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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故人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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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
凉悠悠的蓝色灯光之后的影子带着奇异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谢风晕不敢松懈,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对方。
“这位客人,别害怕。”对面一开口,谢风晕又是一阵迷惑,这声音?如此温柔?是位女子?还是......“女鬼”?谢风晕终于摘下眼镜,打算看清楚一点。
“请放下手中的剑吧,我们并没有恶意。”对方放低手中的灯,谢风晕这才彻底看清来人是何面貌。
那提灯的手像是被抛光打磨过的白玉,没有一丝细纹,顺着那“白玉般”的手往上滑过视线,接着的还是“白玉”的肩膀、“白玉”胸膛、“白玉”的颈,没有一丝衣物遮蔽。直到看到那张脸,谢风晕那略微的羞涩与不安才尽然消失,多出一丝恍然。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应该说,没有“眼”的脸,眼睛处只是两个凹陷,鼻子与嘴唇也只有大致的轮廓,连头发也是与玉一般的质感,却又轻垂在两肩之上,身量与张七七差不多,谢风晕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身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性别的特征,除了那声音,或许不会知道这是一位“女性”,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玉人”。
也没见她的嘴唇动作,声音仿佛是从身体里面发出的:“客人,这边请。”
谢风晕不急着收回剑,而是反手收贴在背后向玉人点点头。
那人调转了灯,将后背留给谢风晕,没有在乎他还未放下的敌意,像是用这种方式证实自己是真的没有恶意。
尽管如此,谢风晕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探索,但是神识确实被什么挡住了释放不出来,自己除了依靠五感没有其他办法去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穿过这长的出奇的走廊,谢风晕终于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景色。在不远处的正房里点着许多与这人手中一模一样的灯,或悬挂粱上,或置于桌椅,或随掷地面,大大小小各不相同,款式却是千篇一律,好像都是一盏圆圆可爱的蓝色灯泡。
虽灯影重重,但是整个房间仍旧没有亮堂的感觉,幽蓝的光只会让暗处明处都更显静谧。
置身其中时,谢风晕甚至看到厅前花盆里也有一只小小的灯泡,他忍不住垂眸观察,这些“灯泡”居然并没有如他所想连接了缠缠绕绕的电线,一个个都是可可爱爱的自己发着光。而且,是如此熟悉,谢风晕顿时明了,直起身子望向厅中那玉人站定的位置,那里有一把太师椅,椅上坐着一身黑衣的人,容貌恰好隐在暗处。
这还真是.......
谢风晕收起剑,恭恭敬敬作揖:“晚辈拜见张真人。”
太师椅上那人接过玉人手中的“灯”轻轻稳在自己手心里,笑说道:“别来无恙。”
“嗯?”别?自己与这张真人是第一次见啊?谢风晕带着疑惑,大胆向前一步,抬眼看向这位只耳闻过的张真人张贤年,想让真人看清自己的脸,确定下别是“老眼昏花”给认错了。结果自己却震惊不小,这椅上的居然是位年轻得若25岁左右的男子,五官清秀娟丽似女子一般,瀑黑长发将垂椅脚,浑身清清冷冷一股道风,一身黑色袍子倒把他显得老成了。
谢风晕呆呆看着,张贤年也就这么稳稳坐着,静美如画一般地让他看,发觉自己的失态,谢风晕先笑出声:“让真人见笑了,谢某着实......误以为张真人会如寻常耄耋老人一般老态。”
“哈哈哈,不用在意。”张贤年慈爱地抚了一下手中蓝球,说道:“他倒是真没骗我,你现在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只见对方黑袍轻动,下一刻,张贤年已来到自己的眼前,右手食指杵中他的眉心,吐气若兰:“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音轻落,谢风晕额中心骤然出现一道金色法阵,双瞳顿时扩张,没了灵魂波动,张贤年淡色眸子也被映出一道金光,嘴角微扬:“这不是已经有缝隙了吗?”
他动手描了一幅咒,咒文凌空融入那道法阵之中,那阵从眉间大小顿时扩展到谢风晕的全身,随着阵纹的延伸所到之处,谢风晕周身都发生了变化,浅棕色的长发,白色的道袍,都与他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完毕,谢风晕痛苦地捂着头蹲下,说道:“怎么是你,少昊......”
“张贤年”笑着回到太师椅上坐定,说道:“谢道长,还好吗?”
“啊,不太好啊。”谢风晕甩甩头,睁开眼,瞳下竟是暗金流动。
“坐下歇会儿,我们怕是有......近千百年没有说过话了。”少昊将手中的蓝球递还到玉人手中,黑袍袖子一挥,周遭的场景瞬时明亮起来。
谢风晕撑着腿站直身子,之前那黢黑的长廊大厅已消失不见,身边是蜂飞蝶舞,花簇交错,鹊鸣鸟叫,水流潺潺间一座白石玉亭跃然其上,少昊已经坐在一张玉凳上腾空变幻出杯盏茶壶,斟上两杯以后,笑着招谢风晕快入座。
谢风晕双手背在身后,左脚轻点,整个人轻飘飘飞向亭中,坐在了少昊对面,拿起一杯轻抿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跟我之前那府里的亭儿一模一样。”少昊忍不住想求赞。
“你之前也这样?”
“什么这样,你又不是没去过,才几百年啊你就给忘这么彻底!”
“不是......我是说这个模样。”
“奥,那倒不是,”原来谢风晕是在说自己的外貌,少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之前确实与凡人无异,只是现在‘人’死灯灭,脱离凡体,那副外貌自然已经虚化无形了。”少昊说完,又用手敲了敲玉桌,“你还没回答我呢?”
“......是,是一样。”谢风晕又看了一眼四周,“一样的花里胡哨。”
“哎,我说你,算了算了,还是敲晕还给外头吧。”少昊脸色一垮,就要动手把谢风晕扔出去。
“别别别,我还没缓过劲儿呢,再坐会儿。”谢风晕打死不想挪,屁股粘的牢牢的,一动不动。
“嘁。”
“你说你,好好的百鸟神,把自己的府邸整那么多花花草草虫虫飞的,也不觉得怪吗?”谢风晕又喝了一口,好久没喝到少昊自己采的蟠桃花蜜露,忍不住端着杯子一直啄。
“那不然呢?非要弄成鸟窝你就觉得好看了?就就就配得上我的身份了?”少昊自己亲手打造的景致被谢风晕一怼,话都在颤,身上黑袍就快气飞出去。
“那倒不是......你以前可不穿黑色的。”谢风晕丝毫没发现旁边那人羽毛都要炸了,还是淡淡地说着自己的话。
“我这不给自己奔丧嘛。”少昊没好气地说。
“奥,还是白色适合你。”谢风晕上下打量一眼,竟然是真的在评价他的外形。。
“你......”要不是了解谢风晕从来都是这种万事都在状况外的性子,少昊真的要被气死了。
“你下凡干嘛来了?”谢风晕给自己再满了一杯。
“还能干什么,玩儿呗,不然还能来体验凡间生活的啊。哼,再说了,一点都不好玩。”少昊又是一白眼。
“不像你。”谢风晕嘬了一口,继续说道。
“昂?”
“你只会跟着神女周围转悠,哪会舍得离她半步。”谢风晕带着点嗤笑看过去,没想到少昊神色不自然地黯了下来。
“......我确实是跟着她下来的。”
“那神女呢?”
“......跟丢啦。”少昊故作轻松地说道,散开的黑发随着他一低头,簌簌滑落挡了侧脸。
谢风晕放下杯子,转了半边身子过来,朝向少昊,张了张嘴,还未说出口,少昊却又是抬头,望向远处的白茫茫幻境,说:“干嘛?安慰我啊,没事,都习惯了。”
“不,不是,”谢风晕懵懵地说,“我想说,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仙骨的,好看。”
“哈?我知道自己好看,用你说!”少昊一下子表情管理失控,不知所谓地看过来,现在是真的想把他丢出去了!立刻!马上!
不行,说了半天都没说正事儿。
少昊强忍住不爽,手重重地墩了几下桌面,叹了一口气。
“你见过四哥没?”
谢风晕端杯子的手猛的一颤,撒了好几滴出来,少昊赶紧说:“哎!别抖别抖!金贵着呢,你知道蟠桃多久才开一次花吗!我的小蜂鸟要采多少才这么一杯吗!”要不是久别重逢,他才舍不得拿这个来招待呢。
谢风晕放下杯子,拿起沾了花蜜的那节衣袍,看着上面点点的渍迹,说道:“见过了,五年前。”
“见过?哎,那就行了。”少昊说,“别想那么多啦。我就问你,还想回神界吗?”
“回去?”
“对呀。”
“我又不是神仙,谈不上回不回的。”谢风晕虽说因为某些机缘确实上所谓的神界之地住过一段时间,但本就是不合理的,不是靠正儿八经的修仙之路上去,最后他也付出凡人越矩的代价了,着实不想再经历一次。
“万一,那人想让你去呢?”少昊见谢风晕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谢风晕漂亮的眼睛金光一闪,但是喜悦稍纵即逝,马上又黯淡了下来,“不,不想,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我活着本就是不对的。”
那人可不觉得麻烦。
少昊没说出这句话,嘬着蜜,想了想说:“不提这个了。哎,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嗯?我?”
“对呀,就是......”
“怎么了?”
“哎,真是一言难尽,出了点小麻烦。你看到星竹了嘛,她都变那样了......”
“星竹?在哪儿?”
“不是她带你进来找我的嘛......”少昊声音渐渐低下去。
那个玉人?
“什么?”谢风晕大惊失色,“那怎么可能是神女给你的星竹......”
当年在神界,谁人不知这百鸟神神主少昊,仰慕青帝爱女迟卉近万年,却终不得果。
一年神女生辰,万物庆贺,少昊化作白凤真身携百鸟在九十九重天之上银河众星之中,随凤箫鸾管,盈姿慢舞,巧舌啭鸣,美不胜收,饶是神女这如磐石般的人儿也被打动一分,折下身旁的嫩竹一枝抛向空中的少昊,少昊展翼一旋稳稳衔住,自此将那枝竹当做自己至宝随身带着。
天长日久,这竹竟感应天地灵气幻化成孩童列入仙位,少昊再不能揣进怀中略有失望,也还是收做徒弟取名星竹亲自教化,待她仍与旁的不同,可以说近千年这星竹都是随侍在少昊身边的,虽说对外称着宝贝徒弟,实则少昊怕是早就当做宝贝女儿在对待了。
当初谢风晕在少昊神府里瞧见的星竹也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可爱小儿模样,怎么如今?也不怪他根本没认出。
“不对啊,就算星竹换了模样,那她也应当记得我才对,可刚刚她同我讲话客气得......”谢风晕还是不敢相信。
少昊一脸难以隐忍的怒气:“她损了神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认得,别说你。”
谢风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