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费心思》百元户

9、演出

　　后台。

　　一排排化妆桌前坐满了要上台的学生，专门请来的化妆师们现在身侧，神情专注，手上的刷子极快地抖动。

　　他们身后，抱着演出服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换上演出服的女生拿着化妆品，找了个角落，对自己的妆修修补补。

　　这里很忙碌。

　　然而，在拐角走廊边的一间房间里，气氛却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面单独的镜子前，江叙安安静静的地坐着，眼眸阖上，睫毛落下浅浅的一圈阴影。

　　过了一会儿，江叙眼皮动了动，一点点睁开眼睛，眼眸带着湿气，像是刚睡醒。

　　抬眼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定了两秒，视线移向一旁的化妆师，“化完了？”

　　化妆师轻咳两声，“化完了。”

　　江叙看着这人不容置疑的眼神，遂点点头，又瞧了瞧镜子，唔，这大概就是皇帝的化妆吧。

　　也好，他也不喜欢脸上糊一层东西的感觉。

　　化妆师看江叙在那儿研究自己的脸，心里涌出悲愤，自己入行以来，还没碰上过这样无从下手的情况。

　　连粉底都是多余，拿起一把刷子，又默默放下，总觉得自己添哪儿都不合适。

　　最后，也就补了个最接近唇色的口红。

　　“小叙”

　　江叙从镜子里看到后面的换衣间打开了，柯宁提着裙摆缓缓走出。

　　起身过去，伸手抵着门，帮忙把拖地的裙摆拢好。

　　“怎么样？好看吗？”

　　柯宁穿的是一条浅灰色纱裙，灯光下，裙身显出的银色细闪，星星点点。

　　柯宁的长相无疑是美的，换上这种风格的礼裙，把姣好的身材也显出来了。

　　闻言，江叙还真的认认真真看了，表情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科学实验。

　　“好看。”江叙得出结论。

　　柯宁噗呲一声笑出来，对自己这个学弟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你快进去换衣服吧。”

　　“哦。”

　　外面。

　　一大段领导致辞过后，表演环节，也就是校庆的重头戏，正式开始了。

　　学校有从外面请一些表演团队，学生们的节目也花了很多心思，每一组结束的时候都能得到一场响亮的掌声回馈。

　　相比而言，前排嘉宾席的表现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说实话，他们每个人都看过更多更精彩的演出，今天的饭局才是重点，可以说是一次变相的关系试探。

　　所以，眼前这些并不能让他们提起很大的兴趣。

　　正无聊的时候，一个报幕让他们来了精神。

　　“下面，由江叙和柯宁同学为我们带来节目！”

　　顾辛跟左边的何元西对视一眼，看懂了彼此的疑问。

　　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江叙吗？

　　下一秒，只见柯宁亲昵地挽着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俊俏少年踏上了舞台。

　　步伐稳当，两人站在了正中央，柯宁提着裙摆两侧行礼的同时，少年左手扶上右胸，身体微微前躬，点头致意。

　　标准的贵族礼仪。

　　现场一片抽气声，这是什么神仙颜值？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会这么般配？

　　而且他们怀疑自己在两人的表演中吃到了狗粮。

　　柯宁和江叙一起在钢琴前坐下，一小段流畅四手联弹后，女孩站了起来，离开位置，江叙自然地接上，继续弹奏。

　　女孩开腔，是首法语慢歌，地道的法语发音，清亮的嗓音，让人沉醉其中。

　　少年时而抬头注视女孩，两人的目光总能对上，默契不言而喻。

　　一曲毕，少年站起来，牵着女孩到台前谢幕。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衬得江叙嘴角的一抹笑温软可亲。

　　他礼貌性环视，对那道强烈冷厉的目光视而不见。

　　转身，退场。

　　“这江叙跟柯宁看着还挺配，乔......”

　　向北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不为什么，乔衍的嘴角压平了，脸色不算好看。

　　哪里有刚开始的喜悦模样。

　　“怎，怎么了吗？”向北小心翼翼。

　　乔衍给了他一眼，不带感情，没说话。

　　向北努力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就是说江叙跟柯宁挺.....配？

　　难道乔衍喜欢柯宁？不对啊，他们每次见面都很正常啊，柯宁在宴会上跟人跳舞那么多次，也没见乔衍有什么反应。

　　不是柯宁，那就是......江叙！！！

　　说到反常，乔衍碰上江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向北细思极恐，这怎么能是江叙呢？！江叙是直的啊！

　　向北看向自己兄弟，想问又不敢问。

　　他这拖拖拉拉的，主持人都讲完闭幕词了。

　　开始请嘉宾先行离场。

　　乔衍已经恢复成平时的状态了，错失良机的向北只能按捺住自己满心的疑惑，决定再观察一阵，万一不是呢？

　　这要是问出来，是个正常男人都得爆发。

　　向北安慰完自己，乐乐呵呵地跟上大部队。

　　那边，柯宁因为要以代表自己家出席，火速换完衣服，就先撤了。

　　留下的江叙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按柯宁说的，卸了嘴巴上的东西。

　　演出前梳上去的头发放了下来，但发胶没办法弄干净，江叙只能找了顶帽子扣上。

　　出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夜晚了，一排排路灯驱逐了黑暗。

　　江叙往校门去，路上还接了通电话，他一块长大的兄弟要回国了，想让他去接机。

　　江叙很少拒绝这个人，更何况是这点小事。

　　挂了电话，也差不多到门口了。

　　夜色中，能看到，门口外停了一辆车。

　　江叙径直走过，那辆车突然启动，超过他，一个漂移打横挡住了他的路。

　　江叙皱眉，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漆黑的车窗缓缓下降，江叙歪着头，去看驾驶座的人。

　　一眼认出那是谁，江叙眉头松开，神情冷淡。

　　“傅子戈。”

　　“这是要去哪啊？”傅子戈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接上问他。

　　“回家”江叙看这人状态还算正常，所以也没有不应。

　　“这恐怕不行。”

　　“你家住海边？这也管？”

　　傅子戈轻笑一声：“这可不是我说的，你们校长对你的节目赞不绝口，说一定要见见你。”

　　赞不绝口四字明显重音。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叙冷漠反问。

　　“他老人家见你没去，特地让我回来接你。”傅子戈说得坦坦荡荡。

　　“......我看起来很好骗？”校长让一个重要客人来接他，亏他说得出来。

　　当面被拆穿，傅子戈勾了勾唇，不好骗啊，不然，早就是他的了。

　　“还有事吗？”见他不说话，江叙也不想在这儿耗，饿了。

　　“上车，送你回去。”

　　“改主意了，不回家。”江叙转头去看附近，找找有什么店。

　　被无视的傅子戈也不恼，慢慢悠悠地开口：“酒吧最近要调班，你觉得，工作天数加码怎么样？当然了，工资也会加。”

　　不怎么样，休息时间是江叙应聘的最重要原因。

　　他是老板，他想怎么改都可以，但江叙不能说走就走，不为别的，违约金太高，不值当。

　　江叙收回视线，安静了两秒，拉开车门。

　　“真乖”

　　江叙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方向盘，估摸着砸了这辆车他要赔多少。

　　“喜欢这辆？”男人调侃。

　　江叙不看了，闭上眼，“开车”

　　垂眸，看见江叙攥紧的拳头，傅子戈适可而止。

　　惹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车往江叙家的方向去。

　　......

　　“停车”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傅子戈下意识踩了刹车，看向副驾。

　　只见江叙半阖着眼，摘下因为睡觉而歪掉的帽子，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又重新扣上，动作慵懒帅气，“我到了。”

　　“这儿？”傅子戈抬眼看向窗外，那是夜市区，宵夜街。

　　“嗯，吃饭。”

　　江叙解了安全带，要下车，车门却扒不开。

　　侧头看向车主，意思不言而喻。

　　傅子戈定定地看着江叙：“我也没吃”

　　“哦，那你快回家吧。”

　　车门还是打不开。

　　顿了顿，江叙犹疑：“你要在这儿吃？”说着，打量了一下他这身一眼就知道是高定的西装。

　　“你在就行。”

　　“好好好！开门！”

　　啪嗒，锁开了，江叙吐出一口浊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下车。

　　傅子戈去找位置停车，回来的时候他这身与夜市格格不入的装扮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偏偏眼神冰冷，好似覆了一层霜，气场神秘诡谲，带着迫人的气息，没人敢光明正大地议论。

　　男人走到夜市街头，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儿的少年。

　　他一手插裤袋，昂着头去看挂在店外的招牌，嘴巴隐约在动，念念有词的，说着说着，喉咙还滚动了一下，在咽口水。

　　像个小孩。

　　傅子戈的眼神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朝他走去。

　　江叙似有所感，扭头看去。

　　傅子戈已经把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衬衫。

　　白衬衫啊。

　　江叙越过了刚才看的粥店，往前，去了一家烧烤店，大排档。

　　“老板，那边的都来五串！”

　　江叙坐下就朝老板喊了一声，“多放点辣”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见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孩，有些惊奇：“小伙子一个人吃得完？”

　　江叙朝远处一指，说：“还有人。”

　　“行，等着啊！”老板放下心，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个大单。

　　傅子戈跟着江叙到了，站在那儿，下意识皱了眉。

　　小小的店面，摆了一排烧烤架，烟雾缭绕，一个中年男人随手拿起旁边凌乱的调料，往肉上就是一撒。

　　门前的空地上，摆了多张小圆桌，几乎都坐满了。

　　江叙一个人占了一桌，傅子戈看着他用脚勾出旁边的塑料椅，歪了歪头，狭长的眼睛带着戏谑。

　　欠收拾的模样。

　　傅子戈盯着他，径直走向那张小桌。

　　看傅子戈气定神闲地落座，江叙觉得无趣，并且伴随着一点失望。

　　还以为傅大老板会对这些地方有什么情绪。

　　“宝贝儿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傅子戈勾唇，语调轻扬，是问句，明知故问的问。

　　这声宝贝儿，江叙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隔壁桌的几个女孩跟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样，神情难掩激动。

　　没想到这进来的男人是跟之前的少年是一起的，这两人也太好看了吧！

　　还以为是两兄弟，谁知道男人一开口就这么基情满满？！现在再看过去，两人虽风格不同，却配一脸。

　　帽檐挡住的少年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只看见他撇下的嘴角了。

　　那男人一开始是冷的，对上一旁的少年，眼里平添温度。

　　女孩们沉醉在自己的脑补的情节之中，哪还管现实是不是那样的。

　　江叙已经懒得去纠正傅子戈的称呼了。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江叙手指动了动，单手开了一罐啤酒，漫不经心地说着场面话：“怎么会，跟自己老板同桌吃饭，荣幸之极，高兴还来不及。”

　　“是吗？那给老板笑一个？”

　　江叙咧嘴，表演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没想到江叙会配合，傅子戈愣了一下，心被戳了一下，继而扬唇笑得开心。

　　不过，等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来来来，你们的！”

　　老板中气十足地喊，一把一把的肉串上了桌，大面积的辣椒面撒在上头，闻着就够呛。

　　傅子戈笑容收敛。

　　江叙随便拿起一串就开始吃，外焦里嫩，香味十足，老板这酱料讲究。

　　江叙吃得专心，吃得满意，抬眼间却注意到傅子戈面前的一盘串，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视线上移，看见傅子戈蹙着眉头，看都不看盘里的肉。

　　江叙眼珠子转了转，“老板对羊肉过敏？”

　　“没有。”

　　“那您这一串不吃的，让我这个做员工的怎么好意思啊？”

　　“......”

　　“噢，我忘了，您不吃辣。”

　　“......”

　　“怪我！您看，您这么关心员工的回家情况，连饭都顾不上吃，我却连这点东西都记不住，实在愧对您平时的悉心关怀！我真的......”

　　江叙用签子一下一下地拨着盘里掉落的辣椒面，语气消沉，透着满满的自责和愧疚。

　　这还不够，只见他慢慢后仰，靠上塑料椅背，垂着头，帽檐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们坐的位置偏，灯光微暗，打下来，削瘦的身形显出十足的落寞。

　　“......我吃。”

　　江叙一秒恢复状态，搭起腿，喝了一口酒，朝桌上的烧烤抬了抬下巴：“请吧。”

　　傅子戈目光幽深，舌尖抵着上颚，对这个人真是无可奈何。

　　知道他是装的，但是，对上他刚才那副模样，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生疼。

　　见不得那样的江叙，那一刻，傅子戈觉得，大概江叙说什么，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在一盘子里挑了一串看起来辣椒少点的，将其送到嘴边，傅子戈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嫌弃，顿了顿，还是咬下了一大口。

　　江叙就看着傅子戈的脸渐渐涨红，神情突变，心里终于舒畅了些。

　　仰头解决最后一口啤酒，起身，“老板，剩下的不用上了。”

　　口袋里摸出柯宁走前给的一百块饭钱，放桌上，补充到：“顺便给这儿拿几瓶豆奶。”

　　“傅老板，早点回去休息，保重身体。”

　　说完，江叙潇潇洒洒地就走了，留下傅子戈在那儿独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