丽。
      攀梯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堂口几盆盛开的牡丹花,红、白、黄、绿争奇斗艳,雍容华贵。
      站在二层的廊檐下俯视江畔,阁前那碧顶的亭子便是“接官亭”,经吹吹打打的章江门往来的巨商显贵都是在此泊船的。
      楼上的游人不多,正好极目远眺,慢慢体味这天高云淡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
      忽然从一旁飘来悠扬的笛声,那么优美、那么动听、那么令人向往,似天籁之音使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尤其是奇在随着笛音的婉转,那怒放的牡丹花朵也跟着转换着色彩。
      细看吹笛子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的道士,他刚把远眺的目光收回来,柔和地看着他们几个人。
      秦爷向他施礼道:“道兄,你吹的曲子真可谓天籁之音啊。”
      那道士谦逊地笑着说:“道友也很懂乐理啊,我这紫金箫吹的是《天花引》,修真之人能参透其内丹炼养的玄妙,黄庭起祥烟缭绕空悬飞,香芬馥喷龙延,宝录翱翔跃凤篇,散景云间,翔瞻感格自天然,松花积翠春满法延,殷意真殷真殷仙降鉴,稽首礼大慈悲赐福消愆。”
      听他唱罢秦靖询问道:“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道士一揖回答:“韩湘,字清夫。我因慕名王勃的《滕王阁序》至臻完美的描写探访到此。”
      “这王勃王子安写得确实精致绝伦。”秦靖赞同地说。
      韩湘道人倚栏环顾远方,细声慢语地感慨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相逢相识好似机缘巧合的冥冥安排,当年滕王李元婴造楼本为歌舞升平,彰显功绩;后有都督阎伯屿聚宴会诗,本意是炫耀自己的乘龙快婿。不料楼助才注矢,才为楼扬名,王勃远赴交趾探父,逆江西来,恰临盛宴。他不解世故,即席一掷,那阎公初为不屑,听‘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之词,嗤之为老生常谈;闻‘台隍枕夷夏之郊,宾主尽东南之美’遂沉吟不语;及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出口时,不觉拍案而起大呼‘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爷连连称是,也有同感称赞道:“此序可谓千古绝唱,令后来者肩背难望。正如韩愈《新修滕王阁记》中写‘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玮绝特之称。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观后来王绪的《滕王阁赋》和王仲舒写《滕王阁记》,皆不能与之同日而语,序中遍是奇思妙句,美轮美奂。”秦靖随口吟来,“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韩湘看着秦靖不无遗憾地说:“好!好就好在这个‘空’字上,世人都说神仙好,却每每虚荣放不了,我叔公韩愈也没有解开这个节。虽经我多次点化,都因迷恋浮华而不悟。道友,你慧根深厚,何不与我脱离这繁花迷乱的俗世,同往天台呢?”
      秦爷局促地回答:“承蒙道兄抬爱,可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办。”
      韩湘无奈地摇了摇头,极富深意地报之一笑,“好吧。人各有志,临别送兄一句,紫宸殿下惊云雨,无心无情叹月明。”
      言罢深施一揖,拂袖而去,只听他朗声唱道:“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后夜流琼液,凌晨咀绛霞。琴弹碧玉调,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玄田养白鸦。一瓢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有人能学我,同共看仙葩。”
      义方看到道士走远了,纳闷地问师父:“师父,这个道士想让你做什么?”
      “要我和他做神仙去。”
      “那他是神仙吗?”
      秦爷想了想回答:“看他的状况,目前还不是。”
      义方眨着眼睛问:“那你怎么不去呢?”
      秦爷笑着说:“我去当神仙,我的小义方怎么办啊?”师徒几个都会心地笑了。

      进了城往旅馆去,顺路经过南市场,这南、北两市是那位清正爱民、感慨“王事纷纷无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的颜真卿的外孙、前任洪都观察使韦丹建成的,它包容了北方粗犷大气和南方精致细腻的特色,店铺林立,买卖兴隆。
      街上的商侣着装奇特,操着南腔北调的方言,马驮里林林总总,柜台前琳琅满目。一路走来,可把义方撑得小肚流圆,大快朵颐了一回。
      他被街角卖布老虎的摊子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奔过去把玩,有单头虎、双头虎、直卧虎、玩具虎、枕头虎,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个个憨态可掬。他拿着这个瞧瞧,抓起那个看看,哪一个都做得活灵活现。
      “孩儿,相中哪个了?白动,俺给你挑一个。”义方抬头看是卖货的婶婶,看她三十岁出头,一身兰色紧衣,纶巾拢发,两鬓飘云,飒爽英姿,不落俗媚。如果不是站在货摊前,一定会以为是“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巾帼豪侠。
      义方接过递来的笑面虎,左看右看甚是喜欢,忽然发现了蹊跷惊奇地问:“婶婶,这老虎怎么穿着鞋子呢?”
      这婶婶摸了摸他的头顶,“怕它张牙舞爪地吓唬人,我老家都唱,孩儿,孩儿,你白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她又连唱了两遍,好像思念起故乡来,情不自禁眼中噙着泪。

      回到旅馆的院子里,王金正和励儿坐在石桌旁拿着木棍讲着经络,看见秦靖他们回来了,便站起来招呼着。
      小义方举着他的布老虎给老乞丐看,王金接过来连说好看,反复端详后赞道:“这玩意做得很用心啊,不逊于我师娘的手艺,尤其是这鞋子的样式,更有我们许州的风格。”
      逍遥看了看布老虎,又看了看王金,调皮地说:“我们江南的手艺也不输给你们北方的吧?还有儿歌更好听呢,孩儿,孩儿,你别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
      老乞丐咯咯笑着说:“这歌谣和我们舞阳乡下的一样啊,我经常唱它哄我的小师妹呢。”
      义方在旁边和励儿正摆弄着木棍,听到逍遥的歌声忙更正道:“不对,不对,是小云,小云,你白哭,给你买个布老虎,白天拿着玩,黑夜吓麻胡。”
      “不对,那是最后一遍唱的。”逍遥争辩着。
      “啊!小云,小云啊。”王金一把抓住逍遥的胳膊大呼小叫地喊着,“那卖布老虎的在哪儿?她在哪儿?”不听她细说,拉着她和德儿往外就走。
      秦靖闻声从房里赶出来,问石桌旁的两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义方指着院门慌张地说:“王伯伯,他疯了!”
      两个时辰过后,王金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院门口,唉声叹气地摇着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德儿和逍遥不住地安慰着,秦靖和两个孩子走出来探寻究竟。“小云是来找我的,这么远的路一个人来,又无依无靠的,她到底去哪儿啦?”王金哑着嗓子茫然地和大家说。
      秦爷关切地问:“市集上没找到?她到底是谁呀?”
      老乞丐失望地摇着头,情绪低落地接着说:“小云是我师妹,也算是我屋里人。我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靠给大户放羊讨口饭吃。是师父看我可怜收留了我,我才没有冻饿而死。我和师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师父不但把武艺传授给我,还把师妹许配我为妻,这再造之恩我王金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可是,后来,嗨!”看他有难言之隐,谁也没有忍心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天一放亮王金就上街了,月亮高挂星河时才回来,嘴上鼓起了一串的水泡,眉头锁成个解不开的大疙瘩。秦靖和德儿、逍遥也帮着挨街逐巷地找人,留下励儿和义方呆在店里。
      这天中午,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踢着蹴鞠,你踢给我,我颠给你,一失脚飞过了墙头。
      义方身子一纵,在空中翻了个把式,稳稳地站在了墙外,他低头寻到了皮球刚要去拾,就听得巷口处传来熟悉的叫卖声,“布老虎!布老虎,谁买俺的布老虎。孩儿,白动,相中哪个了告诉俺。”
      这义方顾不上捡球了,小老虎似得跑上去一把抱住了卖布老虎的婶婶,兴高采烈地叫着,“小云!我们可找到你了。”
      当店主早已点上廊檐下的油灯时,那坐在院中的婶婶还在埋怨义方的冒失。
      就在秦靖和王金出现在大门口的一倏间,这院子里的时间像是凝固住了,四周的声响全都被两人那扑簌簌的落泪声压盖了。
      四目相对是千般的情感,这王金本意是上前两步,却又斜下里猛得钻进屋去。那女人拔脚尾随着追上去,拍打着紧闭的屋门,边流着泪边喊着,“信球,你的心眼还没有针鼻大呢,不查清楚就往人家身上泼赃水。寇子已经全跟俺说了,是二叔指使人做的假脚印,为的是设计霸占俺爹的家产。”
      她说得悲伤哽咽住了,一抽一抽地责怪着,“你可好,说那脚印是真的,就说俺招野汉子了,一封休书扭头就走。俺爹都快不行了,俺哪有心思去找汉子呀?刚给爹料理完后事,你就滚得无影无踪,音信皆无。你知道吗?你没走多久,俺娘就一病不起,没几天也没了。俺叔就逼着俺改嫁,由寇子继承家业。寇子偷着跟俺说,姐,都是俺爹使的坏,把俺姐夫激走的,你赶快去找他回来吧。这么着俺一路寻来,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你都知道吗?……”
      实在是太伤心欲绝了,呜呜几声仰身背过气去。房门大开,王金一把抱住了女人,追悔莫及地呼唤着:“小云,我错怪你了,小云,我错了!”
      在场的人们无不被此情此景所感动,尤其是小义方跳着脚喊道:“王伯伯,你没良心,你对不起婶婶。”
      王金也顿足捶胸地承认着不是。待大家把王婶抬进屋里,王金施针解救,再喂进些清水,小云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女人起身要走,要跳赣江洗净不白之冤,王金死活不松手,百般悔过后她才渐渐消了气,两人又以泪洗面地细说着离别之苦,在众人的劝慰下终于冰释前嫌了。
      秦靖用眼光示意人们躲出了屋子,留他们两口子尽情倾诉。大家站在院子里,为几天来的辛劳都感到太值得了,如释重负般地彼此庆幸着,小义方骄傲地问:“找到王婶我是头功一件吧?”大家齐刷刷地立起了大拇指。
      突然义方哎呀地叫了一声,转身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我的皮球!”
      晚饭上大家连番敬酒,恭喜王金夫妻破镜重圆。王金提出来要回许州,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了再来江南,为此明日就此辞行。并郑重肯求要收励儿为义子,待恰当的时机接他去舞阳住些日子,秦爷是满口答应,让励儿磕头认亲。
      酒足饭饱后大家在院里聊了会儿子话,就各自回屋休息去啦。小义方和逍遥姐姐见今晚的月光特别得皎洁,就在石桌边想多坐一会儿,忽然发现王金捧着盆热水从廊下匆匆走过,鬼鬼祟祟地像是怕被别人看见。
      义方高声问道:“王伯伯,接热水干吗?”
      王金低着头含糊地回答:“洗脚。”就急急忙忙地溜进屋子里。
      义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逍遥:“从没看到过王伯伯洗过脚啊。”
      逍遥只是捂着嘴乐,拉着他猫腰来到王金的窗根下,正听到王金殷勤地说:“水热乎不?把脚烫烫解乏,我给你按一按,舒服不?”
      随后是王婶嗔怪道:“吝蛋。”
      然后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再后来是断断续续的“灯”、“噗”、“嗯”、“啊”、“掏劲”,还有床板的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
      逍遥拽着义方快步离开,羞得是满脸通红。义方跟在后面不情愿地嘀咕着,“他们在屋里干什么呢?淘劲是什么意思?再听一会儿呗。”
      逍遥回身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掏劲是喜欢你的意思,再听你就学坏了。”
      当义方进到自己的房间时,二师兄正躺在他的铺位上,冲着他一挤眼笑着说:“小三,我那床让给王婶了,今晚我搂你睡,你喜欢不?”
      义方无奈地撇给他一句,“掏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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