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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楔子
      寒风再起。
      虽然才十月,在山里疾行的一队人却冷得冒白雾。十二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飞鸟一般掠过洁白的雪林,惊起落雪扑簌簌飘下。
      忽然,领队的人立起手掌,其余十一人如同被定住了,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的手势,准备下一步行动。
      眼前是个看不出深浅的山洞,侦查后,为首的人率先猫着腰,悄然蹑进洞中。
      这才发现早已人去洞空。
      跑的真快!
      领队的人面色晦暗,任谁都能看出这人心情十分恶劣,随着领队摆手,十一人四下散开。
      不出片刻,地下传来暗号音,众人得到消息,齐齐向地下聚拢。
      那是个四面徒壁的地下坑洞,石壁上挂着简单的刑具,传出信号的人站在角落里,听见声音侧身让出角落里的人。
      “!”
      受刑过度的人质奄奄一息,枯瘦如柴,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这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不是尸体,这人却除了呼吸,没有半分动静。
      怪事。
      “……小雕,”领队的人默了片刻,示意身边那人驮人质,最终下了命令:“撤。”

      关于这一场营救,外界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半个月后日报某版的一个小角落里出现一则关于“文物走私”的案件告破的新闻,占副很小,小到不留意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一条消息。
      然而于相关人员而言,这件事只是刚刚开始……

      卷一
      一、你好,我是申漾

      2017年10月31日23时46分。
      X市一医院,一名刚走出手术室的瘦高青年三两下扯掉身上的无菌罩衣,结实的身躯外只有一件宽松的白色圆领汗衫。他疲倦的爬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昏昏欲睡,和他背上那张昏昏欲睡的卡通图像一样,他也睁不开眼。
      “别碰我女朋友,就算你喝了点酒……”
      他累得白眼都翻不动,烦躁的扔掉鼻梁上的框架眼镜,不看来电显示,也不管这可能是什么紧急的重要来电,只“啪”的一声直接摁掉来电。
      “别碰我女朋友……”
      “啪!”
      “别碰我……”
      “啪!”
      “别……”
      “啪嗒!”手机被他丢进办公桌上的一缸不知什么材质的液体里,“咕嘟嘟”的冒了几个泡泡后,这间超行政标准的办公室安静了,世界也恢复夜到该有的宁静。
      可是手机还在闪。
      对方并没有因为电话无人接听而放弃。
      液体中的屏幕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
      “……师父……”青年看着那张乐呵呵冲自己笑的脸,心里一软,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他有条不紊的戴上手术专用手套取回手机。
      “……我现在就要看清楚你不是我好朋友——”
      他按下接听键,礼貌而疏离道:“你好,我是申漾。”

      申漾,生于1988年1月1日,身高188厘米,体重73公斤,标准的职业篮球手体格,然而他不是个篮球手。十五岁那年他受邀进入医大学习,二十二岁那年取得博士学位后,正式拜市一医院首席主刀曹昀为师,成为外科第一刀的嫡传弟子,也是唯一传人,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而曹昀这个人……“外科第一刀”只是曹昀身上众多标签中的第一个,他其实是个万能大全科,作为名声在外的西医大夫,他真正的看家本事其实是传统中医,他是国字开头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的代表人物。
      四年前,五十九岁的曹昀忽然开始迅速衰老,就像年轻时用脑过度的后遗症突然爆发一般,他的大脑忽然衰退到不能自理,去世时他刚过六十整寿,那时候曹昀早已经人事不分。
      可忘记一切的曹昀,记得自己唯一的徒弟,申漾。
      接师父的班时,申漾过了一段推着师父进手术室的日子,那时候转正不久的他已经接替曹昀,成为市一医院实打实的首席主刀。时至今日,曹昀已经去世三年,而年轻有为的申漾,也早已超过师父的巅峰时期,有传言说他的专家号牌已经发到三年后,他的名字早已取代曹昀二字,成为炙手可热的医学界翘楚!
      作为一名临床经验丰富,论文著作等身,年纪轻轻就获得医科大满贯,有效证书数量像他的年龄一样多,再过两个月就过三十岁生日的无师父、无对象、无行政职务的三无青年——
      不对。
      他是个——上无长辈包袱、下无子女无拖累,中间没有对象要陪的,可以随时加班补漏的社会砖……嗯……业务专家。
      当然,作为一名身心健康的柔情硬汉,他也想和聊得来的人谈恋爱,卿卿我我,他也想甜甜蜜蜜的亲亲抱抱举高高转圈圈……然而,相亲对象无一例外,咖啡还没喝完,就摊手问他:几号房。
      这让申漾无比郁闷。
      今天也不例外。
      想起下午见的那个相亲对象,申漾无语凝噎。

      三分钟后。
      收拾妥当的申漾全副武装,他单手拎着一个古朴的出诊箱,坐上一辆停在一医院正门的急救车。那是一辆军用吉普,车内除了一名军装司机,另有一名年过半百的谢顶中年男人。
      他的军装外罩大白褂,是X市军院急诊室的主任,陈强胜。
      陈强胜冲申漾点头,即便他年长申漾一大截,是个前辈,他却不敢在申漾面前托大。申漾的脾气和本事成反比,本事超好脾气超差,一个不顺意他就给人没脸,丝毫不留情面。想到这人刚刚挂断那么多次才接通电话,吃过亏的陈强胜非常明智,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霉头呢,当即客气招呼道:“麻烦申先生了。”
      “什么情况?”申漾抬手,果断止住对方无意义的寒暄。
      曹昀师徒的业务水平在国内排名不分先后,他们是西部医科的两根标杆。当曹昀的大脑开始出现衰退现象时,申漾虽然还未出师,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是国内最年轻的全科大夫。当曹昀意识到自己不能独立行医时,申漾已经无处不在,随时补漏,他自动照顾师父的一切。申漾十分孝顺,办公室,职工宿舍里,甚至是出诊的路上,申漾都和曹昀在一起,二人父慈子孝,若非申漾瓜子脸,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而曹昀不仅只有标准的国人身高,还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任谁看到他们在一起都会认定他们是亲生父子。
      当曹昀确定自己不能再行医,并终于面对这个事实乖乖的坐在轮椅里后,申漾再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有申漾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曹昀,他把师父栓在裤腰带上,带着师父出诊,带着师父坐门诊,坐办公室,甚至带着师父进手术室……直到师父去世。
      所以到了最后,曹昀只记得申漾。
      曹昀去世已经三年,申漾也已经习惯一个人拎着师父留下的出诊箱出诊,他再也不会喊“师父,你看”了。
      没有师父了,他已经取代曹昀的一切,并有所赶超。
      师父也不会再看了。
      至于一医院的他们跟军院的联系,申漾知道这不对,跨院治疗责任重大,一旦被捅开,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只能接受。
      曹昀说有些人不能拒绝,说这也是一种社会规则。所以虽然不合规矩规定,曹昀让他把这些“不得不的违规”当作一种“医者本分,救人活命”去做。
      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便言传身教传给申漾,包括这一项“责任”。
      关于社会规则,申漾懂了不少,他已经不是多年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他成长了很多,经过这些年的打磨,他已经能仗着优秀的业务本事在这些并不算合理的社会规则中游刃有余的行走,给自己争取一星半点力所能及的“尊重”。
      就像现在来接他的车是有规制的车,来接他的人是有行政级别的,可以承担一定责任与后果的部门主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辆小黑车停在医院后门,他们得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走。
      这些都是他用自己的本事和“坏脾气”争取来的。
      当然,这些改变是有磨合的。
      军院也要脸面,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意舔着大脸来一医院求人。被病人拒绝的主治医生们阴阳怪气的闲言碎语了几次,被申漾听见,并当面狠狠讽刺过一次后,他们再没脸出门请外援。这才成了眼下的局面,在病人坚持要求又不能转院的情况下,军院只好让领导来卖脸了。
      这有很多好处,至少不会再因为堵车而造成不必要的不可挽回。更重要的是,现在申漾一见来人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科室的病人,对方可能需要怎样的治疗。
      就像现在,他看到陈强胜就知道病人外伤的可能性高达80%,他可能需要再开一台手术。
      他冷漠道:“我刚下台,开工可能没那快。”
      他刚下手术台,刚脱除菌服。
      “我们也是没办法,对方很不配合治疗工作,指名一定要您……
      “……”申漾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吧,又是一个指名,又是必须,还一定,非申漾不看病的麻烦人物!
      虽然他不甘愿,可这是不能拒绝的社会规则中的一部分。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往后一靠,示意自己休息一下,到了喊他。

      2017年11月1日零点18分,申漾在军院门诊大楼前下车,初冬的夜风吹散了车内的温暖,他打了个哆嗦,精神抖擞的一边往楼里走,一边拉上一直挂在耳朵上没有取下来的口罩,以挡住自己本就不大的小脸盘。这样的伪装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临时被喊回来加班的军院医生。
      跨院治疗并不是什么可以大张旗鼓的宣之于众的事,挡住自己的脸是自保,也是维护军院的颜面。当然,这伪装只是做给见到病人前可能遇上的旁人看的以防万一,在心知肚明的人面前,这样的伪装只是一片可有可无的遮羞布而已。
      电梯开门,发现里面果然有旁人后,申漾目不斜视,发现对方正面走出,他侧了一步让开出电梯的路。电梯里走出一堆喜极而泣的男男女女,申漾听了几句闲话,得知家属产妇生了龙凤胎,难怪这么高兴。待电梯空下,申漾走过去,心里还在想这家的大家长真多,小俩口真走运。
      “小漾?”忽然,有人面向电梯里喊了一声。
      “?”申漾讶,看向电梯外的人,那是一个身着氅衣挽着发髻,像个穿越来的古道仙风的老爷子,他是申漾手中的一个VIP病人,他怎么在这儿?!他摘下口罩责怪道:“这个天气,还有这个时间,您不该出门!”
      “真就这一回,还被你碰到了!”老人笑,不掩欢喜的亲昵道:“我这就回去,明天再来。我徒弟添丁,高兴!”
      原来产妇是他的亲人!
      有幸成为“活化石”的徒弟,确实是走运的人!
      “看在好日子的份上,就原谅您一次!”申漾浅笑着冲老人家摆手,示意有事在身,他关上电梯门,重新戴好口罩。
      “这样也能认出来啊?”
      “这世上,很多人相认不是靠脸,而是靠灵魂。”电梯门关上后申漾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听见陈强胜的话,他斜了一眼,凉声道:“别说一个口罩挡不住,凭他那双眼睛,我就是化成灰,被吹散了,他也能认得出!”
      那老人家可是X大五绝之一的“活化石”,国宝级考古学家,埋土千百年文物都逃不过殷佬的眼,何况区区一个申漾!
      “那……”
      “……”申漾略带警告的看了对方一眼,示意对方不要过问不该问的事,道:“他要是会乱说,就不会跟我打招呼。带路。”

      电梯在七层停下,二人依次走出电梯,安静的医院回廊里响起二人规律的脚步声,混杂着一点并不清晰的嚷嚷声。随着二人距离要去的病房越来越近,里面的吵嚷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醒了又怎样,醒了也不能说明任何事……他醒了也不能让我白挨这顿打……我不管,反正这事我不会罢休……”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我不管,你们谁都别碰我,再来我就动手了……她王平打得过我,你们以为你们也是将军,也能打我?来呀,十个一起上啊!我那些奖牌可都是实打实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取证了,我受伤了!看到没,我流血了!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声音很年轻,嚣张中带着某些权势少年人特有的跋扈。申漾下意识蹙了一下眉头,怪不得陈强胜直接带他来病房而不是急诊室的诊疗室呢!对方中气十足,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真的受什么严重到非得他出面伤,
      可军院居然放任这样无理的要求,让他走这一趟!
      过分!
      他一点也不想接这活!
      他想回去睡觉!
      申漾驻步在病房门口不想进去,这人肯定是个有靠山的混账,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牺牲睡眠时间来给某个大官哄儿子!
      就算这是社会规则,他也不想遵守!
      他面色极其不佳,这是他发火前最后一忍的征兆,冷言讽道:“以后别再为这种混不吝打给我了,什么玩意儿!”
      “……”陈强胜一脸尴尬,却无言以对。
      可这个“病人”确实比较特别,他也没办法呀!

      一个小时前。
      就是接申漾的这辆救护车,从X市火车站接到一个特殊的病人,这是上面早就安排好的事,陈强胜他们早有准备。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带队的是个绿底金枝金星的少将!他当即吓了一跳,这级别就不一样了!
      他谨慎得直冒冷汗。
      病人的情况确实很特殊,昏迷不醒,无知无觉。陈强胜带头,一路上急救工作不停,患者却没有任何起色,这让他们看起来就像只是在装模作样的急救一样。
      陈强胜更紧张了!
      他是野战出身,以往也是经常见到“星星”们的,可眼前这颗星不一样。一颗星的少将很多,可这几十年来,靠军功一步步闯出来的女少将,只有这一个。她才三十出头,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她的前途实在不可限量,陈强胜暗叹,不像自己,是个黄土淹到脖子的人。
      好在她并没有追究,就像已经预料到他们的无用了一样。这让陈强胜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了!
      然而下车后,那颗星忽然临时更改主意,执意要将病人送上十一楼妇产科室!
      急诊科的病人为什么要送到妇产科去?这里面明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她何必自掘坟墓呢?
      陈强胜心中费解,面上却不显,只以为到底是个女人,经不住诱惑大约要犯错误了。可他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精,当然不会过问,更不会阻止,他甚至默许了她的违规,装作没有发现这个命令和开始收到的不一样。
      然而,他是人精,不等于别人也是。瞧,这不就有一个“傻子”么?!
      她执意要带病人去妇产科,并为此和一个随行的下属军官打了起来,然后那个傻子就喊着受伤了,要求申漾治疗。
      想起这事陈强胜就头疼。其实说打起来并不准确,因为事实上只有这个年轻的傻大头兵在挨打,其他人围成一个圆圈看他挨打而已!
      哎!
      当时的场面跟十五的社火一样,那叫一个混乱。
      所以他们临时多了一个病人——那个年轻的兵。
      这个病人霸道得很,点名道姓要求非申漾不接受治疗。
      多么无理的要求啊!
      陈强胜本以为动手的人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他们都闹成那样了,他怎么想都不明白她有什么理由同意这个大头兵的无理要求。
      然而事实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那颗星同意了!
      居然同意了!
      还让他卖脸去请人。
      给陈强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为什么!他只知道这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就算只是为了自保,他也必须亲自去市一医院,请申漾这位大佛!
      所以即便申漾不接电话,挂断电话,即便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三更半夜也可即便知道申漾刚下手术台,还没来得及闭一闭眼睛,他依旧把他请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我会跟你们院长谈的。”申漾冷声道。
      见他一手出诊箱,一手抄口袋,长身立在诊疗室门口,陈强胜点头哈腰,连忙跟过去,为他推开病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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