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易水谣

13、十二

　　后半夜沈云晞又烧了起来，冷汗浸湿了身上的纱布，换药时疼得浑身痉挛，把喝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那一边皇后安置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沈云谣，赶来后看见皇上抱着半睁着眼睛的沈云晞正在喂药。见皇后来了，一旁的太医才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沈小公子胃里无食，这药不能多喂，否则又该吐了。” 毫无气力的孩子被皇上锢在胸前，任由皇上掰开嘴把药一勺勺地送进去，努力动着嗓子却咽不下几口，药大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出，皇上正在强迫一个重病的孩子喝药，近乎疯狂地想保住他的命。
　　皇后上前握住皇上拿着药匙的手，道：“皇上累了一夜，交给臣妾吧。”
　　皇上这才松了手，怀里的孩子咳了几声，头无力地歪到一旁，胸脯起伏喘息着。
　　“。。。皇后，娘娘？” 刚刚扶着躺下的孩子虚虚伸手拉住了皇后的袖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念着，“。。。谣儿，谣儿。。。”
　　“谣儿在，她好好的，这会儿睡了。。。” 皇后连忙应道。
　　“。。。谣儿，夜里怕黑。。。要，点灯。。。生辰，穆德十一，年，七月初三，亥时两刻。。。哭久了，容易头晕。” 小孩子清透的眼里露出恐惧与不舍，眼泪顺着眼角流过脸颊，看得皇后心头疼得发颤，“她，喜欢。。。”
　　话还没说完，孩子忽地一颤，胸口一下剧烈的起伏，又把药吐了个干净。又是一阵恶寒冷汗，孩子脸色发青，眼神僵直地盯着前面，小小的身体一阵痉挛。
　　太医被皇上盯着急急施了针，将将止住了抽搐的小身体。沈云晞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好像生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几个太医轮着摸了一遍脉，冒着冷汗在皇上面前跪了一排，说沈小公子脉象太弱，此时怕只是一股子念想吊着一口气。
　　满屋寂静的时候，又有宫人急急来报，直接闯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上！小郡主又醒了，说什么也要见哥哥。太医刚刚嘱咐过不能再激动伤神，可郡主一直跪在地上求奴婢，怎么也不肯起来。。。吃进去的点心已经吐干净了，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地上跪着的太医却一个都不敢动，急得刚进来的宫人眼睛都红了。
　　“皇上，” 奉御壮着胆子说，“沈小公子此刻病情凶急，臣等确实已尽人事，好在小公子生欲强烈。既然两个孩子互相挂记，不如，就让他们见上一面。。。至少还能保住一个。。。”

　　沈云谣刚被抱到床边便安静下来，沈云晞原本直勾勾的眼睛也转了转。沈云谣转了个身，和哥哥一样的姿势趴在他身边。两个孩子嘴动了动都没说出话来，只是面上都带着笑，手拉手靠在一起，很快都闭上了眼睛。
　　两个苍白瘦小的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良久，有太医上前摸脉，回头带着喜气激动地说，沈小公子的脉象稳了！
　　几个太医纷纷上前轮番探了一遍，皆是喜形于色。
　　“古书有载，说曾有早产婴儿靠与亲人肌体接触起死回生。是靖阳郡主救活了沈小公子啊！”
　　沈云晞又连着烧了几日，最凶急的一次，像是在梦魇中苦苦挣扎，磨得细嫩皮肉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出了血，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喉咙里哽咽着喊娘。
　　众人皆又紧张冒汗之时，只有沈云谣仍是一副安静乖顺的模样，翻身下了床后，在一旁擦身降温的凉水盆里浸了浸手，走到床边将一双小手轻轻覆到哥哥额上，压低了嗓音带着奶气轻声念着，“晞儿乖，娘在，不怕。。。” 之后再笨拙地用袖子擦去哥哥头上的汗水。
　　幼小的孩子轻声唱起了母亲的歌谣，唱累了便和哥哥一起睡着了。兄妹俩闭着眼睛躺在一起，两张小脸几乎一模一样，不仔细看都分不清楚。
　　这日清晨，沈云谣醒来时，看见一旁连睡了许久的哥哥虚弱地扬起嘴角，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又努力地抬起手，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几天来的恐惧不安随着眼泪哗哗流下，沈云谣把头往哥哥手里蹭了蹭，笑着说：“哥哥你再不醒，谣儿的眼睛就要哭瞎了，你一定不舍得。”
　　太医说沈云谣极易虚风昏厥乃是气血不足，也要好好安神调养，但开的安神药香不宜与沈云晞共用，睡觉时最好分开。这天夜里皇后正劝着，可沈云谣紧紧抓着床栏不放，眼神里无声地乞求，虽然没再哭闹费神，但眼看着脸色就白了。
　　“。。。谣儿。。。”
　　床上半睡半醒的沈云晞开口唤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沈云谣帮着扶起哥哥，见哥哥吃力地抬起手，像往常一样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谣儿不怕，我在。。。” 哥哥胸前缠着纱布，感受不到体温，只有头上哥哥略微急促的喘息带着阵阵温热。可这是沈云谣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哥哥的手渐渐开始发颤，沈云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哥哥怀里坐起来，恋恋不舍地说道：“那哥哥醒了谣儿就过来陪你，谣儿听太医先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哥哥你不要担心。。。”
　　两个孩子拉拉手互相道别，沈云谣乖乖吃完了药膳上床睡觉，躲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才留下眼泪。
　　没了爹娘的小孩子来到陌生的宫殿里，第一次离开哥哥独自入睡，皇后在背后哄了好久，颤抖的小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