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易水谣

4、三

　　初雪过后这天早晨，沈云晞并没有到勤宣殿来。太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殿内等着，直到到了早学时间，才有宫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子又坐了半个时辰才冷着脸走出了殿。
　　太子对皇上给他安排的小伴读本来并不怎么上心，不过是世家子弟天资高些。至于他是哪家的孩子，他母亲曾否是母后母族姐妹，父亲又与他那敏感多疑的父皇有什么交情隐事，太子更不甚关心。太子记得那日在宫门口第一次瞥见小伴读身后躲着个粉色的团子，才隐约想起他好像是带着妹妹进宫来的。兄妹俩那时，像极了之前南域进贡给他赏玩的两只金丝雀，缩成一团躲在笼子里发抖，眼睛带着警惕环顾四周的各个角落，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却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早就握在了别人手里。皇后只有太子一子，他和其他宫里的皇子皇女都不怎么来往。毕竟在太子眼里，他的兄弟姐妹们，不是忌惮他脾气古怪的胆小鬼，就是真当他软弱不得宠的笨蛋。所以太子实在不知，这个小伴读非要带着妹妹进宫，她还乐得跑到勤宣殿来跟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昨天为止，太子都没把小伴读当一回事。昨日早太傅传父皇口谕，当着全御书院的人称赞小伴读年纪虽小却读书有方文采不凡，特此表彰，望众人皆能效仿。太傅话音刚落，坐着的一众皇室子弟就开始窃窃私语神态各异。有的满面羡慕也想得皇上称赞一句，有的神色怪异心生妒忌，唯独一两个还多少有点脑子的，面露狡黠地看向了他太子殿下这边。太子偏头看向刚得夸赞的小伴读，却只是低头把嘴抿成了一条线，脸上看不出神色，太子像是忽然找到了有趣的玩物，嘴角上扬微微笑了。
　　旷了整日课的小伴读此时正跪在大殿内，太子更了衣才走到了他面前。
　　“怎么昨日刚得了父皇一句夸赞，今天就敢不来上课了？”
　　小伴读仍低着头，小声说道：“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便好好为人表率，明日起晚上就住在勤宣殿，陪本宫读书。”
　　小伴读一听慌了，忽然抬起头急急地说：“我。。。臣想向殿下告假。。。”
　　“告假？你为本宫伴读，不陪本宫读书想做什么？”太子一听只觉得好笑，看着小伴读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样子，忽然就来了气，“这么不想待在勤宣殿？那便留在这里反省一夜吧。”
　　“太子殿下。。。”
　　“哦对了，”太子扬眉低眼看着小伴读，“你去不去御书院，本宫不在乎，你只要在本宫下学后，准时在勤宣殿候着。当然，伴读自然要能跟得上和本宫一同学习，你在书院的功课，一点都别落下。”

　　太子昨夜莫名地心烦，转身便把小伴读给忘了，今早进殿看见地上跪了个小人才想起来。
　　太子以为小伴读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没想到这时还跪得好好的，听见他进殿忽地转身过来看他，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小伴读从殿里离开时脚步不稳摔了两次，到了殿外又急急地跑走了，好像自己要吃了他一样。太子忽然又觉得没趣了。
　　下午小伴读倒是抱着书本，准时候在了殿里，陪着太子读了一下午的书。
　　入夜，小伴读时不时地偷偷看看太子，再看向殿门，惹得太子心烦。
　　“你如此不专心，怎么读书？”
　　小伴读吓得一抖赶紧低下头。
　　“功课拿过来瞧瞧。。。”
　　这是几个月来，太子第一次看小伴读写的东西。小小年纪字便有了筋骨，隐隐可见名家风范，却又自成一体。
　　太子字字看下去，顺口问道：“你叫，沈云xi，哪个字？”
　　“千里云月，东方未晞。”
　　“何意？”
　　“云字辈，生于破晓，天色将明时。”

　　太子说是夜读自然也不会当真读书彻夜，夜里睡着了，便会被宫人抱到寝殿去休息，然每天早晨入殿，都看见沈云晞仍坐在桌前念书，直到他离去书院上学才快步离开。这日沈云晞刚走，太子后脚又折了回来，仔细看了看他桌上摊开的书册，却和自己昨日临睡前查看他功课时，读到的位置差不多。
　　“沈云晞夜里在做什么？” 太子翻着书册问宫人。
　　“夜里殿下去寝殿休息后，殿里便无人了。。。奴婢不知。。。”
　　太子斜眼看着宫人道：“那便去问宫门的守卫，夜里可有人出入。”
　　太子把书册撇在桌上，拿起了沈云晞桌上的烛台。烛台上蜡烛只烧剩了一半，只是形状很奇怪，燃烧的截口是倾斜的。烛台本有盛接滴落蜡油的底台，可细看蜡烛烧光了大半，底台上蜡油却很少，倒有些许凝在桌上的蜡滴。
　　“宫里都用的油灯，几时用上蜡烛了？”
　　“回殿下，是沈小公子说夜里读书方便，叫奴婢加的烛台。”
　　这时殿外宫人来报：“殿下，这几日是有人瞧见长斋院旁的侧门好像有人出入。。。他们以为是宫内的侍女。。。”
　　太子眯起眼看着烛台，嘴角微微上扬：“今夜叫醒本宫，看看他到底出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