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虫族女王》花木柔

18、第十八章

　　她是喜欢他的。
　　可是同时也恐惧和厌恶着他。
　　而且，与其说是喜欢他，倒不如说，只是喜欢他那漂亮的拟态。
　　直到现在，陈蕙也难以接受他的原型形态。
　　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她依然是把他视为异类的。
　　就像他突然杀死了同类和所有的下属一样，她察觉到了他和普通雄虫的不同之处，但同时也察觉到了，那不同的危险之处。
　　他的性格并不稳定，也许是因为压抑的太久，连猩绯自己都不大了解自己，更无法控制。
　　若是不够稳定，也许有一天，陈蕙可能也会被他突然杀死。
　　当他一身是血，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却又一如既往的漠然平静的看着她，说，【这不就是你想让我做的吗？】的时候，陈蕙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而那是由她自己，亲手召唤而出的恶魔。
　　陈曦……
　　你还能顺利孵出来吗？
　　在被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所灌溉过以后？
　　即便猩绯如今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女王，即便他看起来对她百依百顺，但对陈蕙而言，她唯一能全心信任的，依然只有陈曦一个。
　　因为意识到了人类的劣根性，陈蕙甚至觉得培育室里那恐怖电影般的场景，都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虫族有可怕之处，人类却也没有那么完美无瑕。
　　倒不如说，人类也自有其卑劣、邪恶、冷酷，甚至不输虫族的狠辣一面。
　　策反了一个人，却因为他的背叛而不敢信任他；
　　他为自己杀了人，但自己却也将他视为杀人凶手，而心存抵触……
　　为了稳住他，她撒了很多谎骗他……
　　好糟糕啊……
　　陈蕙心想，她原来，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吗？
　　这么想着，她终于抵达了培育室。
　　她站定在窗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被层层叠叠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所围在中心的虫卵。
　　【陈曦……】
　　她蓦地有些难受。
　　在这样的污秽之中……诞生出的，会是怎样的希望？
　　而就在这时，那枚一直以来，都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虫卵，突然破裂了。
　　【！！】
　　陈蕙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表皮上布满斑纹的虫卵，慢慢变得柔软，像是被吸干了养分，然后塌陷了下去，变成了一张宛若皮肤般的薄膜。
　　而从破裂处溢出了无数的血水和黏液，还以一股难以描述的香气。
　　看着这一幕，闻到了那股气味，陈蕙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莫名的召唤。
　　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头脑空白的冲进了培育室，然后就被那股巨大的，尸体和血肉腐烂发臭的气味，给冲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股腐烂的恶臭和那股奇异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她恶心的想要呕吐，无法呼吸，几乎头晕目眩到无法再维持拟态。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陈蕙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晕过去了，可是想到地面上满是残肢断肉，她就艰难的稳住了自己，死死拽住了自己即将断线的精神——
　　不行！！
　　不能晕在这里！！
　　晕在这里跟掉进粪坑淹死有什么区别！！！
　　她绝对不要！！
　　而就在这时，一只属于人类的胳膊，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无助与惊慌，稳稳的扶住了她。
　　陈蕙屏住呼吸，泪眼模糊的抬头望去，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修长纤细的身形，黑色的、几乎垂至地面的长发，还有那双焦糖色的眼眸。
　　……它？
　　但是，陈蕙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存在的信息素，是与她出自同源的——黄金虫族。
　　而且，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的五官比它显得更加柔和秀丽一些。
　　【……陈曦？】
　　【吾王。】
　　陈曦扶着她，表情认真的宛若等待检阅的士兵，在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的司令官，随时等待着命令。
　　【吾王。】
　　他重复着这唯一一个词汇。
　　【吾王。】
　　【吾王。】
　　陈蕙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却感觉脚下一软，倒进了他的怀里。
　　她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却感觉如此的安心，丝毫没有想要反抗挣扎的想法。
　　他果然变异了。陈蕙心想，一般的C类雄虫，是无法拟态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曦出生便是陈蕙希望的拟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汲取了它的养分的关系，陈曦的拟态和它极为相似——皮肤白皙细腻，有着一头乌黑如墨，直垂曳地的长发，还有那双焦糖色，但更偏向金色的眼眸。
　　只是……他的智商好像没有任何提高。
　　就和所有的C类雄虫一样，陈曦只能铭记女王一人的信息素，并全心全意的保持忠诚。
　　除了【吾王】以外，他似乎就不会再说其他任何话了。
　　……明明外表看起来那么矜贵清雅，谁又能想到他面无表情的淡然下……
　　其实智商很低呢？
　　想到这里，陈蕙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般，微醺的傻笑了起来。然后，她就对自己这有些晕眩的状态，感到了古怪。
　　——为什么，靠在陈曦身上，几乎都闻不到之前那让人恶心头晕的恶臭了……？
　　为什么，她会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不对……
　　有什么地方……
　　不对劲……
　　从刚才闻到了那阵香气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不大冷静理智……
　　陈蕙使劲的在虫族资料库里挖掘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黄金虫族身上是有一个腺体的。
　　那被称之为“香鳞”。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在求偶的时候，散发出一种特殊的信息素。
　　这股信息素，对于黄金虫族来说，就是各种不同的香气。
　　——陈曦此刻就在求偶。
　　黄金女王营养不良的早产了，这只C类雄虫却大快朵颐的吸收到了足够丰盛的营养，出生便是成虫形态。
　　而同族雄虫的成熟信息素，就变成了女王的催熟剂。
　　可能是因为一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压力之中，虫族的基因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可以继续传承下去的突破口——一发现附近有成熟的同族雄虫，就立刻着手，准备将女王的身体迅速改造成最适合与雄虫结合的状态，然后好让她能履行作为女王的职责——产卵，然后壮大族群。
　　这是虫族的本能，完全不以陈蕙的意志所左右。
　　而按理来说，陈蕙现在还是幼虫期，跟猩绯是有生殖隔离，跟同族则是没有发育完全，所以无法产卵。
　　如果要产卵的话，女王必须从幼虫，变成成虫。
　　而结茧，是黄金虫族从幼虫变成成虫的必经之路。
　　所以她现在是……要准备结茧了？？
　　其实陈蕙本来不该如此早的结茧——她的体内根本没有攫取到足够的养分，甚至可以说，还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的状态。
　　可虫族刻在基因中的霸道无情，似乎不仅仅只对外，对内也是一样的，丝毫不讲情面。
　　陈蕙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挣扎一下，就陷入了沉眠——不过在失去意志前，她本能般的用自己的信息素将陈曦的信息素接纳了进来，融合在了一起。
　　她链接上了他的精神力，终于组建了黄金虫族，最初的巢网。
　　……
　　——黄金女王结茧了。
　　她即将迎来成熟。
　　只是以往，女王一般都有着出生即成虫的特殊待遇，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女王结茧的情况了。
　　虽说虫族的生命力极为顽强坚韧，但破茧成蝶这件事情，却依然有着不小的风险。
　　可能会因为养分不足，而在茧中枯萎；也可能会因为力气不够，无法将茧撕裂，最终窒息和耗尽力气死去；又或者无法成功地扇动羽翼，从而残疾……
　　陈曦立刻履行起了保卫巢穴和捍卫女王的本能职责，把那些剩下来还没被他吸收干净的尸体围在陈蕙的茧旁，然后盯着赶来的猩绯，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只外族雄虫弄死，变成新鲜的养分。
　　但他在猩绯身上嗅到了女王的信息素，因此暂且没有发起攻击，只是警惕的守在茧旁，凶悍的护卫女王所在之地，不允许对方过分靠近。
　　在他的认知里，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只刻满了一个讯息——她是他的女王。
　　他是为了护卫她所生的雄虫。
　　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保卫她的一切。
　　……
　　陈曦孵化出来了。
　　早知道，他就应该在他还是个虫卵的时候，把它丢进宇宙。
　　猩绯站在培育室外，因为无法靠近陈蕙，而有些焦躁不安。
　　按理来说，拥有同一个女王，C类雄虫是不会主动攻击B类雄虫的，但可惜的是，这种情况不包括猩绯和陈曦这种情况。
　　对于陈曦来说，猩绯依然是属于其他虫族的雄虫，虽然他身上有着女王的信息素，叫他不至于把他看成敌人，但却也不会把他视为同族。
　　而虫族女王所在之处，即为虫族领地。
　　陈曦如今很明显的将培育室当做了黄金虫族的领土，猩绯若是胆敢靠近，就会遭到陈曦毫不留情的驱逐。
　　奇怪的是，在白银虫族时，猩绯从不会被这样的攻击行为激怒，可是，当他靠近陈蕙被阻止时，却从内心深处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戾气。
　　他突然理解了以前的同族，为什么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愤怒和暴戾。
　　猩绯下意识的就想要反击，就想要将这个胆敢拦在他与女王之间的家伙狠狠撕碎。
　　但——
　　没有女王的允许，不可以杀死同族。
　　而且……陈蕙一定会生气……
　　猩绯默默的想着这条诫令，死死地忍住了那股想要暴起的冲动，隐忍的选择了暂时退却。
　　他退出了培育室，并且为了稳定陈曦的情绪，放弃了进入的权力，只能隔着培育室的窗户，看着那只泛着淡黄色的茧落在地面上，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了那些血液和碎肉，心想：她不喜欢这样，陈曦就不能把她边上清扫干净么？
　　她很受不了这种尸体。那个时候，当猩绯带她去看陈曦被他放在哪的时候，她只是远远的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的停下了脚步，不肯再靠近了。
　　而陈曦对此一无所知，每天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茧边。
　　【什么都不知道……】猩绯冷冷的想，【黄金虫族的雄虫就是因为脑子不好，所以才那么容易就被攻陷。】
　　他想起星际中那个流传甚广的笑话——
　　黄金虫族的翅膀好看吗？
　　好看。
　　好看就对了，用脑子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