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续写 不觉一梦》因海而温暖

28、同归

　　老者叹息，说道：“老夫这些天已经想通了，即使拥有金矿，老夫的抱负也只是泡影，所以，老夫对金矿已经没了兴趣，至于解药，老夫不能因为不相干之人打扰内人的安宁。”
　　“父亲常说姑姑是一个善良温婉的女子，平时最喜欢帮助伤病受灾之人，虽然出身唐门，却从不轻易用毒，我想若是姑姑还在，她应该会以救人为先吧。”唐茉雨在一旁诚挚地劝说道，说完求救似的看着傅尘轩，希望他能帮着说句话，却见傅尘轩一言不发，只是悲伤地看着父亲。
　　寇英杰看见郭彩绫为了求得解药，下跪央求老者，自己若是再把生命轻易放弃如何对得起她？于是当胸抱拳，恳求道：“在下恳请老人家能够拿出解药，再次希望老人家成全！”说完深施一礼。
　　“好吧，让我考虑一下，你们且先住下吧。”郭彩绫听老者如此说，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心中激动，望向寇英杰，他眼中也有惊喜之色。
　　“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老夫也有自己的底线，尤其是涉及尘轩的母亲，也许老夫最终不一定答应，若是拒绝，还请各位见谅。”说完，老者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傅尘轩送客。
　　众人回到居所，各有心事，李锦因为当众表白，早就因为难为情躲了起来，寇英杰和郭彩绫与朱空翼交代了此行的种种，朱空翼听说还有解药也是为寇英杰高兴。
　　一弯新月清辉洒落，庭院中树影斑驳，寇英杰和郭彩绫两人相依偎于月光下，不管明日结果如何，此时两个人都已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意，回想过往，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也是难得。
　　寇英杰看着月光中郭彩绫若新月般的狭长的睫毛轻轻闪动，渐渐地挂上晶莹的泪滴，心中怜爱，轻轻握起她的手说道：“师姐，明日不论生死，你都和我一起回黄花草原吧。”
　　觉得手心微微一颤，只见郭彩绫低垂着眼帘，温柔地说道：“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我们一起，还有小薇，以后永远都不分离，就在草原上骑马放牧，过你一直想过的生活吧。”
　　“彩绫……”握着的手更加紧了……
　　二人已经全然忘我，却未发现，唐茉雨悄悄地离开望月阁，朝着庄外奔去，远远的借着月色就看到葱郁中一抹如雪白色，原来是傅尘轩在此等候。
　　“尘轩表哥！”茉雨清脆的叫了声，快步来到傅尘轩身旁，对于这个刚刚相认不久的表哥，茉雨的心中总是不由自主的牵挂。
　　可是傅尘轩仍然是冷面相对，茉雨心中不禁有些委屈，随口问道：“不知姑丈明日会给寇大哥解药么？寇大哥和郭姐姐真可怜。表哥，你可不可以劝劝姑丈？”
　　“天下可怜的又岂止他们二人？茉雨，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既然为人子女，原谅我的自私，其实我是不愿父亲交出解药的。”傅尘轩轻叹说道。
　　“为什么？姑丈交出解药，与寇大哥的恩怨一笔勾消，岂不两全齐美？”茉雨不禁疑惑。
　　“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母亲的安宁，算了，说这些你还不会明白，我只想对你说，情爱都是些虚无缥缈的抓不住的东西，自幼时我便知道，人生在世，能够把握的要牢牢把握，妄想抓住虚无飘飘只能留下刻骨的伤心，所以，于我来讲，只有父亲的心愿能否达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我从不奢望。”傅尘轩低沉的说道，其实还有些不忍见父亲折磨他自己吧。
　　茉雨望着月光下傅尘轩黯然迷茫的眼睛，心里不禁刺痛，到底是什么样的遭遇将他打磨成这样？原来在他的心中是没有爱这个字的，不禁深深失落。
　　二人无语，缓步回庄，直至分手前，茉雨突然问道：“表哥，你真的从未对人动过情么？”
　　傅尘轩一愣，茉雨的眼眸亮如星子，让他不敢直视，未等他作答，茉雨已经翩然离去。而他耳边依然响着茉雨的问题，记得那一晚，他救了茉雨之后，呆呆着望着这个与母亲相似的表妹，心中有对母亲的怀念，也有对情爱的思考，自己也曾问过自己：自己是不是从来未动过情，永远也不会对女子动情？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或许自己之所以冷漠，就是因为曾经亲眼看到这世间最炽烈的情爱带来最伤人的结果吧，或许，冷漠，只是因为怕被伤害……
　　心绪烦乱，不只不觉间傅尘轩走进了望月阁的院落内，无意间看见郭彩绫与寇英杰相偎相依，心中不禁再次暗自感叹,不便打扰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寇英杰等人被傅尘轩请到听音阁，老者脸色极差，似是一夜未眠，见众人来了，转动端砚，石门打开，现出密道。李锦和唐茉雨并未惊讶，因二人早已知道此密道，其余众人却是有些吃惊。进了墓室，大都觉得匪夷所思，老者竟然将自己心爱之人的棺椁建于书房之内，其深情也可见一斑。
　　唐家兄妹见到姑姑的尸身明艳安详，如生时一般，虽与姑姑不曾得见，但是血肉之亲，又想起自己白发苍苍的祖父母，还是悲从中来。
　　老者脸上的神色却是极为平静，吩咐傅尘轩过来拜祭自己的母亲，唐家兄妹也随后拜祭。
　　众人见棺椁中的女子去世时应该多年了，容颜似乎停驻于不足而立之年，因保存完好，皮肤较茉雨白皙，身着一袭紫衣，素雅娟秀。唐茉雨忍不住想问自己的姑姑是因何离世的，未等她开口，老者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众人终于知道了这一切事情的始末。
　　当年，白马门的宗师成红梅派弟子傅宵到四川办事，结果在途中遭遇危险，被一名山间采药的少女所救，自己则对她一见钟情，此女子就是茉雨的姑姑唐疏寒。
　　“那时，我被人暗算中毒，杀了对手后，无力移动，只得在山间等死，谁知就在这时，她如同仙子一般来到我的身旁，救了我……”傅宵回忆起唐疏寒一袭淡紫色衣裙，眉间淡淡清冷，正如名字一般，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之感。
　　“后来，她为我医治后匆匆离去，我去一直忘不了她的样子，所以不断地寻找她的下落，希望在返回白马门之前再见她一面。”脑海中已经都是那袅娜的倩影，直似昨日之事。
　　“我终于知道她是唐门的弟子，唐门虽是江湖门派，但也是蜀地的名门望族，我也不便贸然去拜访她，只好在附近等，于七日后，才见她出外采药，终于又见了她一面。”
　　众人猜也猜得出，之后定是俩人渐渐生了情意，可是傅宵却说道：“可惜，她当时并不记得我这个人了，因她心地善良，蜀地毒物较多，她助人解毒亦是常事，不记得我并不稀奇，那时我年少轻狂，遇到心爱的女子自然不肯轻易放手，于是多方纠缠，她终于答应待我禀明师父就去唐门提亲。”
　　记得那一晚，自己情难自已，许下海誓山盟，撩人的月色，轻柔的发丝，轻轻的挣扎后便是良宵如梦。而这个梦，此时已成了毕生的伤痛，越是曾经美好，越是此时不堪。
　　“师父突然派人来报信，说是病重，要我回白马门，我临行前赌咒发誓一定不负她，她却淡淡一笑，我赶回师门，师父已经卧床不起。”
　　“师父吩咐说要在我们师兄弟三人，郭白云、铁海棠和我之间选一人作为白马门的掌门，并且选定之人要娶师妹成玉霜为妻，此人便可以得到鱼龙百变图和金矿，我们三个自幼和师妹一起长大，郭白云和铁海棠都喜欢师妹，而我，却是个武痴，师父也曾经说过将来我的武学成就必然能超越两位师兄。所以，我最希望能得见一眼师父的鱼龙百变图。”
　　“结果，我犯了一个毕生追悔的错误，就是在侍候师父休息时偷看了鱼龙百变图，犯了白马门的大忌，被师父一怒之下赶出了师门，并遭到了一些杀手的追杀，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师父去世，将白马门和鱼龙百变图交给了大师兄郭白云，我才知道是二师兄铁海棠想从我身上得知鱼龙百变图的秘密，于是用暗中培植的杀手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就这样，我躲躲藏藏了几年。”这其中的无奈寇英杰深有感触，傅宵因为鱼龙百变图被人追杀，自己曾经也是如此境遇，这些秘籍宝藏带给人的往往只是灾祸。
　　“等我后来站稳脚跟，再次回到唐门寻找她，才知道她因为与我的事情与家人失和，早就离开唐门，不知所踪，就这样，我苦苦的寻觅，终于找到了她，还有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傅宵慈爱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谁知道，她却在我千辛万苦找到她之后，将轩儿交给我，轻笑间饮下了‘蚀骨相思’，那是她说过的要留给负心人的独门秘药，我跪下央求她服下解药，她却不肯说出解药在哪里，我抱着她渐渐变冷的身子，才发现解药就在她手心紧紧攥住的玉瓶中……”傅宵的身子突然颤抖的厉害，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彻骨的伤心与绝望。
　　“那时，我才知道，她就是如此决绝的一个女子，温柔起来如水一般，可是狠起心肠，任谁都是不能追回，她定是为了我心寒至极，又为了轩儿隐忍的太久，我没能按照约定前来提亲，不知令她蒙受了多少的屈辱，所以，她早已决定如此惩罚我……”亲眼见到母亲死在父亲怀里的傅尘轩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那是他今生的一场噩梦，至今都不能彻底醒来的噩梦。
　　“自从疏寒死了以后，我心灰意冷，这个世间除了轩儿和找铁海棠报仇，再也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事情了，我那时极怨恨铁海棠，若不是他，疏寒不会因我迟迟不归忍受屈辱，可是现在想来，若不是我贪图鱼龙百变图，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开始招募弟子，培养杀手，时常做些不要本钱的买卖，建起这座山庄，想着有朝一日要铁海棠身败名裂，谁知未等我报仇，他就死在了寇英杰的手上。从那以后，我得知鱼龙百变图如此神妙，于是便开始想打它的主意，毕竟为了这图，我失去了太多，可惜现在看来也是痴人说梦……”说着傅宵剧烈的咳嗽起来。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了一切因果，俱都沉默不语，没有想到傅宵竟然有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虽然几次因他的设计陷入生死险境，但是听了这一番话也都不禁怜悯傅家父子的遭遇。
　　“既然该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这唯一的一颗解药就在这里！”众人实是看不出哪里存放着解药，只见傅宵轻轻按动棺椁上的机关，透明的棺盖提起，唐疏寒的尸身暴露于空气中，傅宵轻轻佛摸着她沉静的脸庞，然后又小心的舒展开她的右手，动作轻柔，似是怕弄得疼了，掌心打开，赫然就是一个精巧的玉瓶，原来解药就是陪葬品。
　　傅宵将玉瓶交给寇英杰，说道：“现在老夫已经实现了承诺，快服下吧。”
　　寇英杰接过解药，服了下去，顿觉胸口的压抑感渐渐消失，看来是解药发挥了药效，连忙向傅宵说道：“多谢傅师叔赐药。”说完朝着郭彩绫一点头，此时郭彩绫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寇英杰终于解了毒，二人的誓言便不再是梦想与奢望。
　　“啊，姑姑……”唐茉雨突然大叫起来，只见唐疏寒的尸身正一点一点的衰败下去。
　　“父亲！”几乎同时傅尘轩突然惊慌着掠到傅宵身边，却见傅宵的身子慢慢滑落，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傅尘轩急忙把脉，却得到了让他绝望的结果，原来傅宵早就已经服下了蚀骨相思，此时已经救不得了。李锦也哭着跑到师父的近前，傅宵用尽最后的气力低低吩咐师兄妹两人一句，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傅尘轩突遭变故，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尤其是寇英杰，想到老者为了将唯一的解药留给自己，打开了妻子的棺椁，最终也自尽殉情，心里觉得不安。上前劝解道：“尘轩兄，师叔是否有何未完的心愿，寇英杰一定助你完成，还是现将师叔安葬了吧。”
　　傅尘轩点点头，将傅宵的尸身移至唐疏寒的身旁，然后要众人从密室中退出，按动机关，将父母亲永远葬在这里，再不开启。
　　唐茉雨看着没有眼泪，却将紧抿的唇咬出血来的傅尘轩，感同身受，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待李锦带着众人出去后，自己却留下来，站在一直僵立在密室门口的傅尘轩身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的哭泣。
　　三日后，傅尘轩送众人出庄，只送至先前上山的密道口，便与众人辞行回庄。众人皆同情他的遭遇，本想留下帮忙，但是都被婉拒。
　　直至下得山来，李锦也告辞回山，却被唐茉雨拦下，唐茉雨看着腼腆的哥哥说道：“李姐姐，茉雨有事相求，想让你护送我哥哥回唐门去。”
　　李锦羞红了脸，反驳道：“唐兄武功在我之上，为何要我护送？若是言语不便，不是还有你么？还有，我不放心师兄一个人。”
　　“谁说我要走了？我要留下陪着尘轩表哥，至于我哥哥，就拜托你了！”说完，不管李锦愿不愿意，转身又进了密道，上山去了。
　　唐静彦看看自己任性的妹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与李锦目光相对，也是红了脸，但是与寇英杰等人失礼告辞后，却是不管李锦扭捏的样子，众目睽睽之下，捉住李锦的手，微笑着相携离去，卓君明和朱佩瑶见了也不禁失笑，他二人已经受了郭彩绫的委托回白马门处理事务，朱空翼则是要回日月峡谷继续隐居，三人相伴而行。
　　山脚下黑水仙一直守候着，见了寇英杰兴奋地嘶鸣起来，绕着寇英杰不住地转圈，寇英杰抚摸着黑水仙油亮的皮毛，整个人都受了感染，轻轻纵跃上马，来至郭彩绫的近前，伸出手，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对郭彩绫说道：“师姐，跟我一起回草原吧！”
　　郭彩绫抬起皓腕，抓住寇英杰的手，被寇英杰拉到黑水仙的背上，白衣黑马，踏着山间金黄的落叶，一路向北而行，向着寇英杰北方的故乡，不停地奔跑。
　　一骑两人，携手天涯。

　　雪花很快就会飞舞在草原上，
　　让我们一起回北方的故乡，
　　终于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从此这条路上我不再孤单，
　　也不会觉得路途有多么遥远，
　　因为你会陪着我，
　　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