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师门》灵掬

1、第 1 章

　　天上’
　　宇宙由数不尽的星系构成，每一个星系都是成千上万个星星的家园。
　　有的星星很大很亮，但寿命因为过度燃烧而异常短暂；而有些星星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孤独幽冷地走过漫长的生命。
　　谁说星星没有思想呢？从诞生开始，一些幸运的星星便能用身体感受、认识周围的宇宙空间。虽然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不能看和说，但一代一代的通感星诞生又死去，竟拥有了通过自身引力“扫描”的神奇本领。
　　他就是这样一颗小星星。

　　‘人间’
　　漫漫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儿。五官清秀，但双眼边常年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是拜在国师脚下唯一的关门弟子。
　　国师年事已高，近些年许多事都由漫漫代劳。
　　主持祭祀，祈愿，应付官家...
　　留给她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
　　最深的夜，大梁国师府观星台上，每晚都会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仰望星空，不为祈愿大梁风调雨顺长治久安，只为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天上’
　　他最近有点烦。
　　离他并不远的一颗蓝星正在崩溃瓦解。蓝色的光被永恒地压向星核，亿万年后会塌缩出黑洞。
　　蓝星命不久矣，但作为简单无脑的巨星，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塌缩的引力波传给附近年轻的星。他刚好在列。
　　他感受着前辈从宇宙中消亡的证明，突然觉得其实头脑简单也没什么不好。蓝星感受不到痛苦，只有和正常生活时迥异的引力波动显示出它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他想，能感受到情感的星，注定会比蓝星痛苦的。他离开时，一定会切断引力波，让其他年轻的通感星仍然相信着宇宙的美妙。
　　这种事情，小朋友不用知道太多。

　　‘人间’
　　漫漫又一次在观星台上睡着了。
　　国师摇着吱呀作响的木轮椅出现在她身后，给她搭上了一层毯子。
　　书案上凌乱地摊着半球星图和笔记手稿。国师瞥了过去，叹了口气。
　　漫漫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本命星啊。
　　民间将天文学和玄学结合，称为星相学。在这门深奥的学问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本命星。元帅是将星，相爷是文曲星，高高在上的官家当仁不让的是紫微星。大梁百姓也对星象颇有研究：遇到真命天子，说自己红鸾星动，甚至连倒霉的小孩都被称为扫把星。本命星是人们的来处，也是他们的归途。
　　可漫漫没有本命星。
　　这对未来的国师大人来讲，几乎是要命的。

　　‘天上’
　　蓝星终究还是消亡了。

　　‘人间’
　　又是接连不眠的几个晚上。漫漫从本系星群入手，已经排除了上千通感星。
　　然后有一个晚上，她看到了一颗正在消亡的蓝星。
　　说实话，这样的巨星几乎全天空可见。狭长的镜筒划过天际，几乎下一秒就要离开，搜索另一片夜空。
　　漫漫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绝然不同的波动。
　　她翻开星图，在相应位置并没有找到这样一颗星。
　　蓝星是被师祖命名的。因为发现蓝星的时候，师祖刚好学成出师，便称蓝星为望师门。
　　引起波动的区域在望师门之上，黄道面以北。
　　漫漫尝试用术法确定那可能的星的存在。太黑，实在是太黑了。即便是准国师，一时半刻也并不能发现什么。
　　漫长的夜——

　　‘天上’
　　蓝星消失后，他成了那片宇宙中最大的通感星。
　　星星的日子倒也潇洒。身体里埋藏着出生起就既定的燃料，一直到熄灭或者消亡的那天。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寿数几何。
　　他只想知道，下一个通感星何时出现。
　　自己默默的燃烧，有些累。

　　‘人间’
　　老国师危在旦夕。
　　官家亲自探望，给足了国师府面子。
　　重重帘幕的遮挡下，流淌着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大梁秘辛。
　　“大梁不需要一位没有本命星的国师。不过朕倒是很欣赏漫漫。”
　　老国师只是咳，并不接话。
　　“老师，漫漫算是朕的半个小师妹罢。不知您可想看到？”
　　漫漫失手将药碗扣在了地上。留影石清晰地记录下官家的每一句话，最后只有老国师沉重的叹息。
　　“漫漫，自求多福。”

　　‘天上’
　　他最近能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有时候忍不住将光抛向很远，有时候又默默收起所有引力波，恨不能将自己永远藏匿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
　　有些意思。

　　‘人间’
　　大梁天降异象。太阳自从五月初二那天落下后，便再没升起。
　　一时间人人自危，官家更是焦头烂额。
　　只有一向低调神秘的国师府，还有片刻安宁。
　　老国师拼劲最后气力施法，定住了五天太阳。
　　一生为国为民的老国师终于在临终前自私了一回，大梁这五天五夜的黑暗，都属于漫漫和她的本命星。
　　漫漫记不得上次入眠是什么时候。摘星楼好像变成了她的躯壳，脱不掉，也摘不下。但它是保护她最后的坚实力量。
　　第四个夜晚，漫漫终于在望师门黄岛北面五万里，发现了一颗从未被标记过的星星。
　　他太暗，暗到几乎和漆黑的宇宙空间融为一体。他又很亮，照亮了漫漫长久的期盼，许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漫漫给他取名叫北落师门。

　　‘天上’
　　北落师门终于明白了通感星和巨星的区别。巨星短暂的生命导致它们不配拥有灵智，从而一生漂泊流浪；通感星能感知一些人的心中所想，甚至成为指引他们渡过漫长一生的启明星。
　　这是他通过自己的小姑娘知道的。他还知道了他叫北落师门，是小姑娘的本命星。
　　‘人间’
　　老国师新丧，官家终于松了口，让漫漫继任大梁国师。
　　继任大典那天，新国师万众瞩目的本命星首次出现。似稚子般懵懂的俊脸，站在漫漫身侧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跨越亿万星海，忍受亘古不变的孤独，终于被你发现，成为了你的守护神。
　　2019.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