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茶饭事》一碗蛋酒

5、酒

　　这一路，临酒过得很是煎熬。

　　车停在某个豪华小区楼下的时候，临酒发现，自己的煎熬大概现在才开始。

　　刘叔为了给他们两人腾空间，把他们放在门口就去停车了。

　　这个地方临酒并不陌生，但说熟悉也谈不上，处于一个挺尴尬的位置。上一次来的时候，她醉成狗被李不周扛在肩上弄回来，一进屋就开始吐，场面惨不忍睹，临酒至今都没想明白，洁癖都快成病症的李不周那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没把她扔出去。

　　正等电梯，临酒恍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手机。

　　好像时间还早。

　　“那个，我可以回宿舍。”门禁十一点，现在才十点都没到。

　　结果李不周没理她。

　　到了楼层，他拿出一双拖鞋给她，自己换了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喝了两口。

　　临酒在玄关磨磨蹭蹭地开始换鞋，然后又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的鞋放到鞋架上，她那一双青春活泼的帆布鞋在一堆暗色系的鞋子中格外扎眼。

　　呵，老男人。

　　两人相差九岁，她勉勉强强十九，李不周实打实的二十八。现在看来也许没什么差距，但仔细想想，她还在地里玩沙子的时候正在上初中的某人已经拿了不知道多少个竞赛奖杯，等她迷迷糊糊混完小学，李不周早早读完了大学，隔年还回去给学弟学妹们演讲。

　　差距还是很大的。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嘀咕，从不敢当着李不周面放肆。

　　这间房子还挺大，一眼扫过去，两个卧室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开放式厨房，他一向不喜光亮，也只开了客厅和厨房的一盏小灯。

　　临酒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还是走到他边上，也拿了瓶水，咕噜灌了两口解渴，问他：“那我今天睡客卧？”

　　隔着不远的距离，临酒抬眼看他，微微愣了下，挪开眼神又喝了口水。

　　这个光影有点过分完美了。

　　他靠在厨房流理台边上，背着光，长长的刘海挡住眼睛，微微低垂着脑袋看人，整个人慵懒的半掩在黑暗中，清冷的亮打出一片模糊光影，像藏匿在树荫中的野兽盯着猎物，眼神漫不经心又势在必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期以来被李不周这么管着习惯了，临酒总是有些怕他，包括现在，——明明从两人认识到现在，李不周也没打过骂过她。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毕竟没有经验，也没人教过她，如果一味的信任就是喜欢，那大抵是差不了的，但偏偏两人之间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让她又犹豫起来。

　　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清楚，更别说窥探眼前这人的心思，他比她年长，比她沉稳，比她更知道如何深入一个人，总而言之，她没有胜算。

　　反正看也看不懂，临酒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听她这么问，他只是抬了抬眼，淡淡“嗯”了声。

　　李不周去给她找换的衣服，临酒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他递一件她就接一件，收拾完两人就各洗各的去了。

　　其实临酒还挺喜欢这套房子的。

　　空间够大，浴室够宽敞，比她的租的那个小房子要好多了，还有那个大电视和音响，夜晚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肯定很舒服。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临酒快速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迅速占据了沙发，调出一部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电影出来。

　　客厅的灯也被她关了，阳台的窗帘没拉上，透着外边城市的光亮，屋子里也不算完全看不见。

　　她顺手抱了个皮卡丘，也不知道李不周什么癖好，一个大男人家里沙发上还放着好几只毛茸茸的玩偶，跟整个房子性冷淡风的装修一点都不搭。心里腹诽两句，临酒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电影上。过了会，大概是觉得裤子太长不太舒服，又慢吞吞的卷裤脚，眼睛还盯着屏幕，一心二用。

　　故事才刚开了个头，李不周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钻了出来，头上搭着条毛巾，在她边上坐下之后，把手里的药膏递给她。

　　临酒看了眼，随后乖巧地把电影暂停，皮卡丘随手丢到一边，整个人跪在沙发上直起身，视线刚好到他脖子。

　　光线不太好，临酒凑近看了看，才发现他下巴脖子都起了红点，尤其是脖子，已经有点肿了。

　　某人一脸无所谓的靠在沙发上，任她蹂.躏。

　　临酒顺手替他擦头发，其实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撸狗头，但李不周也没说什么，默认由她玩。她一边替人抹药，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你平时也不爱吃芒果，怎么又过敏了？”

　　上次她一块蛋糕引发的血案还历历在目，李不周整整一个月没出现在镜头前，原本订好的行程统统推掉，杂志也拍不了，新专封面也延迟，还推了一个音乐节，临酒也隔三差五收到李不周经纪人的慰问，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因为入行早也不算迟钝，听得出来他经纪人话里话外“你看看你耽误我们多少事”的意思，对他的病情也格外关注，比谁都希望李不周能早点恢复。

　　自然，上药这种小事也是她来的。

　　药膏挤在手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一点慢慢抹上去，下巴到脖子，脖子到锁骨，他穿了件宽松短袖，临酒想看看有没有蔓延下去，顺手就把他衣领往下扯了扯，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好像没事。

　　还没收手，就听见他出声：“最近常去健身房，要不要验收一下？”

　　说着，就拉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衣服上。

　　临酒：“.......”

　　神经病。

　　但手下触感还是不错的。

　　“你吃药没？”临酒抽回手，十分冷静地问他，仿佛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也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双关的歧义。

　　“没。”

　　“？？？”没吃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药在哪呢？”她找拖鞋打算去拿。

　　“骗你的，吃了。”

　　“......”

　　神经病啊这个人，毁容算了。

　　临酒把药扔茶几上，继续看电影，懒得理他。

　　一边的男人只是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胳膊下垫着一只被压变形的皮卡丘，静静看着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电影的女孩。

　　片子比较老了，光也不太亮，带着历史的模糊和倦意。

　　从前他不太喜欢看电影，但是他的小姑娘喜欢，他也就慢慢关注起来。

　　看的那些也是跟着她的喜好来，冗长的《教父》三部曲，他看了不下十遍，也没看出什么花来，自然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临酒在看的时候总是眼睛亮亮的，一脸沉醉。

　　《闻香识女人》也是，一看就哭，一哭就止不住。

　　基本上一给阿尔帕西诺镜头，她就开始酝酿感情。

　　李不周也终于信了那句话，女人是水做的。

　　想起冰箱里还有刚到的零食，原本打算是给她送到学校去，没想到今天碰上了，这会没事也能吃点。

　　他起身去拿，随便挑了一堆抱在怀里又回来。

　　临酒看了看，挑了包板栗拆开吃。

　　一包里面就几颗，但是没有坏的，已经剥好，一口一个，板栗吃起来粉粉的，不甜不腻，就是吃多了口渴，临酒懒得动，也不想找遥控摁暂停，于是转头看了看他，缓缓扯出一个讨好的笑。

　　“我想喝水。”

　　李不周正在看手机，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嗯？”

　　“我渴了，想喝水。”临酒又重申了一遍。

　　“所以？”

　　“你去拿吧，我找不到遥控器了。”

　　李不周从沙发缝里摸出那个被迫失踪的遥控器。

　　“......”

　　这日子没法过了。

　　最后还是临酒自己去拿的水，故意当着他面灌下好几口后放回茶几上，玻璃瓶和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继续看电影，临酒悲哀地想：没结婚就这样了，要是真的跟这个人领了证还怎么过......

　　她要从现在开始适应丧偶式婚姻了。

　　漫长的两小时，临酒哈欠一个接一个，那一堆零食也吃完了，撑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瞥到李不周已经睡着，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一点，也不早了。

　　刚想把人推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临酒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真正的高清图就在眼前。

　　不得不说，李不周这张脸，百看不厌。

　　而且这人不仅有好看的皮囊，还有令人羡慕才华。

　　A大计算机系毕业，一转身却闷头做音乐，国外进修两年回来，凭借电影《识途》同名主题曲爆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谈情不说爱，照样把人迷得死去活来。

　　彼时她十四岁，出演《识途》中一个小配角，逐渐被大众所知，那时她只想着前方的路还很漫长，一心想着如何养活自己尽快从陌生的家里脱离出来，从没想过自己能和李不周这人再有交集。

　　因为李不周的缘故，临酒多多少少也接触过李家，他们家人大多从政，家风严谨，每个人都是一板一眼的，西装革履，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说话都是绕着弯子从不正面和人刚，这种聊天模式一度让原本就话少的临酒很难适应。

　　大概是发现她每次家庭聚会回来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再去李家的时候，他那个烦人的姑姑刚开口，就被李不周一句“聒噪”气得脸色发青，再不拉着她说话。

　　在她还在跟那个半生不熟的妹妹斗智斗勇的时候，李不周已经把整个李家治的服服帖帖，为所欲为，没人敢忤逆他，活的跟个暴.君似的。

　　临酒一直很羡慕他。

　　仔细想想，这么厉害的一个人马上就会属于自己，临酒忽然觉得，联姻其实也挺好的。

　　检查了下他脖子上的小红点正在消退，也没有肿起来的迹象，临酒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回归原处，瞥到被他压得没有皮卡丘样的玩偶，她拽了出来。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刚刚他说的健身房。

　　他身材一直挺好的，不像别的偶像什么的会在舞台上或者镜头前有意无意露出修炼许久的腹肌，李不周这个人，在镜头前连脸都不想露，网友们也只能隔衣观腹肌，脑补他真的有一副好身材。

　　但临酒有幸见过。

　　高中毕业没多久就是她的生日，不知道为什么，李不周似乎对她的生日这种事格外热衷，成人礼尤甚，但从不参与，只会善后。那次他包下了一个酒吧，请了她的同学和朋友玩，精致的三层蛋糕，各种颜色的气球，他还请了一个DJ给他们玩。

　　最后蛋糕被糊到脸上、墙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四处散着小吃和外卖，DJ也受不了他们闹腾跑了，场面惨不忍睹。

　　地面上摆满了酒瓶，各种酒都有，一群刚成年的小屁孩喝的昏天暗地。

　　临酒没辜负自己的名字，醉的一塌糊涂。

　　李不周过来的时候，她正用剩下的奶油在大理石茶几上画画，脸都快贴到茶几上。

　　被弄回家后的事，她的印象就不深了。

　　只记得自己跟李不周对峙，一边哭一边控诉他没有准备生日礼物，然后逼着人家脱了衣服让她饱眼福。

　　后来？

　　后来她坚持说自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