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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玉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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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谂第一次见黎繁霂的时候,那个周身贵气逼人的少年,翘着二郎腿,座椅上慵懒的后仰,围着一群年龄相仿的世家子,有时俯身低语,眼底也全然淡漠,匆匆一瞥,却不知一眼万年。
顾家从明清开始发家,传承六世,昌盛依旧,旁支众多,嫡系却相对凋零,到了顾谂这一代,同辈只有八人,却俱是年少有为。
顾家家主顾煜适逢古稀之年,几百年来到如今富了半边国的顾家本就让人备受关注,如今这家主七十大寿,但凡能来的也尽数到场。
顾家主家在京都郊外,居山而建,占地甚广,代代相承,在外观上仍是古韵之风,穿过一处葱郁树林,就可见一池碧水,假山在侧,回廊盘曲,廊上都挂上了红灯笼,扫眼可处,皆是喜色。
因是家主寿辰,山上彩灯遍布,盏盏灯罩,满山遍野,据说这是顾家欢庆最高的礼节,此灯昼夜不熄,足足挂上七日,日夜着人看护,如今是白日,天色尚明,到了晚上,风光正好。
车,行到树林,就被拦下,一众人下了车,一位满目和善的老者身后率着几位精炼的男子,一众人都是与顾家世交子,京都贵圈人,对于这老者显然熟识,也不稍多问,吩咐各家司机随着几位男子停好车,自己就随着老者行过树林。
顾家主家内早已摆好了待客处,来人甚多,光是顾家本家人就有数百,再加之宾客,人往之间,十分热闹。
“长卿。”二楼,一位打着领结,着严谨西装的男子轻扣房门,待听到屋内的应允声,手搭在门把上,旋转开门。
屋内的顾谂一袭落地礼裙,面朝镜子,手中还握着一别发夹,手势生疏,试了几次,别上又拿下,一只白皙,骨格分明且修长的手出现在镜子上,结果顾谂手上的发夹,轻巧的别上。
“怎么自己动手了?”
“二哥。”顾谂见发夹被放的妥当,讪讪一笑,“你知道我自小就不喜的。”
顾长徽自然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妹妹,自小就跟着一群哥哥一起长大,对于打扮之类的从不在意,还不让别人触碰,不过凭这叶家的权势,倒还真没有多少事需要顾谂去应酬的,大家所幸也不拘着她,但现在爷爷大寿,自然不能随便,所以顾长徽一打理好手头的事赶紧上来看看顾谂。
“其他收串好了吗?”细细看了一下顾谂,似乎都收拾妥当了,这让顾长徽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头。
顾谂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等急了?”
“急倒是不急,不过大哥叫我们早些下去。”长徽弯腰拿起顾谂裙摆曳地的部分,怕顾谂拌了脚。
“二哥,你可拿好了,不然拌跌了,那我就丢死人了。”
下楼的路上,类似的话,一直碎碎念在顾长徽的耳边。
十足幸运,什么都没有发生。
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范,虽然向来不喜这类场面,但应对起来也是游刃有余,顾谂跟在兄长身后,偷了说话的闲,只需陪着含笑点头,待的久了,顾谂偷偷的看了一眼顾长徽。
顾长徽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顾谂轻呼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转了一处角落,问侍从要了杯水。
此类的场合,还是依然无趣。
百无聊赖,又不能悄悄离开,顾谂四处望着,看着这一片热闹。
视野扫到一处,目光似乎被聚拢,让人难以回神,一正装男子,慵懒后仰,丹凤眼,细叶眉,若不是冒犯,真的是漂亮非凡,少年眼里淡漠,周边多是同个年龄的世家子们,相互间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面入欢愉,但却对这位少年诸多顾忌,虽是作陪,却又有疏离的距离,似敬,或畏,在一众的年少英气中,少年不笑,仿若置身于另一世。
长于钟鸣鼎食之家,优秀,俊朗的人顾谂相识的也不少,就近的说,顾谂的几位兄长也都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在各自的领域皆是说出去鼎鼎有名,可独当一面,但从来没有人,给顾谂的感觉会如同这位少年这般,明明是漫不经心,却又有狼一般的萧飒。
少年似感受到顾谂目光一般,抬头,目光相视,顾谂慌不择路,拿着手中的水,急饮一口。目光也心虚的看向别处,僵硬的不动,但那方的注视过于灼热,顾谂悄悄一瞥,不由一惊。
只见那名少年手中拿着酒杯,杯中暗红流淌,随意一扬,敬酒姿态,周边的人,表情看的不太真切,许是有些疑惑与吃惊,停了手上动作,寻着少年的目光看了过来。
骑虎难下,顾谂脸上挂起连角度都似乎是丈量好的微笑,点头,又是一饮。
少年笑了,笑的很邪魅,一口,酒尽。
顾谂面色满是一种坏事被戳穿的潮红,放了手中的杯子,正愁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顾长徽走了过来,爷爷的寿辰要开始了,作为孙辈自然得先入场了。
寿辰席设正堂,厅门左转沿着小道一路走去,到底便是,而过厅门时刚好要经过那群少年闲谈的地方,里面应是有顾长徽相识的人,顾长徽携着顾谂先走过去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顾谂在一旁笑,一众公子哥对于刚刚黎繁霂的举动还好奇着,赶巧见着顾长徽把人带过来了,都紧着机会盘问,顾谂向来很少出席各色宴会,对于顾家八小姐,名气不小,但一直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顾长徽也不奇怪,以为只是寻常的好奇,不知道先前的事情。
“家妹,顾谂。”止于介绍,寒暄片刻,正要离开时,一直坐着的少年突然起身,伸出手,“黎繁霂。”
原是黎家,难怪。一开始大家以为黎家公子首次回国,是在与顾长徽打见面,没想人眼神是一直看着人家妹妹,这一意图过于明显,连处事不惊的顾长徽都忍不住皱了眉。
气氛委实诡异,顾谂连忙伸手回握,手一松,顾长徽就言辞,只是这一下相比刚刚脸色稍冷,握着顾谂的手出了厅门。
“长卿认识黎繁霂?”虽然是担心,但对于妹妹,顾长徽温柔惯了,稍冷的面色也和煦了些。
“今日初见。”
那就是以前不认识了,那刚刚黎繁霂的举止就让人费解,传闻都是,黎家公子,年纪尚轻,不近女色,不顾六亲,杀伐果断,浑肆无忌,力排众议,一步一步把原本昏昏欲坠黎家推上了新的辉煌,许多长辈提起,不少都多是忌惮三分。
“这个人,城府很深,长卿要离他远些。”想着黎繁霂向来的作风,顾长徽柔声叮嘱。
“嗯。”在听到他的名字那一刻,顾谂就已经知晓了这个人是谁了,不稍提醒也明白此人危险的很。
厅内
在公子哥儿促狭的目光中,黎繁霂施施然起身,随着顾家兄妹离开的方向,留着一群人面面相觑。
“黎哥这是动真格?”一位脸上还留有婴儿肥的男子,余清延,见黎繁霂离开后,率先开口到。
“这事谁说的准呢?”一公子哥晃了晃头,其余人也不作多深谈,随意笑了几句,又寻了别的话头,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刚开始见过的老者,顾家管家,顾玺走了过来,上了辈分的人打一开始就迎在了正堂,厅内也都是一众小辈,年龄相仿的话题多些,把他们束在自家长辈身边倒是不自在了,所以如今寿辰开始,顾玺才过来接他们入正堂。
各公子哥随着顾玺移步正堂。
入堂时,少年们方才在厅内的嬉笑之色已经收敛,终归是世家子,什么时候该怎么样的仪态那是融入骨子里的教养。
拜会过顾家主顾煜后,少年们回到了各自长辈代表的身旁,而黎家却只派了黎繁霂做代表,先离开一步的黎繁霂和一群年龄至少四十岁的人做在一起,相谈之间,丝毫不见怯色,游刃有余。
一袭暗红笔挺西装的顾煜,脸上挂着笑,精神面貌十分好,不说的话,断然没有人会猜想这是一位已经七十岁的老人,还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如果不是他年轻时候铁血手腕的故事还历历在目,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邻家爷爷。
寿宴开始前,是祝寿的环节,各家拿着礼物上前,顾谂作为最小的孙辈就立在一旁,接过礼物,再一一言谢。
礼物大都是些稀罕物件,一顺送下。
“黎家,黎繁霂祝顾爷爷松柏长青,日月长明。”黎繁霂走出,弯腰,手中捧着一匣子。
顾煜爽朗一笑:“原来是繁霂啊,当初见你时还是个小豆丁,如今也已有了风华初成的模样,还真让我羡慕黎家那老爷子,等下别急着走,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黎繁霂颔首浅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顾谂,顾谂接过,两人神色自若,如同陌人。
接过匣子后的顾谂心中深深的吐了口气,幸好他没有什么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