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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武侠路(十) ...

  •   船上蔬菜水果少,行了大半个月,该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商队要在下个码头靠岸补给,温白凛也准备下船逛逛,松松筋骨。
      漱了口又净了手,船也正好慢慢靠岸,温白凛走在前面,崔十有默默跟着。他依旧一身青色劲装,挺拔凌厉,背后负着被裹起来的长剑,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走到一家成衣铺子,温白凛推他进去,选了一套适合他身形的衣服让他换上。
      崔十有出来时,她眼睛里露出惊艳的神色。平常总见他劲装加身,陡然换一身宽衣博带,竟也叫人挪不开眼睛,虽然面容不是顶好,但胜在文雅干净。
      温白凛挺喜欢摆弄他这张脸,底子普通,见一眼完全记不住,在千千万万人里毫不起眼,完全没法找出,但这张脸却能够真正做到千人一面,一面千人。
      温白凛帮他整理了一下交叠的领口,玉带束腰,佩玉压衣,一层银色锁边的白色轻纱罩在外头,行走间宛如文弱儒生。
      拿走他的剑,塞了一把折扇在他手里,“哪来的俏书生。”
      崔十有罕见地流露出明显的笑意,眼里满是纵容。
      出门右转坐下吃了碗面,浓稠的鱼骨汤底又鲜又醇厚,店里有酸梅,可供饭后嚼食,温白凛买了一捧,油纸包着让崔十有捧在手里吃。
      那把用作装饰的折扇被他插在后腰,闲逛之余偶尔吃颗酸梅,他挺不爱吃这酸物,但也聊胜于无。一条街逛完,抱了满怀的吃穿用具,崔十有不堪负累,叫了跑腿的给送上船。
      终于两手空空,崔十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转头看见温白凛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由又有些尴尬。
      温白凛投进他怀里,抱着他埋头在他肩上闷笑,“我还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口,终于撑不住啦。”
      崔十有无处安放的手最终轻轻放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正经地说了一句:“不许笑。”
      这个小镇很繁荣,依江靠河,水产丰富,百姓也富饶,街边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街面行人如流水,既是开放,又透出质朴厚重之感。
      老伯架着驴车从身边过,偶尔能看见几个闲人在角落里摇色子,摆摊算卦的道士正骗得一二喝茶钱,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满堂都为之喝彩,才子书生在楼上高谈阔论,富家子弟呼朋引伴肆意纵马过街。
      崔十有把温白凛往身后护了护,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撞了过来。他抽出折扇轻轻一挡,挡住了乞儿也顺手扶住了他。后面追上来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伸手就要拎那乞儿,小乞丐灰扑扑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眼里满是惊恐,正动着嘴,想说救我,却发不出声音。
      温白凛拉拉崔十有的袖子。
      “捌玖。”
      崔十有折扇一扫,隔开男人的手。
      “你是何人?”那男人问。
      温白凛观他似是个牙人,便指着小乞丐也问他:“你又抓这乞儿作甚?”
      许是牙人都有识人之能,也懂趋利避害,敛了狰狞的神色,解释道:“这小子偷主家东西,被发卖出来,到牙行便一直逃跑,都被我抓到两三回了,还请两位让小人把他带回牙行。”
      温白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小乞丐猛地抱住崔十有的腿,满眼都是泪地望着两人。
      崔十有定定和他对视了一会,最后看了看温白凛,小乞丐也跟着他企求地看过去。
      温白凛从崔十有袖中摸出钱袋,给牙人掏了一锭银子,“够买他吗?”
      “够够够,”许是清楚这不服管教的小子带回去也是砸手里,当场便作了契书,“二位收好,钱货两清。您二位心善,收了他,否则等再过两天,咱们老板就要把他丢上西行的商船,最后落到那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徒手里,又是造孽啊。”
      崔十有握了握扇子,最终没有说话,任由牙人离开。
      温白凛接过契书看了两眼,挑眉:“薛小宝?”
      小乞丐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温白凛将契书叠好,弯下腰递给小乞丐,小乞丐不接,温白凛就将契书塞在他领口。
      正要离开,小乞丐转而要抱温白凛,被崔十有折扇一展,隔了开来。
      “不许。”
      小乞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崔十有干净整洁的白衣上被他印上去的灰迹。
      他张开嘴,艰难地发出声音,很是嘶哑难听:“对……不……起。”
      温白凛捏开他的嘴,往他喉咙里一探,皱眉:“被烫伤了?”嗓子看起来被烫坏有一段时日了。
      好个奸诈狡猾的牙人,见他们来去匆匆,怕是欺生,但也确实快到开船时间了,没法去跟他过多纠缠理论,只能往回赶。至于赖着崔十有死活不撒手的小乞丐,温白凛想到方才见他后脖颈的印记,叹了口气,说道:“一起带回去吧。”
      到了码头,正好碰见秦风月。秦风月一过来,小乞丐就躲到了崔十有身后。
      “二位不过出去半天,怎么还领了一个回来?”
      温白凛把剑抵在他胸口,让他离远点,“与你何干?”
      秦风月摸了摸鼻子:“好奇,好奇。”他面上流露出点难过:“咱们不是朋友吗?怎么对我这般疏远?”
      船工站在甲板上远远地喊:“要开船了,别磨蹭,快上来!”
      温白凛收回剑:“何时是朋友了?”
      秦风月神色低落。
      “我以为早就是了。”
      温白凛跨上甲板,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岸上,背后是嘈杂忙乱的码头,唯独他与一切格格不入,像要被洪流卷走。
      温白凛收回视线,望向水天一色的远空,“朋友又是什么?”
      她问。
      秦风月猛然一个激灵。他竟一时回答不上来。但他心里又隐隐有些明白,真正的朋友不会是他这般隐瞒、利用、无所不用其极,就连神情作态,都可能存在别有用意的算计。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温白凛淡淡地笑了一下。
      一旁是时常表现得形容木讷的崔十有,他不动声色地把挂在腿上的小乞丐一同拎上甲板。把小乞丐撕下来,鞋尖抵着小乞丐露着脚趾头的鞋,把他推到一边,便收回衣摆底下,又是一副正经模样。
      小乞丐还想上前,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崔十有伸出脚在身前画了一条线:“不准靠近。”小乞丐竟也乖乖听话了。
      秦风月上来时,小乞丐又埋了头,把身子藏在崔十有身后。
      温白凛唤他:“走了。捌玖。”
      崔十有跟上,身后还一并坠了个拖油瓶。
      秦风月要去衡阳山,衡阳山需往西南方向走,同去水穷天杪的路线有部分重叠。他在风陵渡码头船工那里没找到萧观风,便猜测那硬脾气的孩子怕是独自前往衡阳山寻求庇护去了。
      当时萧家灭门,随后秦风月就发现在衡阳山悟剑多年的萧望也惨遭毒手、死于非命。消息暂时被他叫人封锁住了,目前还没有传出,萧观风怕是还不知道他去寻庇护的人早已埋进黄土,不在人世。
      萧望自有玉山庄同崔臣一战后有所领悟,于衡阳山闭关多年,此事除了萧家谁都不知,崔十有曾上门询问过他的下落,萧家又百般地推脱阻挠不愿告知,故而江湖众人皆以为崔十有因萧家袒护萧望而恼羞成怒屠灭满门。
      但秦风月不这么想,他觉得萧家之事不像是崔十有所为,但萧望之死,却一定与崔十有脱不了干系。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精通百家绝学,见识非凡,萧望身上的伤很明显有崔家剑法的痕迹。
      前后脚跟着上了船,风向起来了,船工挂了帆立刻张帆行船。
      秦风月一上了船就有如残废,四肢俱在,却都不听使唤,好在方才下船透了口气,好些了,回来便先去看了看素皎。
      素皎还是昏睡,没什么起色,一旁秦羽在擦剑,依旧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横眉冷对爱理不理。他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随后独自回了屋,就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出来。
      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让他想把心肝脾肺肾都呕出来,可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一个贴心贴肺的好姑娘给他端一碗生姜陈皮水。
      他幽幽叹了口气,闭上浅浅湿润的眼。
      货船还算稳当,有风又是顺流,速度也不慢。先前让跑腿的人送上船的东西都还放在船舱里堆着,有人看着,崔十有过去一一提回了房,温白凛正拿着药粉往小乞丐喉咙里撒。
      小乞丐不是很配合,一直在挣扎,温白凛可没什么耐心,一根银针扎到他老实,见他瞪着眼向崔十有求救,便笑了一下,有两分凉薄,吓他:“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串手链。”
      小乞丐抖了抖,眼眶里蓄了泪。
      身体被扎了穴不能动,头被抬着捏住了下巴,药粉撒在喉咙口时先是有点疼,随即便泛起清凉,缓解了自烫伤后就一直存在的灼烧感。
      温白凛给他上好了药,才拔了针,小乞丐还没反应过来,跟个丑丑的小□□一样仰天张着嘴,一眨眼眼泪就滚到乱糟糟的头发里。
      温白凛好心抬手给他合上嘴,闻见他身上的馊味,便叫崔十有:“捌玖,带他去搓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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