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上居》以君之意

5、大雪封路

　　庆安三十二年，十一月下旬，冬。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不过下了几场，京城就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也很安静，只是偶尔几只找食的冬鸟掠过，才感觉得有一丝的生气。
　　就在离京城百里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正在缓速的前进着，一个车夫用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揣在怀里，呼出的白气也飘散在雪白的天地中。
　　马车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发着呆，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少年长得漂亮，整个人缩在裘衣之下，衣服把他的连挡住了大半，白色的裘衣把本来就白的他映衬的更加雪白，黑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有规律的眨动着，因为天气的原因唇色有一些泛紫，偶尔抿动着。他就是安钰泽，已经快十年了，他已经从那个小小的孩童长成了少年，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依旧瘦小，可是他在医术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在他的边上，坐着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还比他大上一些，但是整个人却都要显得健壮，有一些黑，应该是经常晒太阳的缘故，整个人看着都很憨厚，就静静地陪旁边的少年坐着，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这个憨憨的少年就是石头，比起儿时他又健壮了不少，只是对于安钰泽来说也是一如既往地关心。
　　“钰泽，你在想什么？”石头最终还是问出来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事情想不明白罢了。”安钰泽闷闷的说
　　“何事？”少年又问
　　“母亲最后想到的地方为何是京城？”安钰泽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牌位说，那是他母亲秦霜的。
　　在两个月前，和安村发生了水灾，而那时他恰好去给县里的一户商人看诊去了，正好避开了水灾，石头不顾危险将秦霜救了下来，可是秦霜也因此得了重病，想不到的是水灾刚过就发生了鼠疫，水灾的发生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了可谁曾想又发生了鼠疫，对于本来就重病的秦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鼠疫一发生，药材就很稀缺，他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尽力为秦霜拖延时间，等官府的救助下来，可是左等右等，官府的那边只说是朝廷钱财稀缺，要晚一些下来，写信到武安侯府的求助也像石沉大海般，迟迟没有回应，就算他的医术再高超没有药材也毫无办法。
　　直到最后，十四岁的他跪在床边问秦霜，她想去哪里，他都带她去，然后再为她种上满院的水仙。他是头一次感觉到无奈，对于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奈，明明有方法救，却迫于形势的无奈。而秦霜就看着他的脸，颜色里都是充满了爱和不舍，就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她的手很柔软却没有了正常的温度。最后她告诉了安钰泽她想回去看看，即使那个地方曾让她多么的不快乐，可是任想回去看看，她说她好久没有回去了，有一些想念。
　　安钰泽不明白，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曾经他也幻想过他们能将他们接回去，去看看也好，后来觉得有一句关怀的话也好，最后想着那怕有一封信也好，可是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那怕是他们快死了也不曾来封信关怀一下，哪怕是假的也没有。
　　最后他还是写了封信到武安侯府告诉他们，他要回京去，也不管他们是否同意，写信只是为了告诉他们一声罢了。
　　在走之前，他收到了裴怋生从青州送来的书信。裴怋生喜欢四处游历，看看民情风景，即使已经步入了古稀也不曾变过，他每年就要去一个地方游历，回来后再告诉安钰泽他的所见，每每他听完都想跟着他往外跑，而今年裴怋生去的是青州，从而消息也有一些慢了，当知道时，很多事情也就处理的差不多了。
　　安钰泽看着裴怋生的信，而后又将这一久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又写下了他去京城的决定。
　　当他准备去和石头告别的时候，石头已经收拾好东西在他家门口等着他了，而后不管他怎么说石头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这一路都不平坦，你何苦跟着。”安钰泽看着石头很认真的说道
　　“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你总是这样，连穿衣服吃饭都需要别人来提醒，不然总是会忘记。”石头说着又想起了两年前的冬天，安钰泽去给镇上的一家人看病，就两天时间，那户人家的病是好的差不多了，最后回到家他自己却病的不省人事。
　　而后石头想了想很严肃的说：“还有，你这样好的人，路上没有人保护着，指不定就被谁看上，然后抓去卖了，多危险。”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何苦提这些，再说了，师父不单单只教了我医术，防身的我也会的不少”安钰泽无奈的笑了笑说。
　　那是他七八岁时发生的事情。那时他正要去裴怋生的药堂学习，可是路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据说已经盯了他好几天，打算把他抓了卖给一家富商做娈童，恰好那天昆锐和石头都跟着，不然他就不知此时在何处了。裴怋生听说了以后，摸着他短短的胡须打量着安钰泽，而后就教了他几套专门用来扎人的针法，又教了他几方无色无味的剧毒药方子，于是他的身上除了治病的药又多了几种要命的药，除了救人的针法还有杀人的针法。
　　“到时候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跟着你我要放心些。”石头梗着个脖子说，其实他就是不愿意安钰泽独自去面对那些危险，虽然他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可是总是听昆锐他们说京城里人心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被骗的连渣都不剩。
　　“你到了京城多麻烦，我要养自己还要养你，我要看多少病人？到时候你就自己去投靠易青活着昆锐吧！”安钰泽说着给了他一记白眼。
　　昆锐在十六岁的时候跟着他哥哥进了京城，在京城里做了锦衣卫，如今在锦衣卫里已经是一个百户了，在他之后易青便考上了进士，同他一起留在了京中，思永一家后来也搬到了京城，不只是何缘故就没有联系他们了。
　　“我可以自己养自己，以后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石头反驳道
　　安钰泽就仰头看着他笑了笑，一时间石头就看呆了。
　　“安小公，我们一时半会怕是进不了京城了”车夫在外面说道，打破了车内的气氛。
　　“何故？”安钰泽轻微的皱着眉问
　　“雪太大了，京城那边估计已经封了路，只怕去了也进不去”车夫说
　　“那这里有何处可以落脚？”安钰泽问
　　“我记得前面有一个大镇子，很多来京城的人都会在哪里歇脚，如今去应是热闹的”车夫说
　　“也好，休整几天再回去也不错，再看看能不能多赚一些盘缠”安钰泽笑着说道
　　快过了申时，他们才到镇子上。
　　镇子上确实很热闹，大部分都是来不及赶在封路之前进京的人。街道上有很多卖东西的小商贩，卖什么的都有，个个都是顶着严寒在四处叫卖。
　　“钰泽，能快些走吗？或者到马车上也行？”石头看着一边慢悠悠走着的安钰泽。安钰泽从进镇子开始就要下来自己走，非说要看看那这番热闹的模样，他们来的路上也不知看了多少了，他也不知道看腻，自己都走的发抖了还要慢吞吞的走。
　　“怕什么，我都不怕，你看你还比我壮上那么多。”安钰泽紧了紧衣裳白了他一眼说
　　“人家明明是担心你，怎么到头来变成了我的不是”石头小声的嘀咕道
　　“那快些走吧！”安钰泽无奈的说。其实他确实感觉很冷，可就是想看这样热闹的场景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