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摘桃花》青楚Tc

2、深宫

　　归鸾殿的小厨房，在第一道鞭声还未响之时，就已经有了烛光，映照出一道单薄的人影。
　　苏木在炖汤，归鸾殿的食材曾是单独出去采买的，然乔甫渊后以耗损国库为由，划给了宫中御膳房一同采买，自那时起，归鸾殿的食材药材，便不再是最好的了。
　　食材不是顶好的，做出来的膳食自然还是与以往有些差距，或许旁人吃不出来，但到底是娇养了几年的公主，细微的差别她总是能尝出来的。
　　苏木不愿委屈公主，每日的膳食都想尽各种法子，让膳食吃出不同的滋味来。也因着如此，她要比寻常宫人早起小半个时辰，在厨房一直待到晏莞用早膳。
　　“苏木姐姐起得早。”半个多时辰后，海月开门撩着帘子进来，怀里还抱着个汤婆子。
　　苏木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应了声，将一碗热汤放到她旁边的矮桌上。
　　“谢谢苏木姐姐。”海月笑着感激，她习惯了，苏木姐姐总是面冷心热的。
　　喝了半碗热汤，秋寒带来的冷意总算是驱散了不少，海月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木芙蓉，看了眼以往堆得满满如今却空旷旷的墙边儿架子，跺了跺脚，给汤婆子灌上热水，又跑了出去。
　　晏莞已经起身了，荷叶青盐煮成的水在温暖的内殿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她漱了口后，取过帕子擦拭唇角水渍，原本还算平和的娇容在看到镜子后突然生了气，起身离开梳妆台，坐到了窗边的软塌上。
　　“公主，天凉。”内殿的宫婢们被晏莞动作惊得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忍冬在殿内一片静默之时，取了件白绒软毯子过来，盖在了晏莞的腿上。
　　“......忍冬，梳妆吧。”心底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消散不少，晏莞又重新坐回梳妆台前。
　　殿内气氛仍是紧巴巴的，忍冬站在晏莞身后，态度如寻常一般，“公主，今儿梳望仙髻如何？”
　　“你瞧着梳便是。”晏莞兴致不高，分明还是不及十五年岁，却显得暮气沉沉。
　　她垂眸不看镜子，视线落在膝盖上时，原本平摊在膝盖上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
　　抱了汤婆子和暖膝过来的海月也望见了她的腿，愤恨地说：“乔家三姑娘委实任性妄为，目无尊卑！竟敢推主子，还说是故意的，我呸！”
　　“海月！公主面前，不得无礼！”忍冬低斥她。
　　海月气得跺脚，大喘了几口气，才将汤婆子放入晏莞怀里，跪在地上，动作小心地给晏莞系上暖膝，她性子烈，对旁人脾气也算不上多好，但却是全心全意照顾着晏莞。
　　“公主，海月年纪小，言语间难免失分寸。”忍冬手指灵活地将金镶珠镂空簪插入她的发髻上，低声道。
　　晏莞摇头，“海月这性子好，无碍。”
　　忍冬就知晓她会这么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了。
　　若是先帝先皇后还在，公主定是会被宠成比海月还要顽皮骄纵的脾性，起码几年前的公主便是如此。
　　她与玉竹、苏木、海月四人，都是当初先皇后精挑细选出来，伺候公主的，之前还有杜若、半夏二人，只可惜......如今四人里她的年岁最大，如今已有二十有四了，其次是玉竹、苏木，海月年岁最小，也比公主长了两岁。
　　海月原名海思悠，起初是作为公主玩伴送进宫的，然海家突然出了事，满门忠烈在那一年近乎全没了，只剩下海月一人，就被留在了宫中。
　　梳好发髻，晏莞摆手没让忍冬在发髻上点缀发饰，除却那一支金镶珠镂空簪子，就在发髻后插了银凤白玉钗坠子。忍冬要为她画眉添膏，晏莞也没让，懒懒散散拿着眉笔粗略画了两下就随手扔进了妆柩里，至于口脂，她倒是仔细在面前几个宝蓝口脂盒子中仔细挑了挑，选了眼色最深的朱色。
　　她不喜重重的首饰，若不是今日归鸾殿会来人，她甚至会披散长发，一个首饰也不用，总归在这深宫里，除却兄长，没有值得她红颜华装之人。
　　在她腰上系上白玉莲花纹禁步，忍冬站起身，为晏莞整理好衣衫，习惯性的后退一步，仔细瞧她各处可有不妥。
　　望着服侍了十多年的公主，忍冬不禁愣了神。公主还有两个多月就及笄了，少女已经有了曼妙的身姿，木兰青双绣缎裙很好的将她的腰线彰显出来，还未全然长开的娇容已是清妩艳艳。然她眉眼是同龄人没有的淡然，朱色口脂为她平添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然许是目光太过平静和空虚，气质犹如寒冬凛梅，无端使人觉得悲寒。
　　阖宫上下都知晓，当归鸾殿有了外人后，公主与现今全然不同了。那是她们已经不陌生了的、心疼的公主。
　　苏木掐着时辰，将炖了近一个时辰的汤端上来，放在膳堂的圆桌上后，用金勺舀了半勺到小碗里，苏木徐徐饮下，待一旁的香燃烧殆尽，方才动手给晏莞盛了一碗。
　　晏莞从正殿转过来，张目就瞧见宫婢准备搬走的香炉，她皱了皱眉说：“苏木，往后试菜这种事，说了不必你来做。”
　　“这是奴婢应当做的。”看向晏莞之时，苏木原本清淡的目光方才有些暖意。
　　晏莞抿了抿唇，坐到桌后面，瞧着满桌的吃食，却是毫无胃口。手边是她惯吃的糖酥，汤是熬了一早上的党参竹荪鸡汤，红豆粥煮的软糯可口，几碟菜也是她惯用的酸辣口味，可是她就是吃不下。
　　晚些时候皇兄肯定会问膳书仪她的吃食，晏莞瞧了瞧立在一旁没甚存在感的女官，叹了口气，低头喝汤。
　　大半没用过的膳食赏给了宫婢，晏莞半倚靠在软塌上，视线落在被雨水打落一地的芙蓉花瓣，冰凉的指尖微微一动。
　　“去通禀公主，我们姐妹几人请见。”归鸾殿外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声音，言语间丝毫没有恭敬可言。
　　来人是乔家女，只不知今日来了几个。
　　在听到外面声响的瞬间，晏莞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原本清冷的气质全然不见，转而露出有些凶狠的神色。
　　忍冬看得既心酸又难过，唯有面对那些人，公主才会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情绪，只偏偏是，那些人都是她厌恶至极之人。
　　海月在一旁冷笑，“知道让宫婢通禀了，可见是被拿着扫把打出去是有用的。”
　　有一次乔家女不管不顾就径直闯进归鸾殿，被海月拿着扫把打出去，虽说之后海月挨了板子，她却是挺欢喜的，时不时拿出来逗一嘴。
　　晏莞听着心里倒是好受了些，海月望着她舒缓些许的脸色，偷偷笑了笑。
　　“在那老不死还未查清父皇曾留给我什么之前，他不敢怎么动我。”然相对而言的，乔甫渊那个老混蛋会愈加为难皇兄和皇嫂。
　　晏莞的眼神阴沉沉的，刚进来的乔轻依乍然对上她的眼神，被惊得后退了一步，她后面的乔轻时没瞧见，推了推险些踩着她的二姐，走到前面儿。
　　“公主，”乔轻时连礼也不行，站在晏莞的对面，笑嘻嘻地说，“听闻前两日三姐推了你，害得你摔到了膝盖，三姐现在被父亲罚着闭门思过不能前来，让我跟你道个歉。”
　　她态度轻慢，说是道歉，却转身坐到了一旁的狐皮方椅上，左瞧瞧右看看，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玉制九连环玩了玩。
　　她这副作态气得海月要冲上去与之理论，反被忍冬拉住了。忍冬对她摇摇头，眼里充斥了心疼和苦涩。
　　海月微怔，想到上次公主说过的话和没了的两个宫中姐姐，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她身后的乔轻若似乎是看不下去她这般如在家中一般的行为，拍了拍她说：“五妹，别这么无状。”
　　“我这是亲近公主。”乔轻时嗤笑，仍斜靠在椅背上，端着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晏莞丝毫不掩饰厌恶，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玉制九连环，刚从她凶悍的眼神中反应过来的乔轻依心脏又跳快了。
　　“放下。”晏莞蓦然道。
　　乔轻时望向她，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后，看着手里的玉制九连环，嬉笑着说：“公主，这只是个小小的物件儿，何必在意呢？”说着她手挪到桌子边儿，似乎是要松手。
　　“你若是敢摔了它，本宫就撕碎你。”少女目露凶光，大有她真敢摔她就真能做出来的模样。
　　忍冬瞧着那玉制九连环心一跳，那是先皇亲手给公主做的，估计是昨晚公主取出来未放回八宝阁上，她毫不怀疑若是乔家姑娘摔了，公主定会恼怒不休的。
　　乔轻时从未见过情绪愤怒鲜明的晏莞，许是吓到了，下意识的把玉制九连环放回了桌子上。
　　等她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似乎是察觉到这样太怂了，脸色难看的作势要将玉制九连环再摔了，她刚碰到那物件，乔轻若又拍了拍她，“五妹妹，莫忘了父亲说过的话。”
　　“......嗤，四姐你惯会做好人。”乔轻时压住内心的害怕，故作不屑。
　　她话音刚落，海月冷着张脸进来说：“制衣司的人来了，说是给公主送冬服。”
　　“让她们进来吧。”晏莞垂下眼眸，神色又恢复平淡。
　　海月袖子里的手攥紧，强忍着没言语，转身出去将人放了进来，但在之前看着领头的女官，海月语带嘲讽地说：“竟是制衣司的赵司衣，还真是稀奇，久不见到归鸾殿了。”
　　“海月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近来入冬，整个制衣司都忙得不得了，这不，公主的冬服刚做好就送过来了。”身后跟着六个宫婢的赵合沅谄笑着道。
　　海月冷笑，“怕是赵司衣又听了什么风声才匆匆过来送衣服吧。”
　　“海月姑娘说笑了。”赵司衣干巴巴接了句，眼神往里面看着。
　　玉竹从耳房转出来，瞧见这一幕便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冷淡了表情，走过去碰了碰海月，没说什么话便让赵司衣领着人进来了。
　　“玉竹姐姐，我当真气不过。”海月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恨恨道。
　　“不过是些没心肝的东西，何必为她们浪费情绪。”玉竹安抚她道，看着那群人的眼神里却好似在看着世间再低微不过的尘埃。

　　啊木有人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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