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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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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1月21日,大雪纷飞。
姜茶被姜定山紧紧的裹在军绿色的大衣里,小脑袋露在外面,一双水灵的眼睛四处看着。
这个环境她熟悉又陌生,破旧的小屋,这是上辈子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地方,穿来一天了,姜茶还有种不真实感。
“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还敢偷吃不?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尖锐的声音忽然划破了安静的村庄。
姜茶下意识扭头,看到一中年妇女手里扫把,一手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四九寒冬,他穿的无比单薄,破破烂烂的单衣裸露着皮肤,像个小乞丐,妇女手中的扫把丝毫不留情的落在少年身上,不多时,就已经有血渗出来。
“打的好!打的好!妈,打他……打死他……”中年妇女旁边还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手里拿着白生生的包子,高兴的拍着手,包子馅呼啦啦的撒了一地。
中年妇女打的更劲了,大嗓门喊着打死他,扫把杆是竹竿做成的,落在那男孩身上得时刻,姜茶吓得浑身一哆嗦。
小男孩可能是疼的狠了,一只手抱着头,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少年的身子颤抖的厉害,牙却紧紧的咬着,一言不发,大片的雪花落在少年身上,顷刻间便融化了,带着丝丝的红。
这样的血腥野蛮的场景,一时间让姜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对上少年冰冷的目光,看清楚那张脸,她猛清醒了。
乔琛!
年少时的乔琛!
姜茶脸色苍白,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急促的幌着姜定山的胳膊。
姜定山就看不下去了,一手把姜茶扣在怀里,不让她看这凶残一幕,走上前开口:“一个小孩,饿了就吃,你和他计较什么?”
中年妇女一脸横肉的瞪着姜定山,一副嫌他多管闲事的模样:“我管自家孩子,你插什么嘴?”
姜定山最宠小孩,听到丰翠莲的话眉头一皱:“这大冬天的,一不小心他小命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他就是个扫把星,他家人都不要他,我能给他口饭就不错了,我想打死他就打死他!管你屁事?”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粗俗不堪,一脸憎恨的又打了几下。
自家闺女和这个被打的孩子差不多大,姜定山看着难受,冷了脸说道:“他死了你也得吃官司,蹲大狱,丰翠莲你差不多得了!再打下去,我就去派出所告你。”
一听自己得吃官司,坐牢,丰翠莲这才有点怕了,一脸不情愿的把手里的少年丢在地上,少年扑通一声落在雪里,中年妇女用脚朝着乔琛的手踢了一下,一块黑乎乎的馒头滚很远。
“让你偷吃!”丰翠莲恨恨说一声,转头弯腰抱着地上那个胖乎乎的男孩,刚刚还凶狠的脸瞬间切换到一脸慈祥:“乖宝,饿不饿?”
被她称作乖宝的小男孩,口里还喊着“打他,打死他……”
丰翠莲黑着脸丢一下一句:“快去给你弟弟洗尿布,天黑之前洗不完不准吃饭。”
抱着孩子走了几步,像是还不解恨,转头对着姜定山啐了一口浓痰:“多管闲事,活该生出个小哑巴!”
“你……你个泼妇。”姜定山是个读书人,气急了也只骂出来这一句。
姜茶倒是不在意丰翠莲的话,转过头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乔琛,她记得这个年代,很多父母都没受过什么教育,打孩子的家长不在少数,可像这样想把人折磨死的,还是少见的。
这就是乔琛的童年吗?
怪不得以后的乔琛那么阴沉。
少年趴在雪里许久没动,只有身子一颤一颤的,姜定山叹口气,把姜茶放在地上:“茶茶站这别动,我去看看乔琛有事没。”
姜茶乖乖点头,呆呆的看着趴在雪里的乔琛,他身上还在不断渗血,明明看起来不过是六七岁的少年,却一个疼字也不吭,咬着牙爬起来。
面无表情,一瘸一拐的朝着刚刚被丰翠莲一脚踢远的馒头走过去,少年冻的发抖,弯腰捡起了那半块黑乎乎的馒头。
转回身的时候面色冷漠的扫过姜茶和姜定山,手里紧紧的握着半个发黑的馒头,沉默又孤独的往回走。
大冬天,他穿着破烂单衣,不乏有皮肤裸露出来,冻得青紫红肿,走起路来扯得浑身疼,行动迟缓却坚定。
“等等,乔琛。”姜定山叫住他:“走和叔叔回家。”
小孩身上伤的不轻,饥寒交迫,他怕这孩子撑不过冬天。
乔琛的动作停顿一下,只是一瞬间,继续往前。
姜定山叹口气,都是邻居,他也知道这小孩脾气倔,正想着算了,就看到一个胖嘟嘟的球往乔琛那边跑过去。
姜茶刚想拉着乔琛,前面的人突然转头,对上一个冰冷的视线,脚下突然一打滑,整个人埋进了雪堆里。
这小孩的身体也太难控制了叭?
乔琛他才几岁啊!她怕他干什么!
又不是前世了!
姜茶趴在雪里,脑子里一瞬间飘过无数乌鸦,穿着厚棉裤的小短腿在雪窝里挣扎得踢腾几下,衣服太厚,人力气太小,姜茶挣扎几下也没起来。
真丢人啊!
乔琛漆黑一片的眸子盯着面前趴在雪窝里圆滚滚的小孩几秒,一句话没说,转头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往丰翠莲的院子里走。
姜定山看宝贝女儿摔了,赶紧上前,一把拉起她,拍干净她身上的雪。
姜茶呆呆的看着他走远,少年的背影孤独且寂寥。
姜定山把姜茶身上的雪打干净,抬头看乔琛已经进院子了,叹口气,弯腰把姜茶抱怀里,感叹一句:“造孽啊。”
姜茶趴在姜定山怀里,想前世的事情,心绪复杂。
算起来她和乔琛还是死对头,她是乔琛成为大佬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专门和乔琛唱对头戏,后来,她的公司就被乔琛挤垮了。
按理说,看到乔琛这样的童年,他应该高兴的,可她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被这样打,真的开心不起来。
在未来,乔琛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商界新贵,大领导对他青睐有加,有网友评价他,说他改变了大众的生活。
可最后呢?他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成为了过街老鼠,新闻里都在批判他,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死了,一抹游魂不知道飘荡了多久,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从受人敬仰变得人人喊打。
可不管怎样,这样卑微,瘦弱,任人欺负的乔琛,都不是她记忆里的乔琛。
看着乔琛回去,姜定山抱着姜茶也回家了。
晚饭的时候,姜定山还在为丰翠莲那句小哑巴意难平,揉揉姜茶的脑袋轻声说:“会好的,茶茶还小,大了就会说话了。”
姜茶点点头,95年,她五岁,这年,她的声带还没发育完全,说话断断续续的只能蹦出来几个字,但姜茶知道她的病是能看好的,一点也不担心。
“你俩蹲在那干啥呢?赶紧吃饭,我做了茶茶爱吃的红烧肉。”蒋瑶从厨房端出来一小盆红烧肉。
姜茶看着蒋瑶,一脸孺慕,慢慢红了眼睛。
“这是咋了?咋还哭了?”蒋瑶赶紧把红烧肉放下。
弯腰抱着姜茶:“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姜茶抱住蒋瑶的脖子。
妈妈还在,真好啊。
“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妈妈打不死他!”
1995年的蒋瑶脾气火爆,脸上还没有皱纹,手上也没有输液扎的针孔。
姜茶想哭又想笑,好久没人这样关心她了,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妈妈了。
姜茶整理好情绪,推开蒋瑶,摇摇头指着桌子上的菜:“次…”
蒋瑶有点莫名其妙,把姜茶放在餐桌上,疑问的看向姜定山:“这是饿哭了?”
“可能是吓着了,刚刚过来的时候,隔壁又在打孩子了,不要命的打,这大冬天,一身伤,穿那么薄,丰翠莲还让他睡在车棚里,四处漏风,我都担心这孩子挺不过这个冬天,唉。”
提起来丰翠莲,蒋瑶语气也不好:“那个毒妇,你说,没孩子的时候把人家买回来,等着老了给她摔火盆,那胖子才出生几年,就恨不得把乔琛折磨死,真不是人!”
“卖孩子那家也不是人!听说卖孩子那家是城里人,条件好着呢,你说说就差这孩子一口吃的?竟然把自家孩子卖到乔家。”
姜茶咬着红烧肉,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那个在未来呼风唤雨的人物,身世竟这般凄惨,她小时候和乔琛交集不多,对乔琛没什么记忆,还是后来乔琛成为大佬的时候,一家人在看电视,蒋瑶指着新闻里的乔琛感叹。
“我还以为当年那小娃子死了呢,烧到四十度,听说丰翠莲连病都没给他治,直接丢在野地里了,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现在还这么有本事。”
乔定山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姜茶碗里说道:“我本来想把那孩子叫到咱家吃饭,可他不来,倔脾气。”
“唉!丰翠莲不是人。”
姜茶本想多听点乔琛的事情,看着姜定山和蒋瑶长叹短嘘的,也不像再接着讨论的模样,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默,指了指桌子上的醋溜白菜。
“想吃这个啊?妈妈给你夹。”
姜定山是村里的老师,蒋瑶在市里服装厂上班,他家在村里条件不错,可能是因为她不会说的原因,蒋瑶和姜定山都很宠他,屋子她住的是最好的一个,床上铺了两层被褥,盖了两层,怀里还抱了一个裹着毯子的铁皮暖壶,可她还是冷,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那个紧握着半个黑馒头的少年,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
睡在车棚里?
95年农村的车棚,说是车棚,其实就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什么农具,肥料之类的,车棚口大敞着,这天气,把她丢进去估计用不了一小时都冻死了。
姜茶一闭眼,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男子跪在她肿胀的尸体面前的一幕:“算了,就当报了恩了。”
轻悄悄的下床,裹上厚厚的棉袄,找了手电筒,悄悄的出了门,走到隔壁乔家围墙边。
这年头的农村,围墙都不高,乔家的房子很老,用的是青色的砖头垒的墙,不知道多少年了,许多砖头已经掉了,姜茶找了个最低的地方。
手电筒对着乔家院子里胡乱一扫,没发现狗,把手灯一关,吃力爬上墙,跳进丰翠莲家。
周围漆黑一片,耳边除了冷冽的寒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她又冷又怕,上牙齿激动的碰下牙齿。
小手捂着手电筒口,开了灯,遮住大部分的光,农村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她按照自家院子的格局找车棚。
一眼便扫到了车棚,轻悄悄的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车棚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除了农具,还有许多垃圾,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发现了乔琛。
他盖着一个破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被,上面还盖了个透风的袄子,蜷缩成一团,一颤一颤的。
大佬的童年真恐怖,真凄惨!
姜茶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手上却戳戳躺在地上的乔琛,她刚戳一下。
猛的对上一双冷漠犀利的眼,姜茶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