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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可怜坐等救赎 ...

  •   就像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一样。

      即便现在N城已然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大都市,高楼耸立,商超遍地。在这片地价均值超越十万一平的土地上,仍有着难以想象的贫困角落。

      城市边缘的"贫民窟"里,挂在红砖墙上、指针都生了锈的挂钟颤巍巍走过九点,街坊里不知从哪头传来呲啦着电声的收音机准点报时。

      "北......呲啦.....时间......九、九点......"

      随后是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骂腔:"又是那个破落扫把星家!小的嘛,灾星惹霉运,拖死一大家子。我看老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天天报时、报时的。一到点就报!我看迟早报个点,把你们都送走好了嘛?"

      伴随着吵骂声,路遥娴熟地将刚洗好的衣服晾出窗外,然后关上四处漏风的木窗。

      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些叫骂对他而言,早已是不痛不痒。

      从胡乱堆砌了些木砖的楼顶上翻下,路遥走到一楼的小房间。

      "爷爷。"路遥推开楼下的房门。仅是那么一动,那由枯朽木板制成的房门就簌簌地落着木灰,"收音机要关起来了。邻居讲了。"

      屋内,一位老人和门口腐朽的深红木门如出一辙,僵硬地卧在脏到看不出花色的棉被里。

      那棉被被水渍浸湿又阴干,硬得已经称不上是被子了。人稍稍靠近,就能闻到那渗透进被子每一寸的怅然又冷凄、老年人独有的气味。

      半大的房间,没有窗户。室内唯一一点光源,是老人手里捂着的收音机发出的微微红光。

      看见路遥到来,老人勉强支撑着起身。似乎想露出点笑意,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他把棉被努力蹭下一点,献宝似的腾出枯木般的手,把收音机往路遥的方向递。

      "遥、遥遥。"老人支出个不伦不类的笑脸,露出他仅剩几颗牙齿的牙床,"听、听听、听响。"

      路遥无奈地走到床边,取走他手里的收音机,按掉开关。用哄小孩的口吻和他对话:"好、好,遥遥听到了。谢谢爷爷的收音机,等工作回来,遥遥帮爷爷买新被子好不好?"

      谁知听了这话,路爷爷夺过收音机,塞进被子里。把头一扭,不理路遥了。

      路遥只得又轻轻拍了拍被子:"爷爷?"

      "不。"路爷爷这才裹着自己被子别别扭扭地开口,"遥遥工、工作、累。不、不听响,不、不不要被子。"

      路遥明白过来,爷爷这是觉得自己工作辛苦,不想让自己花辛苦工作来的钱买新被子。

      因为给了收音机,路遥才提买被子的事。

      在路爷爷简单的思维里,收音机就和被子画上了等号。

      不给收音机,孙子就不用买被子。不买被子,就可以少花点钱。少花钱,可以让孙子多休息一会。

      这是一位爷爷心底最简单质朴的等式。

      但人世间的事哪有这么简单呢?

      路遥刚想接着宽慰爷爷几句,他那好几年前的旧版本通讯设备就滴滴滴响起了信息提醒。

      路遥拿起一看,是工友发来的催工消息。

      现在刚过九点一刻,从路遥的家到工作地点得转三班公交,走七八公里的路。现在出发,够呛十一点能到。

      来不及再多说话,路遥俯身为爷爷拉好被子。把军绿色的破布包在身上系紧,忙不迭走出了门。

      早起收拾家里、做家务、照顾爷爷,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挣一小时二十块的工钱,再回家用钱去还父亲欠下的赌资和生活。

      这就是路遥一天的生活。

      重复往返,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但是今天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抱着绿布包的路遥坐在公交上,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点开了邮箱app。

      路遥的邮箱显然是新注册的,简洁的界面里只有孤零零一份邮件。

      "感谢您的报名。现诚邀您明日上午九点,于X大厦参与「助理」岗位面试。
      ———任平生工作室。"

      这寥寥几行字,路遥却看了很久。

      他慢慢数过邮件里的每一个字,在扫到最后的"任平生"三个字时,忍不住轻声默读。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含着一颗包在冰块的硬糖,非要将外面那层冰裹化了、融透了,才能尝到丝丝甜意。

      他苦太久了。

      久到当幸运降临在他身上时,他第一反应是想尽办法将这份幸运铭记,生怕是一场幻梦。

      久到哪怕只是冰冷的文字,他也好似真的在反复默读中能尝到一丝甜意,沁进心底,烫红耳尖。

      阳光下,柏油路上,颠簸的旧公车里。

      少年人抱着绿布包,心跳砰砰作响,热烈的阳光羞红了双颊。

      *

      和医生商讨过病情后,任平生决定先低调地提前出院。

      得知消息的赵姐给他办了夸张的欢迎仪式,说是恭贺他成功从鬼门关中逃出一劫。

      于是,当任平生来到家门口,就看见———百十来平的客厅里堆满了气球,礼炮撒下的彩屑到处都是,硕大的双层蛋糕立在茶几的正中央,上书十五个大字。

      "热烈庆祝:任平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怎么样?"赵姐穿着今年MG的走秀款亮片小短裤,单手搭在任平生肩上,翘起兰花指,"Surprise!"

      赵姐虽然叫赵姐,但他其实是个男Beta。

      一个很风骚的男Bata。

      赵姐自诩N城第一名媛,平生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玛丽莲梦露一般的男人,引得世界上所有高富帅都为他折腰。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任平生感觉自己的神经在抽动。

      他捻下落在玄关上的纸屑,无情地朝赵姐泼下盆冷水:"赵铁柱,我就不该把我家钥匙给你。"

      "任平生!你怎么可以叫我本名!"赵姐惊声尖叫,"都说了叫我赵姐或者露易丝!而且人家对你一片真心诶。"

      "一片真心?"任平生笑笑,说,"不知道这一片真心能不能换我们可爱的露易丝,庆祝结束之后和我一起收拾卫生呢?"

      赵姐看着自己新修的碎钻美甲,嘟嘴说了句"讨厌"。

      尔顷反应过来,像发现新大陆般,用一种惊叹的眼神上下打量起任平生。

      "任平生,你是任平生吧?"赵姐戳戳任平生胳膊,"你该不会是在医院里被人给替换了吧?"

      "对对对,我是高科技间谍机器人。"任平生摊手,"我现在替换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等会第一时间就把在我家搞了一地垃圾的人鲨光光。"

      赵姐"扑哧——"声笑出声,点点任平生:"洁癖倒是没变。"

      赵姐又说:"但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诶?"

      任平生正在换鞋。

      他本想招呼智能机器人给自己拿双拖鞋,忽然想起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智能机器人好像还没问世,只好自己打开鞋柜拿了双换上。走到客厅,朝沙发上一躺。

      "说吧。"任平生翘起二郎腿,冲赵姐说。

      赵姐也换了双拖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啥?"

      "说说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啊?"

      赵姐还真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第一,你这次和我说话居然三分钟都没提到你那个彦彦。第二,厉彦说Omega要贤良淑德,打扫卫生这种家务活你以前都不会借他人之手的。第三......"

      "好了好了。"任平生摆摆手,"说得我跟个小媳妇似的。"

      赵姐一撇嘴,坐到任平生身边,边分蛋糕边说:"你还不是小媳妇吗?天天阿彦长阿彦短的。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让我觉得有点熟悉的......"

      "啊对!"赵姐忽然说,"我第一次见你,你可不就是这副少爷脾气吗?你这是回炉重造,恢复出厂设置了?"

      "答案你不都给我了吗?"任平生点点赵姐分给他的蛋糕。

      蛋糕被赵姐分成四份,推给任平生的上面有四个字:大难不死。

      赵姐盯着蛋糕眨了眨眼。

      "搞错了搞错了。"片刻,他笑嘻嘻地收回蛋糕,把有"必有后福"四个字的蛋糕推给任平生,"这才是我们小任该吃的蛋糕。"

      任平生耸耸肩,拿起勺子挖了口重新递来的蛋糕吃。

      "还有啊。"赵姐吃着蛋糕,总算想起了正事,"那个新助理的事我给你安排下去了。要我说,你原来那助理早该换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行,麻烦你了。"任平生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某个即将A变O、还得陪渣男玩巧取豪夺游戏的倒霉蛋,心念一动,道,"对了,那个叫路遥的简历投上了吗?"

      "投上了啊,说起来你俩还真是有缘呢。"

      任平生歪头看他:"嗯?"

      "你不会不知道吧?那路遥经常在你在的片场打工的。基本上你拍过的戏,他都跟过组。就上次,那个你从手脚架下推开来的勤务员就是他啊。"

      赵姐努力咽下一大口蛋糕,接着说:"算起来,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原来是他啊......"

      想起脑海里那个半大的少年郎,任平生终于有了点印象。

      "有印象了吧。"赵姐撇撇嘴,"打电话的时候,你还给我装不熟呢。"

      "不,我是真不熟。"任平生眼神飘忽,默默转移了话题,"对了,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别和我原来的助理透露,我准备换新人这事。"

      "啊?"赵姐多少有点不解,"为什么啊?"

      "......任任,你不会还念旧情吧?"像是想到了什么,赵姐慌忙劝阻,"别别别!这话不应该我来说哦。但任任你那助理绝对有点问题!你不觉得他和你男朋友走得太近了吗?"

      这个时候,没想到连赵姐都已经看出了厉彦和助理的不对劲。

      想起自己几年后被坑害到最终尸骨无存的结局,任平生自嘲般地笑了笑。

      "没,我这次可没心软。"任平生说,"赵姐,或许你听过一个词叫......"

      说这话时,任平生脸上虽挂着笑意,眼底却满是能割伤人的寒冰。

      他说:"———'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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