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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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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得认真又温柔,一向高扬清亮的声线沉稳地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似乎还难得带了些赧然。
江晚吟只看了他的双眸一眼就立刻别开脸。
魏无羡的双眼素来风流,即便是对战,也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对着姑娘就更是招蜂引蝶般的流转,当这样一双眼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着你,如流淌蜿蜒的溪流进入湖泊后缓慢沉静,如山雨欲来的狂风闯进闭谷后偃旗息鼓,当你意识到沉静也好,折戟也好,都是为你,这是何等危险的陷阱,引诱你做困兽之斗。
江晚吟只看着旁边的菩提树,“……谁要你陪来着。”
“师妹没要我陪,是我自己要来的。”魏无羡伸手把他的脸轻轻扳回来,“师妹是不是还要上去?”
“……”江晚吟沉默片刻,把他捧在自己脸侧的手拿下来,“不去了,来不及。”
魏无羡笑了,在他身前蹲下来,“上来。”
“师兄背你上去。”
“......”江晚吟怔忪地退后一步,顾不得自己本就无意求神拜佛,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既是求佛,不自己上去,诚心不鉴,岂会有用?”
“师妹和我不分彼此,”魏无羡回头对他俏皮地眨眨眼,“我上去就是师妹上去,快到师兄这儿来。”
江晚吟看着他蹲在自己身前,看着少年人尚未长成、略显单薄的后背,也许是山间吹来的晚风太温柔,也许是头顶摇曳的菩提太葱茏,也许是日暮晚霞的碎影镀得身前的人太朦胧,总之他没有说实话,没有再拒绝,将身体弯下,轻轻靠到那个人的背上去。
魏无羡感受到身后微微一热,双手忙小心地、谨慎地揽过江晚吟的腿弯,将人牢牢地托着,站起身来,脚下稳稳地踏出去,踩上面前的青石台阶,师妹那样轻,轻得他甚至可以在这石阶道上跑起来,可他不愿意,因为人也好,东西也好,但凡心爱之,皆小心翼翼,细心呵护,捧在手里,放在心上,怎舍得颠簸了,孟浪了,让他难过。
师妹太瘦了.....魏无羡感受着身上人支棱的骨,感受着手心里纤细的腿弯,心想可得把师妹养胖一点,他记得以前还能捏捏师妹的脸肉呢,如今那张细眉杏目的脸上皮肉紧致瘦削得半点多余的肉都摸不着了,不好不好。
江晚吟安静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下颌搁在他肩背上。魏无羡走得很稳,稳到他没感受到任何颠簸,只有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移动,面前的视线里只有古朴陈旧、岁月洗练的青石台阶,一阶一阶往上,形状不是太规整,凹凸着表面,但是魏无羡的脚踩上去的时候,仿佛如履平地般自在和安稳。他看着魏无羡有时踩进一片灰暗阴影,有时踏碎一汪夕阳碎金,看倦了就偏过头看看石阶道旁种的菩提和榆叶。
他始终不去想那看着单薄的脊背为什么那么安稳,不去想背着自己的人为什么暖烘烘的像个太阳。
不去想那些他知道一旦想了就会变得难受起来的一切。
两个人都很安静,青石道上只有树叶摩挲和归鸟回巢的声音,偶尔遇着参拜完毕下山的香客,不管他们有没有在看,江晚吟总要把脸埋进去一点。
然后他听见突然魏无羡开口,“师妹,你倒是多吃点啊,下巴硌得师兄我疼。”
“......疼死你算了。”江晚吟觉得他没事找事。
“你说你小时候脸圆嘟嘟的多可...唔!”魏无羡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前被师妹捶了一把,疼肯定不疼,他只是笑,“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而刚刚路过两人的一对夫妻靠在一起说笑,那夫人问身侧的男人,“夫君,你看刚才那两个是不是来参拜的恋人?”
那男人回头微微一瞥,正看到那个雪青衣衫的伸出一截雪似的皓腕,似乎拍了背着自己的人一把,他转回来对怀里的夫人笑,“想来是吧。”
他记得夫人有时气急了也这样打自己。
根本不疼的那种。
当眼前的石阶只剩下十余阶的时候,魏无羡听到师妹说-----
“其实你留在仙门更好。”
“我隐姓埋名,大家江湖两忘就好。”
“你以后要后悔的。”
魏无羡紧了紧手里的腿弯。
他想过的,如果他参加围剿温氏,参与仙门斗争,日后没准能成为仙门史书上光辉灿烂又特立独行的一笔,可是他想到最后,还是更愿意陪师妹仗剑天涯,共走人间,因为这个人是他人生里光辉灿烂又特立独行的一切。
与其变成仙门百家的史书相传,不如变成江湖尘浪里的飘渺轶闻。
只要是他们两个人。
于是他带着笑意告诉他的阿澄,“哪里都没有师妹身边好。”
“师妹呀,师兄这辈子的放荡不羁都折给你了。”
“以前都是师兄我受罚,师妹背我回去,以后都换师兄背你好不好?”
“至于后悔嘛.....只要师妹的余生肯算上师兄我,就没有后悔这种事情。”
他们正好已经到了寺庙门口。
江晚吟沉默着从他背上下来,还没理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可他的人生从来都不是‘算上’你。
明明只要提到他的人生,绕不开的,除不去的,都是你。
“二位施主,闭寺时间快要到了,”门口的沙弥对两人双手合十,微微一躬身,“请尽快。”
于是魏无羡拖着他就往里走,直奔佛祖像前。
江晚吟跪在蒲团上,看着眼前笑容祥和,普度众生的佛祖,双手默默合十,而拜下去的那个瞬间,他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念。
他想要的一切,自己都会努力做到,咬着牙流着血也会做到,而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那些,他知道佛祖也不会给他。
而这只是个虚妄之境,随时会醒。
离开临安的前一天正是当地的荷花节。夜幕降临,结伴出游的姑娘们有意无意都期待着遇见好郎君,珠钗罗裙一样比一样俏丽,手上的荷花灯一盏比一盏明亮,依偎在一起的夫妻或有说有笑或相敬如宾,带着孩子和家仆的大户人家就更热闹,总之长街上游人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摊位喊得起劲,五光十色的花灯挂满了整条街,让人简直分不清是昼是夜。
魏无羡牵着江晚吟走,还是那副跳脱、不安分的样子,拉着江晚吟这边蹿一下,那边转一圈。
“你要逛就去逛,”江晚吟觉得手被他牵着不自在,“不必管我。”
“那怎么行!”魏无羡却是把他的手拽的更紧,“把师妹弄丢了怎么办?”
“.....你当我是什么?丢不了,”江晚吟看着前面才在训孩子,说着‘不要乱跑,丢了就不好了’的一对夫妻,皱着眉,“大不了回客栈就是了。”
谁料魏无羡瞪着桃花眼看他,“那更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晚吟觉得他怪泼皮无赖的。
魏无羡眼珠子一转,理所当然地接话,“美景没有美人配就不好看了!”
江晚吟冷着脸站在那里,无奈自己如今使不出紫电来,不然肯定要抽他两下叫他好好改改嘴巴上的毛病,“你闭嘴。”
魏无羡吐吐舌头。
他刚才其实想说,这繁华夜景是好看,可是没有阿澄,他一颗心浮着,哪里看得进去呢。
魏无羡继续牵着江晚吟在人群里穿梭,顾着他身子刚好,也不敢走太快,直到一个长得很是可爱的姑娘拦下他们,“公,公子,这盏花灯送给你。”
魏无羡笑眯眯地就要拒绝,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牵着师妹,可腾不出手来拿这个,谁知那姑娘红着脸,却是将花灯递到了江晚吟身前。
江晚吟也有些愣,一向都是魏无羡最得女孩子欢心,每每这种情况,他总归都是嫌弃地看着魏无羡在那儿浮花浪蕊地调笑,哪里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可实在是那姑娘已经看了江晚吟许久,觉得他一袭绀色衫子清锐好看,人生得也精致,虽然神色淡淡不怎么好相与的样子,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惊艳又顺眼。
“......”江晚吟看了那花灯半晌,觉得还算入眼,在袖子里找了点碎银子出来,“喏。”
那姑娘看着他递过来的银子,干笑道,“送,送给公子的,不要钱。”
魏无羡本来还有些介意,这下子在一旁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
江晚吟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才不生硬,结果人家姑娘已经把灯柄往他手里一塞,迅速钻进人群里没影了,魏无羡这才没忍住笑出声来,俯下身细看那灯笼,看完了继续笑,“诶,人家小姑娘鼓起勇气送你灯笼,你给人家钱是什么意思啊?”
“.....”江晚吟盯着手里的灯看了两息,最后沉沉道,“就是知道才不能轻易接下。”
你随随便便接下来、回去放几天就忘了的灯笼,也许人家踌躇忐忑了许久才勉强递到你身前,便是如此,他才更不能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好好留着,干脆就不要,省的浪费人家的心意。
毕竟他也是尝过了真心被拿去喂了狗是什么滋味的人。
比起要了又随意丢开,他宁愿一开始就被拒绝。
魏无羡止了笑,看他拢着眉杏目微垂,没由来地心里一跳,觉得他身影快要融化进背后那片五光十色的斑斓夜景里去消失不见,确认人还在一般紧了紧他的手。
江晚吟回过神来看他两眼,缓了缓气,抬头看着前面还有一大半没逛完的长街,“走吧。”
魏无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牵着他在人群里逛。
反正人在他身边,手在他手里,不会不见的,不会不见的。
“师妹,饿不饿?”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魏无羡突然扯了扯江晚吟,“前面有个叫桔红糕的看起来还不错,吃不吃?”
江晚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摊位上摆着的桔红糕一个个都裹着糯米粉,小巧玲珑,剔透如玉,如名字一般泛着微微的桔红色,他前世来时就吃过的,蓝曦臣买的,说是两浙一带的名点,姑苏偶尔也得见,买了给他尝个鲜。
江晚吟倒是不饿,但还是点点头,故地重游,尝尝以前吃过的点心也不错,“买一份就好了,我就尝尝。”
于是魏无羡领着他到摊位前要了份桔红糕,摊主奶奶用油纸包了递过来,附上两根签子,魏无羡用签子挑了一块递到江晚吟嘴边,另一只手捧着油纸小心地接着,免得裹着的糯米粉掉下来脏了师妹的衣服,江晚吟低头看了眼就着他的手吃了,在嘴里细细品了一下,倒是和记忆里一样的糯滑可口,甜韧适中,满满的柑橘香味。
“怎么样,师妹?好吃吗?”魏无羡还没顾得上自己,只看着江晚吟细品。
江晚吟嘴里的还没嚼完,说不出话来,倒是摊主奶奶看看江晚吟又看看魏无羡,最后笑眯眯对着魏无羡道,“小郎君好福气哟,小夫人生得好俏。”
原是这长街上灯火斑斓得几乎晃花人眼,而江晚吟本就肖母,再加上魏无羡又在那儿‘师妹师妹’地喊,直让摊主奶奶以为他是个姑娘,再一看两个人自然的举动,顿时觉得两个人般配可爱。
“.....”江晚吟左右看了看身边还有没有别的客人,确认着这句话到底在跟谁说。
而魏无羡愣了一下之后已经爽利地大笑起来,一边揽着江晚吟一边冲摊主奶奶挤挤眼,“师妹还没答应要嫁给我,不过借奶奶吉言,我争取早日.....嘶!”
魏无羡捂着被江晚吟的手肘一下子拄过来拄得微疼的肚子,继续扯皮,“奶奶别说了,师妹都害羞了哈哈哈哈哈。”
江晚吟眉头紧蹙又不好对老人家发脾气,干脆冷笑一声甩了魏无羡的手就走。
“哎呀,师妹生气了,我得跟着点儿。”魏无羡迅速地把桔红糕收好就要掏钱给摊主。
“不必了,不必了,”摊主奶奶摆摆手,笑得慈祥,活像见着自家孙子娶媳妇,“这份桔红糕就当送小郎君的吧,还不快追上去,一会儿被人抢走了有得你哭。”
“诶!谢谢奶奶!”魏无羡鞠了个躬,一阵风似得跑上去了。
江晚吟拎着灯笼在人潮里走了十几步远,突然感到身后一热,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份温度,心道许是人群太挤,略略转身就要避过,那人却一把捉住他的腕子拖着他就往街边的巷子里走,力道大得并无防备的江晚吟吃痛,手上的花灯都掉了,江晚吟眉头一蹙,虽没了金丹,但是自幼习得的招式、敏捷度都在,更遑论他实际上的招式实力已经不是少年时期那么稚嫩,于是杏眸一眯就要动手,转念又想其实在哪里动手都一样,何必在摩肩接踵的长街上生出事端,可能误伤人群不说,今夜节日气氛也惊慌寥落了,也就暂且忍着,看拖着自己的那个人要做什么。
那人将江晚吟拖进一黑暗巷子,人烟嘈杂都隔绝在窄窄的巷口之外,他将江晚吟抵在墙壁与自己之间,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公子好样貌.....在下可谓是一见倾心。”
江晚吟眯着眼看他,此人端的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样,本来勉强入眼的皮囊都生出几分令人作呕来,于是冷笑一声,“你拉我进来就为了说这个?”
“诶....怎么会呢,”那纨绔子弟见他不反抗也不惊叫,大着胆子捻了他身前的一缕头发,“我姓柳,临安的柳府,公子可曾听说?公子若是肯随我,日后必定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我必将公子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着。”
江晚吟只差没吐出来,看着他的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摩挲,阴沉着脸,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利落地削断那缕头发,然后抓住他的指节巧力一掰就听见筋骨断裂的声音和杀猪般的惨叫,还没等他继续教训,一道白影突然从天而降,那纨绔子弟吓得回头一看,而白衣人手腕一翻,剑柄在他胸前重重一打,他便整个倒地不起晕了过去。
“......”江晚吟看清人后眉头皱得更紧,“蓝忘机?”
蓝忘机执着避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晚吟解释。
他其实已经跟着江晚吟很久了,今夜一直跟着。
江晚吟拒绝那个姑娘后低垂的眉宇,那句沉沉的‘就是知道才不能轻易接下’,那双看进夜色里时被灯火渲染得斑斓的杏眸,那张记忆里整肃阴沉的脸难得一见的自然平和,他都看到了,可这些他从前一样都没见过,于是鬼使神差地在江晚吟甩开魏无羡的手之后跟上他,跟到这里。
他记得江氏的首徒带自己到了厢房的莲池前丢下一句‘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就走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沉默着在原地站了许久,到了睡前更是莫名的辗转反侧,脑海里试图拼出一个完整的江晚吟出来,他当然拼不出来,他发现自己了解到的一切少之又少,更遑论那些矛盾得根本不衔接的地方还阻碍着他的拼凑。
怎么会有人既锋利冷冽得伤人却又讨孩子喜欢,怎么会有双眸锐利不屑得心凉却又能瞬间化为温火,怎么会有双手杀伐果断得残忍却又能平静安宁的布菜倒水?他到底是那个执着紫电三毒飞扬跋扈、决绝果断的三毒圣手还是那个故意板着脸敲着孩子的头、亲自布菜又唠唠叨叨的江晚吟?
蓝忘机躺着想了许久没想出什么头绪来,最后还是扛不住多年习惯的入眠时间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在很遥远的从前,但又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从前。
蓝忘机没答话,江晚吟看了他两息,心道正常的少年蓝忘机哪会就这么站着和他对看,“你也在梦里?”
蓝忘机不明所以,江晚吟瞥他一眼,心道这厮大概是第一次来,于是简单解释了两句,“此处是虚妄之境,你当作梦也行,这里的一切都不影响现世,醒来就好了。”
蓝忘机琥珀色的眸子难得闪过两分惊奇,他醒来时以为自己是时光回溯,要重来一遍人生了,可是又得知江晚吟和魏无羡双双失踪,这与过去不同,心觉异样,却原来是梦,却原来这是现世的江晚吟。
“你是来找魏无羡的么?”江晚吟不在意他是怎么找到临安来的,以蓝忘机对魏无羡的深情,只要他想找,他总能找到,他自顾自理着刚刚被那人扯出来的衣服褶皱,头也不抬道,“他执意要跟我来,你来了也好,带他回去吧。”
江晚吟拍了拍衣服下摆,头也不回就要走出箱巷子,冷不防白影一晃,蓝忘机挡在面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他眉心一跳,“让开。”
江晚吟试图从他身侧走过去,“我不知道他在哪,走失了,你自己去找。”
谁知蓝忘机竟然还不让开,就那么挡着他的路站着。
蓝忘机本来就很不会说话,尤其是近来他发现自己看人浅薄又粗陋,更不敢随便说话,可他要是想找魏无羡,刚才就会留在桔红糕的摊子前,可是他跟上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跟上来做什么,但是他跟上来了。
江晚吟的未知在吸引他的探求。
“你到底想干嘛?”江晚吟知道自己如今根本奈何不了他,干脆后退一步,双手环胸,但是语气不善,面色也不佳。
蓝忘机还是沉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也撒不出谎来,就那么干巴巴地站着。江晚吟看了半晌看不出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怎么在哪儿都要和自己过不去,但总不能就这样在这巷子里站着,于是拧着眉道,“你可以跟着,但先说好,跟着我也不一定能找到魏无羡。”
蓝忘机闻言点点头,让开道之后就安静地跟在江晚吟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江晚吟心里真的膈应,其实当做看不见也可以。江晚吟本来就是被魏无羡拖出来的,眼下也逛了许久了,大病初愈的身体已经有疲态,在几乎水泄不通的长街上有些不耐烦,心道要不然干脆回客栈算了,等魏无羡回来了蓝忘机自然会带他走的,于是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结果一转身发现蓝忘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江晚吟眉一挑,没什么反应就要自顾自往回走,结果挤着挤着蓝忘机又被人潮推回他身边来,冷不防吓他一跳差点没站稳。
蓝忘机今晚本来一直是御剑跟着的,看两个人停下了才会落在附近,这下变成步行跟在江晚吟身后,不习惯这么多人也不能像魏无羡那样熟练蹿来蹿去,稍一不留神就被人潮推远了,好在他眼睛一直定在江晚吟身上,试着往那个方向挤了挤,还是能挤回他身边,就是人实在太多,力道没控制好,一下子跃出来似的,他眼看着江晚吟吓到了似的往旁边一缩,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在云深养的兔子。
江晚吟本来都要站稳了,谁知后面不知道哪个孩子提着灯笼挤过去,直接叫他重心又乱了一次,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蓝忘机下意识要来扶,但是江晚吟眼疾手快,避开他的手,直接扯住避尘的剑鞘稳住,蓝忘机微微一怔,立刻也握住避尘的剑鞘,免得他在这大街上让避尘出鞘了。
于是江晚吟终于想起来自家徒弟的斩春还在蓝忘机手里这回事。
江晚吟站稳之后松开避尘的剑鞘,有意和蓝忘机聊聊斩春的事,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当时的确没有说送给蓝忘机,但是‘拿去用’这三个字.....还得看蓝忘机怎么理解....其实如果是普通的上品仙剑,他送给蓝忘机也无所谓,问题就是这把剑他本来就是寻了给阿澈的,阿澈看都还没看过,就被自己一时疏忽给了蓝忘机,江晚吟怎么想怎么不乐意。
江晚吟一边纠结一边走,蓝忘机得了刚才的教训,就在他身侧挨着并肩走,依旧沉默。
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可如果不要回来,阿澈作为他的首徒连把像样的仙剑都没有怎么行,想到这里江晚吟咬咬牙,对蓝忘机道,“我累了,走不动,坐会儿。”
蓝忘机看着他苍白脸色和刚才巷子里的招式已经大概猜出来江晚吟这次没有要魏无羡的金丹,身体恢复的也慢,也就当他是真累了,四下里看了一圈,发现过了桥到对岸去就是放水上花灯的地儿,不少人坐在河边的青石台阶上,走动的人倒是比街上还少些,于是示意他到那边去。江晚吟压根不拘在哪里坐,他就是要找个地儿和蓝忘机说话。
江晚吟满脑子都是‘我到底怎么和他说斩春本来是给阿澈的’,而蓝忘机向来是走路就走路,不东张西望的性子,两个人谁也没发现周围人在看到他们俩往桥那边去的时候异样和猜测的眼神。
两个结伴出游的姑娘瞄着江蓝两个人的身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高的那个道,“都跟你说肯定是了,两位公子都往同心池去了。”
“可惜了可惜了,我还说难得看到这么出色的人物。”矮的那个撇撇嘴,颇为惋惜。
“可惜什么呀,看着还挺般配,你说那个绀色衫子的公子是不是......”
“两位姑娘在聊什么?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两人吓了一跳,一齐回头,只见一位样貌风采不输过桥去了那两位的玄衣公子,对视一眼,“公,公子要听什么?”
“绀色衫子的公子,”魏无羡努力维持着笑意,他现在急得很,“在哪里?”
魏无羡刚刚拜别摊主奶奶,收好桔红糕,往前面跑过去,可是一转眼就看不到师妹的身影了,他着急地一边拨开人群往前走一边喊师妹的名字,最后在前面某个巷子口前发现师妹手里灯笼,已经被来往的游人踏碎,魏无羡心下一惊,四处张望之后往巷子里走进去,那倒地的纨绔子弟刚刚转醒,胸口闷闷地疼痛,正捂着剧痛的手颤抖,还没等他爬起来,身后又有人来,吓得他抱着头就不知所措地喊,“谁,谁?是谁?”
魏无羡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做贼心虚,一脚踩上去,“你管我是谁!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绀色衣服的公子?”
“我,我,没有!没看见!”那纨绔子弟心道自己是倒了什么大霉,招到了什么惹不得的人。
魏无羡的随便自腰间出鞘,“给老子说实话!”
“我.....我,”那人看着随便泛着冷光的剑刃,狂冒汗,一个劲儿的抖,“我....”
“你分明是见过他了!”魏无羡火气更盛,脚下狠狠踹过去,“给我一五一十的说!”
“我说,我说,我说,大侠饶命!”那人缩在地上,支支吾吾道,“我,我看那公子长得,长得好看....就拖着他到,到这里来...啊!!”
魏无羡才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心思,青筋直跳,揪起人就往墙上扔,随便飞出去钉住他的衣服,将人钉在墙上。
“大侠饶命,饶命!!实在是那公子长得好看,我...”
“废话!要你说!”魏无羡一拳招呼过去,他师妹什么样他不知道吗!他师妹每次夏天热极了泡在净莲池里头的时候都有不怕死的小师弟喊‘二师兄你好白’被三毒钉在墙上他不知道吗!十天前才招惹了个船夫他不知道吗!
“我,我真,我真的没想怎么着!”那人生生受了他一拳,嘴里都是血,话都说不利索,“我只是说会,会把人好好宠着,绝,绝对不亏待他,其他的还...啊!!”
魏无羡听得火冒三丈,真是恨不得废了眼前这个腌臜货,“老子的人老子自己宠!”
那纨绔子弟听了这么个句子,再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想反正他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干脆不要命的大喊,“本少爷当是什么大侠!不就是个懦夫!你相好的跟人跑了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闻言眸子猛地眯起,一手拔下随便,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双脚拎离地面,神情狠厉得活像头狼,“你再说一遍,他跟谁走了?”
“呃....咳,”那人被他掐得面目通红,喘不上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一,一个白衣人,背着架琴...咳。”
蓝忘机?
魏无羡猛地松开他,握着随便的剑鞘使足了力往他腰腹一打,那纨绔子弟瞬间没了声响,死倒是不会死,但是这几轮下来在床上躺个几个月的肯定要的。
他倒是巴不得直接把人捅个对穿!
魏无羡气势汹汹地出了巷子,问了一圈人模模糊糊地推出来师妹是往回走了,他这边听到两个姑娘聊天,这才截下话头来。
“.....嗯,不知道与公子所说是不是同一位,”那高个子姑娘犹豫一息,团扇往桥那边遥遥一指,“那位绀色衣服的公子跟着位白衣公子往同心池去了。”
“同心池?”魏无羡甫一听这名字眉头就皱起。
“正是,”矮个子的姑娘以为他疑惑,好心的解释道,“是供恋人放荷花灯祈福的池子,据说在同心池放过花灯的恋人能永结同心,百.....”
话还没说完魏无羡已经急匆匆地往高个子姑娘刚才所指的方向去了。
两个姑娘原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发现惊疑不定。
江晚吟坐在湖畔的台阶上,琢磨着怎么和身后的蓝忘机开口,蓝忘机一直站在他身后,望着眼前浮满荷花灯的湖水沉默。
“.....蓝忘机,”江晚吟抬头瞥了眼蓝忘机,示意他坐下来,“我有话说。”
蓝忘机收回视线低头看他,也不推辞,坐下来拉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点点头示意自己听着。
“就,那个......”江晚吟觉得自己堂堂一宗之主真是丢面子,居然要开口要蓝忘机还自己给出去的东西。
“两位公子,放花灯吗?”
江晚吟和蓝忘机一齐看过去,只见一对年轻夫妻似乎是放完花灯回来,站在身边看着他们俩,面上都是笑吟吟的,开口的正是那名男子。
蓝忘机不知道他们俩算是来干嘛的,只看着江晚吟,江晚吟腹诽你看我干吗,是你拉着我来的。
而那女子看蓝忘机一直盯着江晚吟看,又看看江晚吟似乎有些嫌弃的神色,笑意更胜,把手中篮子里剩下的花灯在两人面前放下,“送给公子们吧,放了花灯就好了,都会好的。”
没等江晚吟和蓝忘机反应,夫妇两个相拥着走远了。
“夫人,你就是心善。”
“能不顾世俗来同心池放花灯已经很难得了,”女子微微一笑,“若是因为矛盾错过了多不好啊。”
男人也笑,那白衣公子一看就是嘴笨不会说话的,绀色衫子的公子呢偏又不给他好脸色,罢了,送他们两盏花灯,也许放了就真的会好起来呢。
江晚吟盯着脚边那两盏花灯,中间燃烧的一小节红烛灯火还在夜风里微微摇曳,他抬眸望进面前的池子,水平如镜,浮着岸边的斑斓灯火,挤着花色各异,大小不同的花灯,夜风掠过去的时候,微微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揉碎那些浮光掠影,将一盏一盏的花灯都吹开,在湖面上飘荡得更远,而那些游人或是倚靠着说话,或是蹲在一处放灯,脸上都是生动美满的笑意。
江晚吟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和蓝忘机说什么,他记得云梦也有类似的活动,将心愿写在纸条上,放进花灯里,让花灯随河流飘远,他少时总是和魏无羡一起跟着阿姐去放,魏无羡总是问他写了什么心愿,他要是不说,魏无羡一路上就会一直闹他,闹得阿姐都看不下去制止了才算。
可他能写什么?
无非是希望父亲阿娘都好,也不强求他们和睦美满,只要都好好的就行,再放一个写着‘愿阿姐早日觅得良人’的,最后放一个正面写着‘魏无羡安分一点’,反面写着‘不安分我就一辈子看着他’的。
如今看来无论是哪一个,都落空了。
许是他的花灯太小太脆弱,也许刚刚离开平静的水域到了稍微湍急一点的地方就全部搅进漩涡里,沉进冰冷的河水里去了吧,也许那些单薄的纸张都被水尽数浸湿泡烂,所有的字迹都洇开消失,他期许的一切也就都随之不见。
以残忍数百倍的方式。
也许他期许的一切原都是浮萍落花,原就该颠沛流离。
蓝忘机原也盯着那两盏灯看,不知道那女子什么意思,但姑苏没有这种东西,他看了两息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于是朝江晚吟看去,而他这一看,便又看见那个他此前未曾见过,此刻也看不懂的江晚吟。
他看见江晚吟敛着眉眼,望进身前波光粼粼的湖面里去,眸子里原本结着冰的秋水,仿佛被那些灯影幢幢融化了,被那些霓天霞彩捻碎了,一点一点,泛滥着涌动,淹没那些他还是没有读懂的心思,而水波混着烛光洇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晃出一片绝胜烟火的清冷霜雪。
此时万籁俱寂,夜空月半暝,晚风拂人衣。
他看见江晚吟微微闭眼,掩下眼眸里所有的浮光,呢喃般道,“......放吧,留着浪费。”
蓝忘机犹豫一息,沉默着执起一盏花灯,动作里带着莫名的小心和笨拙,江晚吟睁开眼,执起剩下那盏,站起来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蹲在水边,俯身,一挽袖将手里的花灯放了,蓝忘机跟着他一起,正要放下手里的灯,耳边突然响起剑刃嗡鸣,破空而来的声音,瞳孔一缩,避尘随之飞出,‘当’地一声,两把剑在空气中猛地碰撞!
魏无羡飞身而上接下被反弹回来的随便,几步上前隔开江蓝两个人,将江晚吟拉到身后,剑指蓝忘机,“你带着我师妹干嘛?”
蓝忘机低头看看手里的花灯,再看看他身后的江晚吟,诚实道,“放花灯。”
魏无羡察觉到他的目光,将身后的人遮得更严,“放你个鬼的花灯!”
江晚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自己的,但是蓝忘机好歹是来找魏无羡的,而且这里游人多,这样用剑太招摇了,周围的游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于是他拉拉魏无羡,“魏无羡,把剑放下。”
“......”魏无羡回头看他,眸子里带着不敢置信。
“他都收剑了,”江晚吟一扬下巴,示意他看蓝忘机已经入鞘的避尘,“你放下。”
魏无羡却没有顺着他的目光看蓝忘机,剑倒是收了,眼睛一直盯着江晚吟看,“你自愿跟他来的?”
江晚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是想想也算是自己跟蓝忘机来的吧,于是点头,“嗯。”
魏无羡觉得自己刚刚收回随便的手忍不住又要将它拔出来,他伸手制住江晚吟的肩膀,笑得勉强,“师妹,你不要告诉我,你说的什么隐姓埋名,什么浪迹天涯,就是为了等他来寻你。”
“......你在说什么鬼话?”江晚吟差点一口气岔在嗓子眼,“我自然不是。”
“那你跟他在这里干嘛!”魏无羡紧紧盯住他的双眼,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你跟他在这里干嘛?”
江晚吟眨眨眼,刚不是说了放个灯而已么,他微微偏头,看向那边站着的蓝忘机,示意他开口解释一下。
蓝忘机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放出去的花灯,又看看那边两个人,心道自己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么,而且这灯都没放出去,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魏无羡自然能发现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他再近一步,整个的挡住江晚吟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你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干嘛?”
江晚吟蹙着眉不知道他是又怎么了,但要是没听清他就替蓝忘机再说一遍吧,而那边蓝忘机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两个人的声线又是重合,“我和他在这放花灯。”
魏无羡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比刚才阴沉十倍,他再往江晚吟这里近了一步,“那我呢?我算什么?
“......”江晚吟默默后退一步,看看水面的灯又看看魏无羡,简直无语,“....你要放自己放不就好了?”
“自己放?”魏无羡真真是气急了,自嘲地笑了声,把江晚吟刚刚拉开的距离又缩回去,“我自己放?是我说的陪你浪迹天涯,是我说的你余生身边都有我,是我说的以后都是我背你,是我说的只要你余生有我一份我就不后悔!你现在和他站在一起,我算什么?”
江晚吟听得莫名其妙,简直不知道他说这些干什么,而且他哪有和蓝忘机一起,蓝忘机是来找魏无羡的,被他逼近得忍不住又要后退。
蓝忘机一直看着两个人的动作,猛地发现江晚吟身后已经是最后一阶陆地台阶,再往后退就要踩到水下的那阶了,眼见他又要后退,立刻丢掉花灯,飞身上前挤开魏无羡,扯过江晚吟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拉。
江晚吟微微一惊,被他扯过去才发现自己那边已经要踩到水下了,反应过来之后也就道了个谢。
魏无羡怒火中烧,哪注意得到这些,只以为江晚吟是为了蓝忘机拉他脱离自己道谢,快要烧起来的眸子盯紧两个人,“江澄,你真要和他一起?”
“诶,这位公子,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嘛,我看了挺久了,这位白衣公子和这位...江公子?和这位江公子坐了许久了,花灯也是他们俩要放,你这样不好啊。”
三人一齐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却原来岸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一堆围观的游客,正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讨论,说话的正是个年轻姑娘,身边站着的似乎是丈夫。
“先来后到?”魏无羡冷笑一声,竟然回她的话,“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你要我分先来后到?”
“诶,小伙子,”不知哪边的夫人听了开口道,“这种事哪里是这样分的?既然这位公子选择了白衣公子,你又何必强求?”
江晚吟本来在心里腹诽魏无羡发疯把事情整大了,游人都围过来真是好不尴尬,眼下听了这几句好像朦朦胧胧地找到点什么头绪,但是不敢确认,只能低声对蓝忘机道,“你要不解释一下你是来找魏无羡的?”
蓝忘机看他一眼,“我不是。”
???
“......”江晚吟满脸茫然,杏眸圆睁,“你不是?你不是你来干嘛?”
蓝忘机现在越看他越像自己在云深养的兔子,特别像他把兔子嘴里啃到一半的萝卜拿走的时候的样子,轻咳一声,“我是来.....”
话还没说完,魏无羡见不得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低语的样子,一把拉过江晚吟的手,“跟我回去!”
“等,等下,”江晚吟被他扯得踉跄,猛地想起来自己是找蓝忘机要回斩春的,“你让我和蓝忘机说两句话。”
“好,”魏无羡怒极反笑,他就看看师妹找蓝家这个说什么,“你说!说完就走!”
结果江晚吟转回去之后话又还是说不出口,最后看着蓝忘机迂回道,“蓝忘机,你....斩春....用得顺手么?”
蓝忘机想了想,点点头。
“....”江晚吟在心里腹诽,能不能不顺手然后自己还给我啊。
“斩春是何物?”魏无羡截断两个人的话。
“剑。”蓝忘机言简意赅。
“什么剑?”魏无羡冷眼看他。
“他的剑。”蓝忘机看看江晚吟。
魏无羡怒吼,“我师妹的剑叫三毒!”
蓝忘机面不改色,“他别的剑。”
江晚吟一听心里明朗,蓝忘机既然说那是‘他的剑’,应该也没觉得那把剑是自己送他的,那就是能要回来。
魏无羡从来不知自家师妹还有别的剑,但是蓝家人从不撒谎,“在你手上?”
“是。”
“还回来。”
蓝忘机下意识看看腰间,看到的却是避尘,一想斩春是现世的东西,于是摇头,“做不到。”
“好个做不到!”魏无羡冷笑,随便就要出鞘,“我让你还回来!”
“他给我的,”蓝忘机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去看江晚吟,“要还也是还他。”
江晚吟杏眸一亮,这大概是他这一世以来对蓝忘机印象最好的一次,阿澈,你的剑有着落了。
江晚吟悬着的心放下来,扯扯魏无羡,“走吧。”
魏无羡站着没动,师妹有自己不知道的剑,还送给了蓝忘机,还那么在意蓝忘机用的顺不顺手,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我不......”
“走不走?”江晚吟已经踏上前面几个台阶,“不走你和他一起算了,我自己走。”
魏无羡看都不看蓝忘机,一咬牙紧追几步上去
围观的众人看看一个人站在那儿的白衣公子,觉得他真是可怜,最后还是比不过青梅竹马啊。
蓝忘机看着刚刚情急之下自己丢在地上的花灯,再一望湖面上,江晚吟的那盏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蹲下把那盏花灯捡起来,伸手送进水里。
众人再次痛心,这是人都走了还要把灯放完啊。
江晚吟才走出了一里地就被魏无羡拉着又进了个巷子,被堵在墙壁和魏无羡之间。
......这似曾相似的场面。
“为什么送剑给他?”魏无羡怒气还没消,疑问也没消,看着漫不经心的江晚吟简直火更大。
江晚吟想了想,“他没剑用了顺手给的。”
“他哪里没剑用了!”魏无羡直道他撒谎也不撒高明点,“何况再怎么没剑用了也不该是你送他!”
.....你还好意思说,不就是你把他的剑弄断了么。
江晚吟心知没法儿和他解释,蹙着眉叹了口气,“别问了行不行,我会拿回来的。”
“拿回来?”魏无羡却是一点也没放心,“那就是你还要去见他。”
江晚吟‘啧’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魏无羡拦住他,“你为什么和他去放花灯?”
“......”江晚吟腹诽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拧着眉道,“我说我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他带我过去的。”
魏无羡气归气但是好歹理出了个消息,不是师妹去的,是蓝忘机带着师妹去的,但他还是生气,“你知道那池子干什么的吗你就过去?”
“放花灯的啊,”江晚吟都要气笑了,“我又不瞎。”
然后他看着魏无羡微微一愣,桃花眼里怒火熄下去一片,燃起些许别的什么情绪,他听见魏无羡问自己,“所以你只是去放花灯?”
“....不然呢?”江晚吟莫名其妙。
魏无羡盯着他的杏眸看了两息,最后猛地一下子抱住他,“......你吓死师兄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看到地上那盏灯笼的时候有多惊慌,知不知道我一想到你或许会遭遇不测的时候害怕到呼吸都不稳,知不知道我恨不得将巷子里那个腌臜碎尸万段。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真的和蓝湛坐在一起的时候,你敛着眉眼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和心酸?
他不明白。
他在汹涌的人潮里奔波穿梭,问过一个又一个行人,身边的所有繁华夜景,斑斓灯火都变得难耐和不入流,脚下每一寸行程都漫长的仿佛万水千山,眼前的每一个不熟悉的人影都碍眼的仿佛仇人眼红,当他踏过那座桥,转过几个台阶看到师妹还好好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心里却不知是喜悦还是忧愁。
因为他身边还坐着别的人。
他这样漫长而焦急的奔波,而师妹一直好端端和别人在一起坐着。
他突然不敢上前,默默在两个人身后的树下躲着。
他看见师妹垂眸时蝴蝶敛翅一般轻颤的羽睫,看见师妹睁眼后玲珑碎金一般涌动的眼波,看见晚风拂过衣裳将他的线条拉得更纤长,看见灯火摇晃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更苍茫,而他微微一转脸,月光凝结下的诗意和水光,整个临安的灯火都比不上他一抬眸来得让魏无羡心神荡漾。
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妹。
他从没有见过他面容含着这样的怅然和空濛,从没有见过他眼底带着这样的寂静和渺茫。
他觉得最糟糕的,是他看见蓝忘机的目光转到师妹身上的那一刻后,便也不再移动摇晃。
而他们一起站起来,执着花灯,在岸边放下,他猛地想起那两个姑娘的话。
他咽着自己心里难明的酸楚,忍着眼里快要喷薄的怒火。
他才不要蓝忘机和师妹永结同心。
不是蓝忘机也不行。
他师妹应该要最好的,最宠他的,能挨打的,能哄他的,能忍得住他犟脾气的,余生都能陪在他左右的。
魏无羡抱着江晚吟想。
“不是叫你找不到就回客栈等着么?”江晚吟皱皱眉头,他这一晚上都进了两次巷子了,到底是出来过节的还是打劫的,魏无羡情绪浮动得也奇怪,要不是看他神志清醒,他简直要以为是关在地牢里的那个入梦了。
“我不,”魏无羡抱着他蹭蹭,“我要和师妹一起回去。”
“......”江晚吟看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心累地叹气,“那走吧。”
魏无羡松开他,小心地牵住他的手。
“师妹牵好了,可不要再丢了。”
“你丢了师兄怎么办呀。”
江晚吟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到底是没说话。
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