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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白月光(完) ...

  •   他恳求地望着温白凛,“小白,石军……虽然罪有应得,但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当初摘你的器官时,他也是挣扎的很久,才挨不住你妈……挨不住温语迟的哭求和以死相逼,不然就算再丧心病狂,他也不可能忍心对一个孩子动手。”
      温白凛闻言,抬眼:“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心生恻隐?”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再不忍心又能怎么样?他不是帮凶,他就是杀人凶手,我身上的疤能作假吗。”
      “设身处地,你会原谅吗?”她反问。
      如果所有的罪恶都能够用内心的煎熬与忏悔狡辩,那还有什么公理与正义可言。
      “法律自有它的尊严与权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关照我这几年,在我心里是有很大的情分在的,不要把这份情分消耗在这种事上。”
      “也不要让我对你的尊敬和感激显得这么可笑而一文不值。”
      她看着周蚕,又看了看窗边那个瘦高的身影,那是个看上去很阳光的男孩子,沐浴在落地窗泼洒下来的光里,显得光明得不真实。
      一种虚幻的不真实。
      她知道这个男孩子心底所有的阴郁和恨意,一如原文中,悄无声息痛苦死去的少女,利用这份阴郁让这个男孩为她念念不忘,甚至在她死后,满心恨意发酵,为她完成了所有的报复。
      这场事件中,所有活着和死去的人,都不无辜,甚至所有的相遇与离别也都有几分处心积虑的盘算。
      她起身,走向让那个少女临死前依然抱有歉意的男孩,替她送上了一支花,“很好听。”
      她把花轻轻放在琴盖上,转身离开。
      希望往后你遇到的人,都单纯善良,真实真意,希望这个世界给你善待和赞美,抚平那些生活带给你的伤痕,希望时间能治愈你所有的怨恨和愤怒,也希望阳光有一天能真切地照进你的眼底,洒向心湖的每一个角落,为你驱散黑暗,逐尽阴霾。
      这是那个死在雨天的少女留下的最后祝愿,那就让一切结束在雨过天晴的日子里,不要再有交集。
      少不了背后多方势力的推波助澜,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慈心石医院的丑闻,舆论压力给公安机关侦查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案件移送检察机关起诉后,开庭前一个礼拜,李汀然开始频繁做噩梦。
      又一次梦中惊醒,他掐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起身轻悄悄地推开了温白凛的门。
      睡意朦胧的少女睁开眼,听见他小声问,“吵醒你了?”
      温白凛问他,“怎么了?”
      眼前的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本来就想过来悄悄看看你。”
      她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过来。”
      李汀然走过去,在她床边蹲下。
      温白凛拉住他还在轻颤的手,“怎么这么凉。”他极力克制的颤抖在她眼里一览无余,“你最近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手抖成这样,还怎么拿笔画图。”
      李汀然紧闭着嘴,仿佛那些不好的事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发生。
      温白凛明悟,“和我有关?做噩梦了?梦见我出事了?所以来看看我还在不在,确认我好不好?”
      李汀然有时候真希望她能迟钝些,他凑上去吻她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
      温白凛拉拉他,拍了拍床,“上来,我哄你睡。”
      李汀然听话地挨着她躺下,连着被子把她拥进了怀里。
      手被他禁锢在被子里,温白凛只好抬头亲了亲他的脸,“别怕,我很好。睡吧。”
      李汀然看着窝在他颈间的小脑袋,心里软踏踏的,仿佛悬着的那块石头在这片刻也落回了原处。
      “嗯。”
      可温白凛还是能感觉到他落在她头顶的视线。
      叹了口气,“你先睡,我看着你。”
      李汀然蹭了蹭她的脸,“不要管我,我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温白凛还不了解他?他的安静估计又是一个人睁眼到天亮,长期失眠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睡着。
      “太紧了,松开我一点。”
      李汀然放松了手臂。
      温白凛从被子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你感觉到了吗?我亲你是真实的,”她把被子掀开一同盖住他,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你摸,李汀然,我是真实的,就在你手底下。”
      李汀然不敢动,只是很缓慢地呼吸了一下,随即轻柔地抱住了她。
      “你这样……让我怎么爱你才好。”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回馈这份独属于他的爱与包容。
      温白凛捏着他的耳朵,“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接受就行了。”
      “李汀然,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值得被爱。”
      她承诺,“我会永远爱你。”
      言语太轻,但她会用每一次的锲而不舍来践行。他的脚步在哪,她也会一同落在哪,每一个世界,她都只为他而存在。
      自从又开始做噩梦,李汀然整个人都很紧绷,如果不是还要去单位上班,他恨不得睁眼闭眼都守在温白凛身边。
      这天在办公室开会,他突然心里没由来地开始发慌,一瞬间濒死的恐惧感席卷了所有的感官,甚至于碰倒的杯子泼洒出去的水已经湿透了图纸都没反应过来。
      沈思赶忙把图纸抽出来,见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了,李工?”
      李汀然捂着胸口站起身,白着脸,“没事,胸口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走到走廊外掏出手机正想给温白凛打个电话,就有电话进来了。
      “赵稚?”
      “汀然哥,救我……”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颤抖的哭喊,随即电话便被挂断。
      几秒钟后,传来一段视频。

      法院判决那一天,被告人做最终陈述,“……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一开始也没想过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又有什么错?”
      “名利、成就、地位,我都要抢回来,哪怕不择手段,可它们本该就属于我呀,本来就是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神色少见的有些许茫然和不解,“人只有正直和善良有什么用呢?”
      “你们知道连续做十几台手术神经高度紧绷的感受吗?”
      “你们尝过三五天不睡觉,哪怕是短暂地阖眼都会下意识握紧手术刀以为自己还在手术台上的滋味吗?”
      “你们懂我无数次从手术台上下来,却没能把病人一起带下来时的自责和痛苦吗?”
      他讽刺地笑了一下,面向审判席,问:“我曾经难道就不善良吗?”
      “可当强权迫害我时,律法没有给我以公正,世人无以与我同共情,泥沼攀附于我身,我也依然相信我们的国家,有我申冤之所,有是非明辨之人,可惜,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不痛不痒的旁观者,辜负了我的信任,辜负了那个善良正直的石军。末了,还要来唾骂我一句,人穷志短,什么恶事都能干得出来。”
      “所以,可笑又无用的天真善良又让我得到了什么?”
      他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厉声控诉,“是无尽的被欺压得抬不起头的愤怒和绝望,是打入尘土连尊严都不配拥有。”
      “是加害者变本加厉,把我一步步推向了这个地步,直到我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我才知道,原来掌握权力,是那么畅快的滋味,就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权力面前,显得那些良知与坚守,如此可笑又苍白无力。”
      他笑了一下,“我认罪伏法。”
      “但我并不悔过。”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比起铤而走险备受煎熬与谴责的折磨,生活的无望要更让人无法忍受,他要做掌控者,而不是任何有点权力的人都能够随意摆布他的命运,他绝不会让那些打压他的人活得那么舒心。
      他看向直播镜头,受害人申请回避均未到庭,但他知道,镜头前的无数双眼睛一定有一双是她或他们的,他语气可惜,“不过是要了你们一点东西,如果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再心软,再留着那点可悲可笑的良心让你们得以苟活一命。”
      旁听席上带着帽子的年轻男孩握紧了拳头,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他不知道他心底那一点隐隐约约的期待到底是在妄想什么。可听到这一番话,他彻底明白过来,今天他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再多的良知也早就被一次次紧抓不放的诱惑消耗殆尽了,还有什么可值得他期待的。
      就连他身上流着的这一半罪犯的血,他都想当场放干净。从没有哪一瞬间,他会这么厌弃自己。
      压了压帽子,悄无声息地离席而去。

      温语迟是死在保外就医的途中的,到死前都还满心的希冀,拉着陪同出监的狱警问:“真的找到肾源了吗?我还有希望活下去对不对?”
      她的神情似乎惶惶恐恐,急迫悲切,又似乎似忧似喜,恍恍惚惚。那脸上的表情变换扭曲着,像怕是自己痴心妄想,忧惧于下一刻便好似要悄然梦碎。
      有那么一瞬间,她瞧上去竟似乎显得天真极了。
      狱警可怜地看着这个时常疯癫的女人,瞥了她一眼,再没搭理她。
      凌晨市局破获了一起绑架案,没想到竟然捅了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窝点,当场就给端了。可不是巧了吗,缴获的器官里刚好有她的配型。
      可惜,有些人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眼,非要收了去。半路上她便病发了起来,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她死时,眼还圆睁着,那双不甘的眼里,全是贪生的渴望。
      她不甘心啊。离生似乎很近,近到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之遥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生与死,一线之隔,又拉开千山万水。

      第三精神病院。
      文英看着面前的两个老人,眸光淡淡。他其实不怨也不恨他们,或许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不忿,但这些不忿,早在与温语迟一拍两散分道扬镳时烟消云散了。
      如今这两个老人,在他眼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不过也就是寻常人,也在时光里衰老。
      温惑拄着拐杖,“去瞧瞧那孩子,也是个命途多舛的苦命儿。从前瞧着你和凛凛也不亲,想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小稚才是你的亲生骨肉。”
      文英神色平平,没有什么反应。他站在病房外,看着屋内被束缚带限制住行动的女孩儿,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他为什么会来呢?大概是出于可怜,可怜于女孩的作茧自缚又自食恶果,也可怜于曾经那么清高不可一世的教授,竟也到了黄昏日暮,末路穷途。
      温惑见他无一丝动容,只得恳求,“若我们两个以后走了,我这可怜的孙女,就没人照顾了。毕竟骨肉一场,你……”
      文英笑着打断他的话,“老教授,我不能生育。”
      你女儿这顶实打实扣在我头顶的帽子,你别想再给我扣第二次啊。
      只见面前的老人神色骤变,僵直地倒了下去。
      他颤抖的手还紧紧握着拐杖,在老婆子慌乱无措的哭喊声中,被文英送进了隔壁的医院。
      病床上,温惑抖着唇角,口齿都有些不利落。他垂泪,“文英啊,是语迟对不起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给你道歉。”
      文英笑了笑,无比释然。他天生不能生育,是在与温语迟婚后才发现的,可那时孩子都已经出生了,本想就此认了,可终究被消磨干净了容忍与爱意。
      他走出病房,与正要进来的温白凛擦肩而过。文英站住,唤了她一声,“凛凛。”
      温白凛扭头,询问地看着他。文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犹豫的手,还是落在了她头上,轻轻拍了拍,“以后的日子,要平平安安的。”
      一个大人竟容不下一个无辜的孩子,年岁渐大,才逐渐放下,不仅是放过她人,也放过自己。其实很多次,他都想与眼前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但终究抹不开脸面。
      温白凛莫名,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文英笑了一下,看上去竟有些和蔼。他转身离开,走到楼道尽头时,角落里已经有了个人。
      他走过去,与他一样靠在栏杆上,“小伙子,借个火。”
      李汀然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烟。
      文英吸了一口,狠狠呛了一下。才开口,“凛凛三岁时,我偷偷带她去测过智商,温语迟不是个聪明的人,但她的女儿却有过人的智商,我当时只以为是她爸爸基因突出。”
      “她从小就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懂事,即便我与温语迟婚姻破裂成那副样子,她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有一次温语迟发疯,觉得凛凛聪慧得像个怪物,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等我三天后赶到去接她时,她竟然和一群精神病玩到了一起。把她接出来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说,把她关进去的那个医生,疯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也是从那开始,我开始惧怕这个孩子。”
      “小孩子都该是良善无害的呀。”他当时想。
      李汀然歪着头看他,“您想说什么?”
      文英笑了一下,“如果一个你以为熟悉的人,与你的认知完全不一样。她可能看上去弱小无辜,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甚至她能够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还被所有人当做受害者,即便她根本不屑一顾。你会怎么办?”
      李汀然也笑了,看着悠远的天,天空中有朵玫瑰状的云,“一朵玫瑰在无人照看时生出了刺,我怎么可能因为被她为保护自己而生的刺扎伤了手而忍心去责怪她。”
      他看着文英,微笑着说,“我愿意用我的鲜血去浇灌她呀。”
      他只会庆幸,她能够保护好自己,好好长大,等他找到她。

      昏暗的地下室,赵稚望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女,前一秒还在歇斯底里地求救,后一秒就扭曲地笑着挂断了手机。
      她晃了晃手机,问温白凛,“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看到你被捆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不知道你会遭遇什么样不幸的事,他该又心疼又急坏了吧。”
      “哦,他找到这里时,让我想想,你应该已经不在了呢。”赵稚张开手,手机掉进池子里的溶液里,很快便被腐蚀了,“就像这个手机一样,面目全非。”
      她笑出声,“看见你那副鬼样子,他会怕吗?他还能认出你吗?他还会爱你吗?”
      她神色渐渐变得恶毒,“我会像小时候那样,成为幸存者,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温白凛垂眸,默默数着时间,水滴落在池子里,一直数了十九下。
      “啪。”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看着眼前还癫狂的赵稚瞬间眼神发直安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解开背后的绳索。
      站起身,轻声说道,“起开。”
      不要耽误我回家吃饭。
      只见赵稚直愣愣地让开了路。
      温白凛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个黑诊所里游荡,熟悉了四面的布局,甚至还抽空偷了这群人贩子的钥匙,打开了关押着被拐来的妇女儿童的地窖,她把手指竖在唇边,“嘘,我救你们出去。”
      一群被饿得头昏眼花的人,在短短的一瞬间仿佛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互相搀扶着,有些被打得已经走不了路的人也被同伴三五成群架住,一路上跟在温白凛的后面,在迷宫一般的地下穿行。
      有些胆小的人小声问:“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他悲哀地看着被抬着的同伴,不是没有人逃过,下场却太惨烈了。
      他话音刚落,一群人就迎面撞上了持枪的歹徒。
      “不许动!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滴答……滴答……啪!”
      温白凛微笑着看着前面的人,“把枪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脑袋,如果动杀念,先杀自己吧。”
      警察赶到时,地下已经乱成了一团,李汀然疯了一样在被救的人里搜寻,他嘴里一直喃喃着温白凛的名字,像失了魂。
      温白凛在人群里站起身,仍旧弯着一双眼,“汀然。”
      她笑着,在所有人的保护里走出去,“我在这里。”
      李汀然猛然抱住她,泪流满面。
      警方把所有人都带回警局,做笔录的做笔录,讯问的讯问,可唯独对下面的混乱,所有人都闭口不提,只字不言,就像所有人都抱成一个团,保护着最里面的秘密。
      警察查看着一段并未被销毁的监控,仍旧满心谜团。
      监控里,几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男人将一个少女绑在了手术台上,连麻药都没打,活生生地摘掉了她一颗肾脏。
      她就像一团被用过就扔的垃圾一样,也没有缝合,就这样被丢弃在手术台上。
      警察来到之前,她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解开了束缚,拖着血淋淋的半边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被找到时,人已经疯了。
      案件就此定性,告一段落,没有人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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