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袅》六出轻吕

4、黏人精

　　漂亮的灵鸟从梅枝上飞下来，站到齐袅身旁，伸长脖子，脑袋主动在她掌心蹭了蹭。

　　齐袅昨天就想摸摸这只灵鸟，见状又惊又喜，顺着毛捋了几下它的翅膀，见它不仅没抗拒，反而露出享受的目光，干脆张开双臂，将它拥进怀里。

　　“你好乖好漂亮呀！”她面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昨天傍晚特意出城迎接我的小可爱，想必就是你吧？”

　　灵鸟张开尖尖的喙，鸣叫并不清亮，而是类似“福”、“福”的声音，叫了两声后，又大大方方枕在她掌心。

　　齐袅越发觉得它可爱，生得如此美艳的皮囊，叫声却这么低调。

　　她以手指逗弄灵鸟好一阵，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人一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昭昭阁甚好，往后我每日都会来这儿读书修炼。”

　　“君后满意便好。”鸾笙垂眸，“臣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向您的侍女交代，可否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齐袅欣然点头，“我暂时没有不满意之处。”

　　于是鸾笙带走了问柳，她们离开昭昭阁时，还能听到少女轻快的笑声。

　　问柳呆呆地望向二楼，喃喃：“殿下已经许多年没这么笑过了……”

　　“你该改口称‘君后’了。”鸾笙提醒，“我且带你熟悉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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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昭昭阁的半日，齐袅连医书都没打开，摸羽毛倒是摸了个过瘾。

　　“福福，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鸟。”她对灵鸟说，“许多鸟羽毛长齐便抗拒摸毛了，似你这样主动给摸毛的黏人精，实属少见。”

　　被她唤作“福福”的灵鸟歪了歪头，低下脑袋去吃她掌中的碎酥饼。

　　齐袅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它吃，在它快吃完前，还为它冲了碗蜜水。

　　即便从小就喜欢鸟类，也不知怎的，她第一次见这只鸟便觉得亲切，经过一番抚摸与投喂，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对空濛城的鸟类太好。

　　这毕竟是羽族的王城，没准眼前这只漂亮灵鸟，就是哪只羽族所化，又或是妖君派来的眼线。

　　不过她仔细考虑后，觉得自己没必要提防。

　　若不是因为接触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这个年纪的姑娘，理应活泼天真才是，心思太重反而容易招来妖君的猜忌。

　　待灵鸟喝完蜜水，齐袅才从储物戒里取出平日里看的书，又搬出一只超大的团子软靠放在身后，舒舒服服坐下，翻看起来。

　　余光瞥见鸟脑袋伸过来，齐袅笑着问：“福福也想看吗？这是人族天字医师撰写的典籍。”

　　她也不管灵鸟能否看懂，当真挪了挪身子，给它腾位置。

　　齐袅坐姿随意归随意，一旦读书沉浸进去，很快便会忘却时间与周围环境。

　　她的思路紧跟着著者的文字，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每个案例的症状与医治流程，起初一切模糊，后来连施针时应扎在哪处穴道、捻针力道如何都清晰可“见”。

　　然而不到一刻钟，腿上传来的轻微重量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低头看去，只见灵鸟的脑袋枕在自己裙上，眼睛紧闭，呼吸声均匀，像是睡熟了一般。

　　看得齐袅想笑，又不忍吵醒它，挥手放出灵力，将不远处毛茸茸的貂皮大软垫挪来，小心把灵鸟摆上去，让它得以睡得舒服些。

　　灵鸟却忽然醒了，睁开绯色眸茫然地看了她几息，随后起身离开软垫，紧紧挨着她卧下，纤长的脖子一弯，再次枕在她裙上。

　　齐袅一愣，指尖搭上它的脖子，顺着羽毛捋了捋：“这么黏人呀？”

　　问柳端着茶盘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吓得她腿一软，差点松手。

　　她已从鸾笙大人那儿得知了灵鸟的真正身份，又发过言灵誓，如今什么也不能告诉自家主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轻声道：“君后，奴婢……”

　　“这里没有外人，你仍和以前一样，唤我殿下就好。”齐袅说话时，手里动作并没有停下。

　　问柳惴惴不安地瞥了灵鸟一眼，见对方枕着衣裙头也不抬，似乎很享受齐袅的抚摸，才敢应了声“好”，将茶盘摆在茶几上：“鸾笙大人差奴婢给您带了茶，是空濛城的特产‘雾露青’。”

　　齐袅讶然，她没想到看起来端庄严肃的起居官竟会第一个讨好自己，想了想，道：“先帮我收起来吧，改日我再品鉴。唔，就摆在观景台的柜子上好了。”

　　问柳忙把茶叶罐拿起，但灵鸟却在这时候睁眼看她，目光冰冷。

　　问柳本就胆小，被它这么一瞪，吓得浑身都僵了。

　　这回她脑子倒是转得快，意识到真正想送殿下茶叶的妖恐怕并非起居官，急中生智道：“可是殿下，我听说多放几日‘雾露青’就会流失香味，您、您不想尝尝鲜吗？”

　　齐袅极少见到问柳主动，观她神色慌张、目光躲闪，不禁问：“是鸾笙威胁你了？”

　　“没有的事！”问柳赶紧摇头，“是奴婢自己嘴馋！殿下您也曾告诉奴婢，离开重峦城之后，奴婢应当大起胆子做先前不敢做的事。所以、所以奴婢……奴婢……”

　　“嗨呀，你早说嘛。”齐袅松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罐子，边小心启开，边说，“先从最基础的吃食开始，等你熟悉此地，我会向鸾笙为你要一个官职，你慢慢往上走，自信点，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多谢殿下关怀，奴婢、奴婢记住了！”问柳几乎要怕得哭出来了，“奴婢先为您煮水？羽族的山泉水可甜了，听说也是雾露青的良配。”

　　“嗯，你去。”齐袅欣然点头，“要一壶八成沸的，再要一壶十成沸的。”

　　不同茶叶需要用不同的水温冲泡，但对于未知的新茶叶，她更喜欢自己探索什么水温口感最佳。

　　问柳提着两只水壶下楼时，还听见自家主子亲昵地问：“福福也想喝雾露青吗？一会儿我泡给你喝呀~”

　　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回想起灵鸟瞪自己的眼神，慌忙加快脚步。

　　一刻钟后，沸水烫入紫砂壶。

　　雾露青不愧是空濛城的特产，齐袅只是随意冲泡，便能闻到鲜爽的茶香，待银针验毒后抿一口，仿佛置身于山间清晨的雾露之中。

　　“好茶！”她忍不住称赞，“怪不得要趁新喝，放陈些就没这味儿了！”

　　问柳惴惴不安地捧着杯，大着胆子尝了几口，奇异的甘甜令她有种飘飘然的错觉。

　　她还是头一回喝这么好的茶，回过神时，一杯已经见底。

　　问柳恍惚了很久，正要将自己的感觉告诉殿下，抬头就见齐袅把灵鸟抱在怀里，托着茶盏喂它喝。

　　“要是福福不介意，这茶里还可加些牛乳，放红豆沙、小圆子、仙草冻。”齐袅边喂边柔声说，“纯茶和奶茶我都喜欢，不知道福福是什么口味？”

　　问柳咽下想说的话，稍作思考，放下茶杯轻声道：“殿下，奴婢先去为您收拾楼下。”

　　她不应继续打扰殿下和……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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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黄昏时分。

　　齐袅倚在大团子软靠上，饮着特意放凉的茶水，抬眸看向站在梅枝上的灵鸟。

　　灵鸟脚下，玫红的梅花开了数朵。

　　这梅枝虽是装饰用，但并未失去活性，她用木灵力一催，就催开了这些花，染得观景台都是淡淡梅香。

　　“明天福福还愿意陪我读书吗？”齐袅忽问。

　　灵鸟转过脑袋，亲切而笃定地朝她“福福”叫了两声。

　　齐袅顿时绽开笑容，然而不等她再问，就见一只通体散发着白芒、巴掌大小的白鸟落在自己案头。

　　白鸟才落稳，灵鸟立刻从梅枝上跳下，大步走过来就伸脖子，用力啄了一下白鸟的头顶，白鸟委屈地“啾”了声，扇动翅膀起飞。

　　齐袅原以为灵鸟只是来赶闯入者，谁知它竟跟着白鸟一道飞起，鲜亮的尾羽在她视线里一闪，转眼间升上高空，渐渐远去。

　　她心里顿时有些空落，不过转念想到明日还能见到福福，目送两只鸟远去后，便又拿着医书躺回了大团子上。

　　天色渐晚，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收起医书，活动了一下手脚，去一楼瞧瞧问柳收拾得怎么样。

　　在打理住处的琐事上，问柳是相当优秀的行家，不管书房还是静室，都收拾得相当合齐袅心意，摆设也照着她的喜好来。

　　可放于室内的灵植摆了好几盆，花瓣叶片上皆沾着水珠。

　　供倚靠和小憩的坐垫、软榻都放在不用走几步路就能够到的地方，藤编的小篮子挂在书桌旁，里头盛着齐袅亲手晒制的果干与蜜饯。

　　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崭新的纸张、镇尺、砚台和墨石，木制笔架悬着三支软硬不同的毛笔。

　　齐袅满意地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了块蜜饯，边吃边打了个响指，一簇碧绿的木灵力在她指尖骤然变为明亮的白色，飘飞到灵力灯里，照亮昏暗的房间。

　　一切都被安排妥当，除了家具的材质和款式，几乎和她在重峦城的书房一模一样。

　　“你去要物资的时候，没被为难吧？”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齐袅转头问。

　　问柳笑着摇头：“没有，内务殿的羽妖们一听是您要东西，一眨眼就给奴婢找齐了。”

　　“看来我背后这座靠山，目前还挺靠谱的。”齐袅若有所思，“要是她能放我独居在昭昭阁，就更好了。”

　　虽然她是修炼者，不需要床也能安睡，但她到底当了十六年的人族公主，对晚上睡床这件事已经习惯了。

　　可昭昭阁唯独没有备供她夜里用的床榻，她清楚这绝不是问柳的疏忽。

　　问柳笑容一僵，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晓得殿下不喜侍寝，或许也不太愿意和那位妖君相处，然而妖君却恨不得日夜伴在她身边。

　　哪怕……哪怕是自降身份，做一只不讲话、只会“福福”叫的灵鸟。

　　但她已发了言灵誓，无法将真相告诉殿下，只得试图安慰：“也许是新婚燕尔，殿下耐心多等一阵子呢？”

　　“没事，我不过随口发句牢骚。”齐袅往嘴里塞了块果干，含糊不清道，“我反而更希望一直都能这样。”

　　谁不想仗着铁靠山的宠爱，一辈子做条咸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