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59、chapter 059

　　与王臻分道扬镳之后，众人踏上了归程。顺着小道穿过树林，马路近在眼前，方青皱眉看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扯住秦朔的袖子：“我记得这里！我们就是顺着这条路来的！这条路很长，没有岔路，顺着它往回走就能回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高兴了起来，连情绪低落的蓝琪都露出了笑脸：“也不知道我几个室友能不能看见我，糟了糟了，我还没有想好，告别的话要说什么，还想托她们，给我爸妈带句话……”

　　蓝琪话一出，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顿时有些低沉。父母，是这群人避之不及的话题，因为谁都放不下，所以干脆谁都不提，好像这样，就能真的忘记。

　　“我想我爸妈了。”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但是谁都没有再搭话，他们沉默地前行，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相互扶持着，可眼下的行进环境，还是大大地限制了他们的速度。

　　黑暗模糊了时间和距离，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从精神奕奕走到精疲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度过深邃的黑夜，迎来灿漫的黎明。可看一看时间，11：50，距离他们出发，只过了短短的十分钟。

　　然而就在大家都不禁有些泄气之时，突见一线白光，亮得刺眼，众人无不掩目，以避锋芒。数秒之后，白光暗淡，林迟再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天亮了。

　　众人震惊极了，明明上一秒还是无边黑暗，下一秒就成了朗朗晴天，黑夜与黎明的交替被淡化模糊，亲历过一瞬间的日夜倒置，倒叫人突然生出了一丝不枉此生的感慨。

　　林迟抬头看了看头顶高悬的太阳，手机显示的时间是11：41，时间对上了：“我们离开阴路了对吗？”

　　“是的。”地灯甩了甩尾巴，给了友情提示，“但是谜题，并没有结束。”

　　然而就在这时，空旷的马路上开始陆陆续续驶过车辆，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感油然而生，蓝琪朝着路过的车辆挥动双臂，不一会儿，一辆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儿，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路边，便停车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迟报出了他们的目的地，小伙儿闻言摇了摇头：“我刚从那边过来，前头出了车祸，交警封路了。这儿不好打车，如果你们要进城的话，我倒是可以顺路捎你们一段。”

　　“车祸？”

　　“具体我也不清楚，就见大巴车侧翻在路边……”小伙儿撇撇嘴，“你们进城吗？不进我可走了。”

　　“进！师傅麻烦捎我一段！”陈晋川大声应了一句，转过头来，一脸的高兴，“方青，一定是你看错了，有人能看见我们，我们没事了！”

　　因为地灯方才的提示，林迟并没有太乐观，他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蓝琪看了林迟一眼，见他神情严肃，又看了一眼已经坐上车的陈晋川，一时没了主意。思索片刻，她退后几步，退到了林迟身边，方青也拉住了想要上前的秦朔。

　　“我们的同学都在车上，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过去看看。”方青冷静地对陈晋川说，听他这么一说，陈晋川也有些犹豫，神色挣扎许久：“……可我还是想回家。”

　　“……”方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我去了也帮不上忙，我还是决定先回家。”陈晋川挠了挠头，余下四人知道，他已经下定了主意，于是也不再劝，平静地同他告别。

　　目送车子扬长而去，方青转过身，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看错。”

　　跟陈晋川的这一别，大抵也是永别了。

　　见气氛有点低迷，一直情绪不高的蓝琪突然道：“都走到这里了，距离终点已经那么近了，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告别了，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面对的呀！万一皆大欢喜了呢？就算真的……我们就更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林迟不是说过吗，会有恶灵趁着这个机会伤害他们，我们也是鬼，就能保护他们了！”

　　这一夜的经历让这个姑娘迅速地成长起来，她甚至有了说笑的心情：“别的先不说，我最好的朋友还在车上呢！那丫头肯定还等着我！我要踏着七彩霞光去保护她，像个英雄。”

　　剩下的三人被她逗笑，彼此对视一眼，继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进发。无论前路是什么，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死了以后，还能看电视吗？我的新番还没追完，你们说我还能继续追吗？”方青突然扯住秦朔的手臂，愁眉苦脸地问。

　　“能，怎么不能！”秦朔哭笑不得，“没准你还能看那些故去的大手，填平他们生前的坑。”

　　“这么想想，似乎也不错……”

　　“我想吃火锅，死后的世界有没有麻辣火锅啊？”

　　几人一路畅想着未来的生活，一路前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分针划过刻度十二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侧翻的大巴车。

　　车祸现场，救护车警车忙忙碌碌，救援人员从车里救出一个个或是受伤或是昏迷的人，整个救援现场井然有序。而在亡灵的眼中，除却救援和围观的人员，现场还出现了一群黑黢黢的人形生物，这些就是阴路的产物——徘徊于阴路之中，寻找替身的亡灵。

　　“走吧，轮到我们上场了！”四人相视一笑，冲向了那群撕扯着伤者的亡灵。

　　林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睁开眼时，他正躺在楼祈爱车的副驾驶位上。靠椅被放平，他侧身躺在上面，地灯蜷在他脑袋旁边，睡得正香。

　　林迟坐起身来，见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树荫细碎地落在路面上，一派温暖祥和的景象。他看向楼祈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忐忑，有些莫名：“楼祈……你在生气吗？”

　　林迟拍了拍脑袋，很久没有见过表情这样严肃的楼祈了，叫他不禁有些胆怯，他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楼祈不开心的事情？

　　那时，他们刚靠近车祸现场，远远地就看到一堆黑色的人形，簇拥着侧翻的大巴车，拉扯着座位上、担架上受伤的人们，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冲向了那群亡灵。但与方青三人不同，林迟没有死，他能被人看到，所以他很快被维持秩序的交警拦了下来，而他的同伴，则突破重围，冲进了现场。

　　林迟站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目光追随着他的同伴，他看见方青被黑影拉扯着，十分狼狈，可他丝毫没有要退缩，这个有些内向的男生，在这件事上出奇地坚定，不停地拉开伤者身旁意图不轨的黑影……

　　在方青几步之外，站着秦朔，他个子很高，林迟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之中找到他的身影，此刻的秦朔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车门，隔绝了车外不停推搡的黑影。

　　蓝琪的力气显然不如另外两名同伴，她好几次被黑影撞倒在地，又立刻站起来，她是林迟最初也是最坚定的拥护者，这一路上，她因为分别数次哭泣，却从不曾抱怨，展现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坚韧和顽强。

　　黑影的推搡反击，很快让他们狼狈受伤，可是没有一个人后退，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他们自愿背负上了他人的性命，退无可退。

　　林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眼前晃动的黑影，与救援人员的身影相互交错，晃得人头晕眼花。与几位不知疲倦的魂体同伴不同，林迟在阴路中走过的那段漫长的路，确确实实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昏过去之前，他只记得怀里的地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么看来，似乎没有做什么会令楼祈不高兴的事情才对啊……

　　林迟迟疑了片刻，伸手拽了拽楼祈的衣角：“你怎么突然来了？虽说看到你我挺高兴的……你别不说话，你这样我有点怕怕的。”

　　楼祈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一个急转弯，将车开进了路旁的树林里。车轮压着满地的枯枝落叶，吱吱咯咯地往前行驶，直到看不见公路，楼祈才把车停了下来。

　　“小迟，我也很害怕。”

　　“哎？”

　　林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楼祈一把抓起后座上的地灯，从窗户甩了出去。

　　于睡梦中惨遭毒手的地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楼祈你干嘛！”

　　楼祈充耳不闻，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撑开一个结界罩住了整辆车。一阵微光闪过后，结界内已然成了一个同外部隔绝的小世界。

　　林迟此刻显然顾不上地灯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眼前悲戚的爱人身上。林迟从未见过楼祈露出这样的表情，杂糅着恐惧悲伤与悔恨，看得林迟心口如同针扎一般刺痛。

　　还来不及多想，他便张开怀抱，拥住了楼祈。

　　“小迟，我很怕……”楼祈临近中午才发现地灯不见了，于是他给林迟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地灯是不是跟着林迟走了，谁知电话却不在服务区。

　　楼祈惊讶之余，掐指一算，却发现林迟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命劫，这个命劫，林迟命中原是没有的。

　　一瞬间，楼祈又悔又怕，急匆匆驱车追了过来……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林迟趴在楼祈怀中，一下一下地亲吻着男人的眼睑，楼祈颤动的眼睫仿佛蝶翼，掩住其下如同深渊般的黑眸。

　　再没有什么，能比爱人眼中的担忧更叫人心折。

　　于是安抚的亲吻渐渐变了味，林迟顺着楼祈挺翘的鼻梁，一路往下，犹豫片刻后，舔上了楼祈的唇。

　　楼祈一愣，随即将林迟按倒在之前放平的座椅上，林迟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楼祈反客为主，接过了接吻的主导权。

　　……这里有一段晋江不让讲的内容

　　林迟身子没力气，窝在楼祈怀里平息情绪，楼祈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后颈，舒服得叫人直想睡过去，林迟强撑着眼皮，戳了戳楼祈：“你今天为什么要生我气啊？”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楼祈轻叹一声，“小迟，对不起。”

　　“啊？为什么要道歉？”林迟脑袋里仍是一片浆糊，根本反应不过来楼祈在说什么。但还没等楼祈开口，就听见结界外传来地灯的声音：“呔！狗男男怎么还没好！”

　　林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尖：“地灯还在外面！”

　　楼祈亲了亲他的鬓角：“没事，她刚刚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

　　“她显然出去逛了一圈，还收获颇丰。”

　　方才被楼祈丢出车外后，地灯整只猫都不太好。作为一只万年单身灯，遇到这种事简直是哔了狗了！她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看着结界里四平八稳不见任何动静的车，破口大骂：“臭小子，有了媳妇就这样对我！竟然敢把我丢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地灯气呼呼地离开了结界旁，在森林里四处闲逛，摧摧花，扯扯果……等她用三根细细的树藤拴住三只小鸟回到结界外时，车里的俩人总算结束了。

　　楼祈撤掉结界后，林迟一眼就看到了车外的白色猫咪，前爪子按着三根细藤蔓，藤蔓的另一头拴着三只小鸟，小鸟们叽叽喳喳奋力往上飞，但显然无法逃脱地灯的魔爪。

　　林迟噗嗤笑出了声，楼祈也很是无奈：“你又抓小动物，也不怕天命收拾你。”

　　楼祈说完，林迟便想起了地灯那被天命用锁链锁起来的本体，地灯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她撇撇嘴，一脸愤愤不平：“天命应该好好研习一下人界的教育类图书，一味的家暴是无法获得一个好妹妹的！”

　　说着，她突然眼珠一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三只鸟吗？我明明只要一只就足够了！”

　　“哦？为什么？”林迟很感兴趣，配合着追问道。

　　“送给天命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我的伴手礼，他自然就没有借口收拾我了。”

　　“……”楼祈无言以对。这位神明大人性格跳脱，大事上虽然不掉链子，小事上却时常叫人无法直视。

　　“那还有一只呢？”林迟笑着问道，地灯牵着她的小鸟进了车，凑到林迟身边道：“还有一只送给你啊，恭喜你破处哦！”

　　林迟：“……”

　　楼祈叹口气，屈指在地灯脑袋上扣了扣，并强行镇压了她后续的反击。

　　回程的路上，林迟问起了方青等人的情况。

　　“回到大巴旁的三个人，都活下来了。”地灯占据了车辆后座，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林迟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准确地说，他们只是离魂，”楼祈解释道，“离魂并非真正的死亡，因为车祸瞬间的剧烈撞击，使得魂魄离体，被冲散到四周，如果能及时回到身体里，就能活下来。”

　　“怎么才算及时？”

　　“在救援人员宣判你死亡之前。”

　　“为什么是救援人员？不应该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之类的吗？”

　　“像医生，消防员之类的救援人员，在阴界的地位很特殊，因为有着救死扶伤的使命，所以能判生死，如果他们判定你死亡，你的魂魄就再也不能回到身体里了。”楼祈解释道，“不过这样的例子很少，因为很少有亡灵愿意回去看看自己的‘尸体’，所以离魂复活的几率并不高。”

　　“不仅如此，离魂回归的途中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抗这些诱惑，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地灯懒洋洋地补充道，林迟瞬间就联想到了这一次的经历，他们跋涉了整整一夜，才找到出口，但陈晋川没能抵抗住回家的诱惑，在成功前一刻止住了脚步。反倒是一心想要回去救人的蓝琪和方青，以及被方青拉住的秦朔得救了。

　　所以有时有心帮助别人，最终会回报给自己。

　　“要是我当时拉住陈晋川就好了。”林迟挠了挠头，感叹道。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地灯歪着脑袋，难得夸奖了他。

　　林迟见她严肃，想要缓解下气氛，便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下次一定记住，遇到这种事啥都不管一个劲往我身体那儿跑……”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楼祈呵斥住了：“小迟，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不会有下一次了！”

　　“可是地灯说……”无人能改变死亡的命数，他很快就会以更加惨烈的方式死去。

　　楼祈握住方向盘的手臂顿时青筋暴起：“小迟，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要道歉，我现在告诉你，因为你命中这一劫，是我给你的。因为我命中注定无妻无子，天煞孤星……所以你才遭此横祸。”

　　林迟一愣：“……你在说什么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楼祈没有搭话，而是从后视镜看向地灯：“我说得对吗？根本不是因为你想送什么生日贺礼，小迟多出来的死劫，才是你来这一趟的原因吧？”

　　地灯转头看向窗外，默认了楼祈的话。

　　“我现在同他分开，还来得及吗？”楼祈沉默许久，突然问地灯，不过地灯还来不及说话，林迟便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我不同意，你才把我吃干抹净就想不认账吗？”

　　“小迟……”

　　“我不要分开！而且地灯说过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小迟说得对，我既然为了这事专门跑这一趟，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我告诉过你们，解开我设置的所有谜题，会得到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可以用来抵消小迟的死劫。”地灯接过话头，“现在，还差最后一个谜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