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33、chapter 033

　　你尝试过在幽深的水里睁开眼么？阳光，遥远得令人绝望。原来，再怎样放低姿态去乞求，都不会得到救赎。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一切？我只是……想要抓住我的光……

　　——既然天堂只能带来黑暗，那就从地狱借来光明吧。

　　你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怎么可能会甘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想活下去吗？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想，我想活下去……

　　——你愿意跟我签订契约吗？将灵魂交付给我，我予你重生……

　　我……

　　很久之后，他曾问过那个人，为什么在他乞求后，出现的会是恶魔？

　　——因为恶魔比神祇更能感知光明。神祇本身即光明，所以他们所见的一切，都是黑暗；而恶魔本身即黑暗，他们极目的所有，都是光明。

　　那个人如是说。

　　******

　　四年前——

　　“叮铃……叮铃铃……”

　　“唔……”楚宁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朝着闹钟的方向狠狠拍下，让还没闹腾尽兴的闹钟瞬间沉寂。

　　五分钟后，他挣扎着爬起身，抓过床头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今天是返校日，回到学校，就能见到庄学长了。

　　虽然假期里楚宁所在的校学生会曾组织成员到位于市郊的农家乐度假一周，但楚宁喜欢的那位庄遥学长，只同他们待了三天就提前离开了。算起来，楚宁也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庄遥了。

　　楚宁是个Gay，一直暗恋着学生会会长庄遥。

　　之前，楚宁也曾问起过庄遥提前离开的原因。据好友郑聿说，是因为庄遥家里突然出了事，但具体怎么回事，楚宁并不清楚。

　　大概是做贼心虚，楚宁甚至不敢给庄遥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毕竟庄遥肯定不知道，他的学弟竟会对他怀着那样不堪的心思……

　　收拾妥当之后，楚宁叼了块面包就出了门，一路朝着学生会办公室狂奔，就盼着能早点见到庄遥。然而一进门，就见郑聿正领着几个学弟打扫卫生。

　　“郑聿，早。”楚宁出声同好友打了个招呼。

　　“楚宁？你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郑聿一脸诧异地看着楚宁，平日里有什么活动，楚宁一向是最不积极的，怎么今天一反常态来得这么早。

　　“嗯，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提前过来了。对了，会长呢？”楚宁四下张望，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会长他……大概不会来了。”郑聿伸手摸了摸后颈，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吗？”注意到郑聿奇怪的表情，楚宁顿时有些担忧。

　　“开学有一大堆事等着他，既然没来，大概是真的走不开吧。”郑聿两手一摊。

　　“这样啊……”虽然能够理解，但楚宁还是有些失望。因为学生会工作繁杂，所以庄遥每次都会提前过来，他今天来得那么早，未尝没有想跟庄遥多相处一会儿的心思。

　　“嗯，怎么也得耽搁几天，你也来帮忙。”郑聿看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楚宁也没有多想，将包往桌上一放，就加入了清扫的队伍。

　　清扫结束时，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也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因为庄遥缺席，所以改由副会长乔俊组织大家召开新学年会议。

　　楚宁是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的，就在他侧过身准备随手关门时，目光却定格在门口的那个修长的身影上。

　　“会长？！”

　　“楚宁，好久不见。”庄遥朝着会议室走来，步履优雅，同楚宁擦肩而过之时甚至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径直走向会议室主位，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怎么都看着我？一个假期没见，就不认识了？”

　　“会长，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吗？”楚宁赶忙关上门，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

　　“家里的事？”庄遥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诧异，楚宁见状立马解释道：“假期在农家乐的时候，你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才提前走的吗？”

　　庄遥闻言笑了笑，也不接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分配各个部门新学期的任务和指标。不得不说，庄遥能力非常强，会议在他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且很快结束。

　　散会时，庄遥出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楚宁：“楚宁，你稍微留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楚宁巴不得能跟庄遥多待一会儿，闻言顿时面露喜色。可就在他开口应声之时，却猝不及防地被原本站在他跟前的郑聿扯得一个踉跄。

　　楚宁：？？？

　　“会长有什么事么？”郑聿整个身子挡在楚宁身前，脊背挺得笔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庄遥冷冷地打量着郑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缓缓道：“我找的是楚宁。”

　　郑聿被他看得浑身直冒冷汗，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开了口：“会长找楚宁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吗？”

　　“人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好。”庄遥冷下脸，显然对郑聿的不识时务没有了耐心。

　　“郑聿，你先出去吧！”楚宁见状，立马推搡着郑聿出了门，还顺手将门反锁了起来。

　　“楚宁，过来。”庄遥显然很满意楚宁的选择，他用手支着下颌，侧头冲楚宁微笑。他本就是楚宁的心上人，一个笑容都能轻易使楚宁脸红心跳，更别说是这样深情的注视——精致的眉眼，深邃的瞳孔，只映着楚宁一个人……

　　楚宁顿时羞红了脸，他低下头，生怕庄遥看出他的异样：“会长，有什么事么？”

　　庄遥伸手将他拉到身旁，紧接着执起楚宁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学……学长！！”楚宁吓了一跳，猛地退开了好几步。庄遥也不恼，又拉住他的手将他牵回身边：“楚宁，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啊……”楚宁保持着手被庄遥拉住的姿势，整个人愣在原地，“我……我是男生！”

　　“我并不介意。你很吸引我，这同性别年龄没有任何关系。楚宁这个人，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沉沦。况且，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吧？”庄遥低头亲吻楚宁的手背，“楚宁，你愿意跟我交往吗？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只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开始追求你了。”

　　突然之间美梦成真，楚宁就如同在棉花上行走，毫无真实感。听到庄遥表白的瞬间，楚宁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但随后，他又有些犹豫。

　　暗恋的人正巧喜欢自己，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如此平凡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样优秀的人倾心？

　　“你不用有任何的顾忌，”似乎是看出他面露犹豫，庄遥柔声安抚道，“你只需要考虑，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当然，即便你拒绝，我也不会放弃的。”

　　毕竟是奢望已久的心上人，楚宁哪里舍得拒绝，他怯生生地问：“学……学长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庄遥拉着楚宁的手，放进手心里厮磨，“跟我交往，好不好？”

　　楚宁脸上的红晕很快漫上白皙的耳朵，可爱得让人想一口咬上去。他低着头，脑袋几乎要埋进胸膛里，只剩下一双染着红晕的耳尖，俏生生地从发丝里探出了头。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小声的“好”。

　　得到回应之后，庄遥顺势将楚宁扯进怀里，额头相抵，鼻息相触。

　　“学……学长……”楚宁被这个动作羞红了脸，轻轻挣扎了一下，又被庄遥按进了怀里。庄遥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鼻尖：“还叫学长呢？”

　　“那……那叫什么？”

　　“除了学长都行，叫老公就更好不过了。”庄遥调侃着怀里的男孩，直到他羞得脖颈都开始泛红，这才松了口，“宁宁愿意叫什么都行。”

　　即便如此，楚宁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声地问：“叫遥哥……行吗？”

　　“行。”哪儿有什么不行的，此刻庄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将怀中人生吞入腹，再也不让其他人窥视半分。

　　******

　　“他跟我表白的那天晚上，我激动得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我心想，我肯定把我这辈子所有的幸运都用到这一天了，所以我才会那么幸福。我不停地幻想，幻想着我们的未来，我们的白首……”楚宁轻声说着，他的声音非常轻，就好像他一用力，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灭一样。

　　在这种氛围下，连林迟都开始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

　　直到躺进被窝，楚宁仍不敢相信，他真的跟庄遥在一起了！为此，他兴奋了整整一夜，代价是第二天一早，临近上课时他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两节大课中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期间，郑聿突然将楚宁叫上了天台。

　　“阿宁，昨天会长跟你说了什么？”郑聿用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望着楚宁，看得楚宁有些发毛。

　　“……一点私事。”楚宁并不想把他和庄遥交往的事情告诉郑聿，虽说他们是好友，但他总觉得郑聿有些敌视庄遥。况且他们是同性恋人，庄遥毕业在即，万一因为这件事给庄遥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影响，这绝对不是楚宁所乐见的。

　　“什么私事，不能跟我说？”楚宁的抗拒几乎摆在了面上，但郑聿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被这么逼问，饶是向来脾气很好的楚宁也有些生气了：“就因为是私事才不能说的吧。”

　　“那好，阿宁，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我是为你好。”郑聿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这跟你没关系吧？”楚宁有些反感地看了郑聿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和庄遥的感情来之不易，所以他下意识地抗拒所有会破坏这段感情的人和事。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阿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郑聿眼看着楚宁要离开，急了，追上来一把将猝不及防的楚宁扯进怀里，吻了下去。

　　“砰！”楚宁一拳挥开了郑聿，像被脏东西碰到过一样，用力擦着嘴：“你喜欢我关我屁事！真恶心！”

　　“你喜欢的人是庄遥吗？”郑聿擦掉嘴角的鲜血，近乎绝望地看着楚宁。

　　“是，我爱庄遥，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

　　“阿宁！”楚宁话音未落，只见郑聿扑过来拽住他的衣角，“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你不能跟他在一起！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但庄遥他真的不行啊！”

　　楚宁厌恶地一把推开郑聿，径直离开了天台。

　　走到教室门口，看着里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楚宁也没有继续上课的兴致。他摸着被擦得生疼的嘴唇，心情十分复杂。他一直将郑聿当作自己的好哥们，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吧？

　　楚宁觉得自己急需找人倾诉，思考了半秒，他果断翘课朝着庄遥的办公室走去。

　　“你怎么来了？”庄遥一打开门，就看见恋人泛红的眼睛和微肿的唇，“发生什么事了？”

　　“遥哥……”见了庄遥之后，楚宁突然觉得委屈得不行。

　　“怎么了？”庄遥伸手将愣在门外的恋人拉进门，楚宁顺势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遥哥，今天郑聿跟我表白了……”楚宁埋在庄遥怀里，几句话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话音刚落，只听庄遥说：“头抬起来……”

　　楚宁听话地抬起头，下一秒，被庄遥扣住后脑勺喂了一个深吻。庄遥的吻与郑聿截然不同，郑聿的亲吻只让楚宁觉得恶心难堪，而庄遥的舔舐却让他觉得异常甜蜜欣喜。

　　“消毒完毕。”一吻毕，楚宁只觉四肢都有些瘫软，庄遥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了椅子旁，两人又温存了好一会儿，庄遥看了看时间，“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快中午了，想好去哪儿吃饭了吗？”

　　“回家吃？”

　　“好。”

　　“你给我做。”

　　“好。”

　　“下午的课也不上了。”

　　“好，都依你。”庄遥好脾气地答应了楚宁所有合理不合理的要求，才终于将原本哭丧着小脸的人哄笑了。

　　饭后，为了多跟庄遥待一会儿，楚宁提议看电影，为了营造气氛，还特意挑了一部恐怖片，在特有的惊悚音效里，美滋滋地窝在庄遥怀里。

　　可就在剧情即将到达高潮之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得楚宁顿时一个激灵，被庄遥眼疾手快地按回怀里。

　　缓过神后，楚宁惊魂未定地抓过手机，郑聿的名字跳动在屏幕上。楚宁顿生犹豫，之前发生的事情可以说让人很不愉快，但如果郑聿能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起类似的心思，多年的好友，那些不愉快也不是不能忘记。

　　想到这儿，楚宁还是接听了电话：“喂？”

　　“阿宁……呜……阿宁……”电话那头，郑聿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声音几近哽咽，像是喝得酩酊烂醉。

　　“你喝酒了？”楚宁一顿，“你喝醉了？！”

　　“我没醉……阿宁，你听我一句劝，你不能跟庄遥在一起……”

　　“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听到郑聿还是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些惹人厌烦的话，楚宁心头蹿起一股无名火，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没醉！阿宁，你别挂！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说……”郑聿在电话那头低声哀求道。听到昔日好友的苦苦哀求，楚宁多少有些不忍，他压着性子没有挂断电话：“好，你说吧……”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阿宁，我不会害你的！庄遥……庄遥他已经……已经死了啊！”郑聿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说，“……我不会害你的，我害谁都不会害你的呀！”

　　楚宁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郑聿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撒谎也打个草稿，你当我傻吗？！”

　　“我没骗你啊！是我！是我亲手……亲手杀了他。”郑聿呢喃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有病。”楚宁挂断电话，气嘟嘟地坐在沙发上。庄遥见状，从身后将他拥进怀里，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怎么了？”

　　“郑聿那个混蛋，他说你已经死了，还说是他亲手杀的你！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好了别生气了，为这点事气成这样哪里值当，气坏了我还得心疼，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嗯。”楚宁转过身去，回拥庄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庄遥用手轻轻安抚着楚宁的脊背，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柔声问道：“今晚要回家还是留下来？”

　　“我想留下来……可以吗？”方才那通电话楚宁并没有往心里去，但不知为何，心里却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就像是被夏日酷暑蒸腾起来的炽热空气，烘得人躁动不已。

　　“当然。”大方贡献出怀抱的庄遥，在楚宁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