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可读，凭君共守》漠沫吾尘

5、第四章

　　暮霭沉沉，白雾茫茫，怎么也看不清前路，白悦儿只好一直摸索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拨开雾霭，露出一片凄凉的茔地。
　　奶妈模样的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跪倒在墓碑前，默默抹着眼泪。
　　婴儿好奇的望着四周，荒草萋萋，了无人迹，不由得放声大哭。
　　白悦儿忽然觉得心很痛，想追过去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藏在树后默默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奶妈忽然紧紧抱住孩子，结结实实叩了三下首，咬咬牙快跑几步离开了茔地。
　　白悦儿急忙也追了过去。谁知画面一转，来到熟悉的后院，奶妈已不知所踪，而当初的小婴儿已经开始步履蹒跚的走路了，身旁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用右手紧紧攥住她的小手，紧张伸开左臂护在她身后，教她、陪她慢慢沿着小路行走。
　　一个白衣黑发、温文尔雅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种着一棵小树，白悦儿依稀中望见那似乎是海棠树苗。
　　“伯父！”男孩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后院，翩翩公子闻声放下工具，缓步而来。
　　“伯父，妹妹现在走路已经有模有样了，她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起读书呀？”男孩仰着头望着男子，央求着拽了拽男人的衣袖。
　　“好祁阳，妹妹还不足周岁，等两三年后，她如你现在年岁时，我定让她同你共读，可好？”男子眸子里藏不住的哀伤，眼泪堪堪忍住，留在眼眶里打转。
　　兴是不愿被孩子们看到，他一手一个揽起男孩和女孩，拥入怀里，女孩还听不懂二人的言语，眨着顾盼神飞的双眼，傻傻笑着瞧着男孩。
　　男孩依旧紧紧牵住女孩的手，在男子的怀里重重点了点头。
　　那男子与爹爹眉眼中怎会如此相似，不就是爹爹吗？
　　“爹爹！爹爹！”白悦儿焦急的大步流星跑到爹爹身边，张开双臂却抱住了一片虚无。
　　白悦儿不死心的到处张望，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等她回过神来，人已在书房中。
　　爹爹原来在这里，他眼里的悲伤却几不可见了，只见他步履翩翩的绕在两张书桌旁。而男孩和女孩都长大了许多，女孩约是三四岁的样子，挺直腰腹，用小手牢牢抓住秋毫，笔走龙蛇，一只乌龟就跃然纸上了。
　　白悦儿不敢轻易上前，只能远远望着，怕来之不易的幸福轻而易举的就消失殆尽。
　　男孩瞧见后就一直笑个不停，男子也忍俊不禁，噗地一笑，“悦儿，你又调皮了。”
　　白悦儿一惊，原来那竟然是自己，是了，那男孩的确是祁阳哥哥。
　　小悦儿和小祁阳嬉笑打闹着，在小小的书房里追逐着。眼看着小悦儿就要踏过门口向后院跑去，白悦儿来不及叫住她，就瞧见她重重摔倒在地，磕掉了一块木料。
　　爹爹和小祁阳俱是一惊，匆匆忙忙赶到她身边，慢慢扶起她来，仔仔细细端详她是否有伤处，最后才拍净她身上沾染的尘土。
　　却见小悦儿抚着脚踝皱了皱眉，随即装作没事发生一样，朝二人扯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小祁阳偏偏捕捉到这一细节，起身背对着她，蹲着弯下身子，“上来！哥哥带你去歇息歇息。”
　　爹爹见此情形，紧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把小悦儿轻轻放在这瘦削的后背上，用手扶住她。
　　小祁阳小心翼翼的背着妹妹，跨过门口，渐行渐远。白悦儿急忙跟上去，熟料，一眨眼的功夫，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白悦儿也不急切，闭目思考了片刻，一睁眼，果然小悦儿又出现了，这次她们是在后院的秋千上。
　　两个小人又长大了许多，在秋千上荡啊荡，时间好像没有尽头，而她们的快乐也无穷无尽。
　　小祁阳一脸心事，心不在焉的望着远方。他忽然严肃起来，捉住悦儿的手说道：“悦儿，日后让我永远照顾你吧！”
　　小悦儿想也不想，干脆地答应下来。
　　“真的吗？”祁阳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伸臂紧紧抱住了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悦儿惊了一跳，随即身体放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慢慢拍着小祁阳的后背。二人紧紧相拥，此情天地可鉴。
　　白悦儿还记得那时自己还是10岁小童，懵懵懂懂不知情为何物，只知道只要和祁阳哥哥一起，不管吃多少苦，都心甘情愿。
　　唉，祁阳哥哥你如今在何处，为何信件迟迟不来呢。
　　一只枯叶蝶在她头顶翩翩起舞，渐渐下落，停靠在她的衣袖上。白悦儿伸直右臂，任由它停歇，蓦然，枯叶蝶扇扇翅膀，飞过她的眼前，白悦儿的视线随着蝴蝶渐渐飘远。
　　“悦儿啊！”一声尖厉的女声唤回她的魂魄。
　　白悦儿下意识的回头，不知何时已在周家大院里，她看见自己正站在周夫人的面前，扭捏的低着头。
　　“如今我家祁阳已到舞象之年，大丈夫志在四方，也该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事业。”周夫人语重心长的拉住她的手，“悦儿啊，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和祁阳来往了，让他专心读书，可好啊？”
　　她呆在原地，未曾言语，眼泪就润湿了脸颊。犹豫了许久，她终是点了点头。
　　周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手，“悦儿你啊，是个好孩子。既然你答应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白悦儿不知晓当时自己是如何走回白府的，只知道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烧了三天三夜，怎么也不见好转。
　　果然再次遇见祁阳哥哥，已是许久之后了，她望着他在白府外徘徊多时，终是爹爹松了口，二人才得以见面。
　　她看到祁阳哥哥来到她的床榻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一脸忧愁的瞧着，望着。
　　不肖片刻，滴滴珍珠泪滑过他的脸庞“啪嗒啪嗒”落在她手上，心上。
　　病榻上的自己渐渐醒转，模模糊糊中轻唤着他的名讳，声声慢，几不可闻。
　　“悦儿……悦儿？悦儿！”祁阳哥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急忙起身，缓缓扶起虚弱的她，又取来盛满水的玉盏，一口一口喂了进去。
　　“怎么样，好点了吗？”祁阳哥哥轻轻揽着她，长叹一声，“是我对你不住。”
　　“怎么会呢，是我不好，不该耽误你的前程。”她低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手指相互纠缠在一起。
　　祁阳哥哥捧起她的脸，坚定的说：“悦儿，等我，就三年，三年足矣。等我功成名就之日，就是我们五子登科之时。”
　　她没有说话，双目对视，眼眸中星辰流转，时光变幻，此情不渝。
　　她从他的眼神里，仿佛望见了她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未来。
　　白悦儿和床榻上的自己同时开了口，异口同声的说：“好，我等你，你三年归来，我等你三年，你十年归来，我等你十年。你一辈子不归来，我也等你一生。”
　　周祁阳一把把她拥入怀里，那一瞬间就是天长地久。
　　白悦儿贪心的瞧着，把所有美好都深深封印在内心深处。
　　倏然眼前一黑，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她一人，在漆黑没有尽头的路上。
　　你们在哪里？她急切的寻找他们的身影。
　　“爹爹……爹爹……”她哭喊着，却无人回应。
　　“祁阳哥哥……祁阳……”她哭哑了嗓子，依旧喊着他的名字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她凄惨的回音在相互呼应。
　　“你…你们……在哪…呢……”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客房里的小白，右手手指几不可见的动了动，随即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