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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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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当真是天意,刘玉的一万驰援不多不少,不早不晚,刚好可以为在楚国大败的将士们收尸……
自临州回来的路上似乎帝后的关系并不和睦,到了皇城之后金桔更是径直回了国师府。面上看皇后私自离宫简直不合体统,只是自元悉大婚后也并未撤销其国师的名头,朝中上下因此无可引经据典,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今日朝会散后,除了派人安顿好扈州来的副将外,皇帝便径直离了宫,直奔国师府而去。
内侍监统统不让跟着,只是依他们看,陛下是带着怒气走的。
果真如此,国师府的门童亦是知道,这位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的皇帝险些将府门撞坏了。
“皇后!”
一进门他便高喊,而国师府内是藏不得人的,金桔不过坐在那个她常坐的地方,见到元悉怒气冲冲进来,眼中竟半分意外也没有。她停下正在写信的笔,又将那封未完的信夹进了书间——当着元悉的面,竟胆大和坦荡得不留一丝遮掩。
“你在写什么?”自然元悉也瞧见了她的动作,心中本存着气,如今更添狐疑。
金桔一笑,“是写给陛下的,只是今日还未写完,等过几日再给你看。”
元悉更加狐疑了,他不曾想今日金桔对他的态度竟软了下来,毕竟从那日在临州到今日,他们二人已有一个多月不曾和气地说话了。即是如此,元悉尽管心中对她怀疑再多,也只好同样缓了语气,
“那日许禁军领诏之时,可是你假传朕口谕,叫他去扈州调兵的?”
元悉说完便见金桔面上缓缓露出了意外之色,不知是真是假。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听金桔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来,
“你竟知道了?这么快……难道公良出事了不成……他竟当真败了吗?”
元悉看着她,“真的是你。许禁军向朕说的时候朕原本还不信,可为什么?看来你早就知道扈州军的内情可还是将朕的诏令颁给了刘玉……你是诚心想让公良有去无回?”
“难道陛下不希望公良有去无回?”
金桔的面上带着笑,元悉却忽然觉得有些冷,从脚到手指尖都冷得要命。
“你明知道朕对他……你明知道公良对你有情,你怎么下得去手?”
“可我对你也有情,你那日又是怎么折辱于我的?”她冷笑,从蒲团上站起来,手指划在元悉的身上,他的腹上,左胸上,“我的情意对你而言不过是公良不在时的发泄,为皇家成儿育女的东西罢了。怎么了,他的情意值钱,你的情意值钱,唯独我的就一文不值?连一条命都换不了吗?我真想看看……”
“你可知延误军机谋害重臣是何罪名?”元悉后退了一步,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语气也冷的不能再冷,“金桔,朕只能用你的命慰藉西征死去的将士和……和公良将军……”
可她似乎不怕,眼中半分畏惧也没有,语气中也是有恃无恐:“不,陛下还需要再等等——我有孕了。”
金桔话音刚落,元悉也还未来得及惊讶,府外忽然再度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声——
“陛下,将军的尸身……”
公良的棺椁回来了?这也太快了些……
可当那传信的来使被禁军带着进府细细将经过禀明后,元悉猛地跌坐在了脚边的蒲团上,怔怔的,许久没有说话。
国师府门外皆是得信的臣工,他们下了朝还未来得及归家便纷纷听到了这个消息,便都聚在此处等候皇帝的示下。
公良的棺椁并没有回来,甚至仍然在楚国的王都,或许永远都要葬在楚国的土地……
即便生前享尽荣光,死后尸身却不得归乡,这不单对公良辞来说,就算是对天朝上下皆是莫大的侮辱。更何况楚国为了抵御公良的大军几乎折尽了国内的男丁,这般深仇大恨,谁都不知这位女帝会对将军的尸身做些什么。
“楚王说,若陛下想要回将军的尸身,便拿西边姜门和留州的城池来换。”
“她做梦!”元悉低着头,声音中却带着十足的狠戾,“朕怎么会因为一个死人,将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割给她……做梦!她简直痴心妄想!”
“楚王想到陛下不愿做这笔交易,她请陛下三思,若是拿不到姜门和留州,她便只好将公良将军的尸身抛于街市,拴于五马,车裂之,再送去五洲让各国的国君都瞧瞧……自然,您也会得一份,如此将军也算是变相地归乡了。”
车裂之,再送去五洲……
“噗——”元悉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这叫满屋的人脸色都一变。原本候在门外的侍从慌忙去传宫中御医,一面禁军又不得不将这个楚国来的口出狂言的使者扣了起来,生怕他在说出什么话来刺激了元悉。
金桔想要为元悉擦净血渍,原本伸出的手猛地悬在了空中,人像是定住了一般,半晌两眼才恢复了清明。可就在这当口,却听元悉低声说了一个“好”,
“姜门,留州,朕给。”
他说得很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叫人听清了这话其中的郑重之意。而后,他让身边的侍从将自己慢慢扶了起来。他站着,对着门口正候着的百官宣旨,
“西征大败,将军战死,是朕之咎,却不能让功臣将士流落他乡,魂难归故里。朕欲以姜门留州两城向楚国换将军棺椁,往后百日罢朝会,静思己过。诸臣工领旨,不必争论。”
话音落,果然百官跪拜,却无一人为此提出异议。
即便用两座城池换一棺椁实在是太过荒谬,可倘若那人是公良辞,那个为元氏一朝扩疆土打江山的大将军,却无人能说什么。姜门,留州……这也是公良亲手打下的城,如今他身死,再还回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元悉转身,朝着楚国来使道:
“这下,楚王可满意了?”
“陛下厚道,女帝自然……”可还未等他说完,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他的喉咙。元悉手中握着先皇给他的那柄短刀,如今刀上沾上了使者的血,让屋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先皇赐他短刀傍身,以防刺客加害折辱。
元悉用袖子擦拭着上头血迹,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伤他,便是伤朕。”
他回头看了一眼金桔,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只是方才叫使者一激让他实在有心无力。御辇已经候在门口,今日的事实在太多,他也该休息了……
“好好养胎。”
只有一句,说完他便抬脚离开了这座荒唐的国师府。方才他对着众人不曾提到她,将罪名统统揽下,仿佛因为公良棺椁之事,让他起初来此的那番怒气都变得毫无存在的意义。
他走了,她也走了……
国师府忽然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人。可他竟当真为了公良,连城都可以割!她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怜惜,遗憾,无奈和……一丝快意。
“去给宫里送封信。”
门口的小童看见国师将一张纸从书间取了出来,想来是早就写好的。他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看元悉离开的背影和那招眼的天子仪仗,但又想到国师做事自有章法,便将那封叠成了四方的信接了过来。
“以国师府的名义,莫要提我。”
……
夜里,国师府火光冲天。
可奇怪的是,不论是城中百姓还是驻守皇城的禁军似乎对这场火都一无所知,待世人发现的时候,原本的百年府邸早已化作灰炭。
元悉是第二日才看到那封信的,在此之前,禁军统领许石林向他禀告了国师府失火之事。
“金桔……她人呢?”
“整座府邸皆烧成焦炭,根本无法辨认出皇后殿下是否在里面,或是在失火前就已经离开了。”
“可她怀着龙种!她肚子里有朕的孩子!”
元悉几乎高喊着将这句话说完。他因为昨日吐血之事直到今日脸色仍然不太好,太医嘱咐要静养,不可再受刺激,可如今……立在一旁的内侍监也不曾想到今早事情竟变成这样,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张叠成四块的纸来,这是那封金桔写给元悉的信。
“陛下恕罪……”
将信递到御案上后,内侍监跪地请罪,“昨日国师府曾递过一封信到御前,老奴怕陛下看了再受刺激,便……便私自扣下了。”
此时元悉无暇给一个内侍监治罪,他猛地拿过拿过信来,上下瞧了瞧,张牙舞爪的,果然是金桔的字。
只是……
“元朝将倾覆,便用不到什么国师府了,我一把火将它烧了,省的日后再有人怪力乱神又做不了陛下的喉舌,徒增烦恼。”
“陛下记得阿德吗?这些年国师百般打探他的死因……他并非国师的师傅,是她的父亲。”
“还有一件事,我曾告诉你她叫金桔,没想到她竟叫了这么久的金桔,可这一次,希望陛下记得,国师的名字叫阿碧……”
元悉看了许久,一字一句地看,却总觉得他并不能参悟这张写得明明白白却偏偏让他觉得玄之又玄的信。
半晌,他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望着跪在地上的内侍监和许禁军,轻声自语道:“国师她……并不是金桔。那金桔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