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后圈养史》穴居生物

3、陶丞相

　　王府的雕花长廊下，云氏亲自端着汤药，一路走进锦翠苑里。

　　守在门外的丫环，忙躬下身子，抬手去接，云氏摇了摇头，轻轻走了进去。

　　“柳姐姐，清歌可好些了？”看着床上的小女娃，苍白羸弱的面孔，云氏眉头紧蹙，向来温婉的眸子陡然变的严厉，吓得床边的安盈波心虚的低下了头。

　　“无事，清歌身子向来虚弱，夫人不必挂心。”柳余烟爱怜的拨弄小女娃额间的发丝，语气虽然淡淡的，眉眼间的忧愁却是怎样也消不下去。

　　云氏想起清歌的病症，心也跟着一紧，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劝。

　　害这玉人一般的小娃跌倒的是她女儿，云氏头一回对自己怯弱的性子觉得痛恨，若是她能在婆婆面前强势一些，想来女儿也不会小小年纪做出那种害人之事。

　　小女娃乖乖伏在娘亲怀里，小口小口喝药，分明是极苦的，连大人喝起来也要打颤的药，小女娃却眼睛眨也不眨，乖巧又平静，显然已是习惯。

　　“柳姐姐，这回清歌受伤的事，多谢您在王爷面前求情了。若不是您，盈波这孩子怕是有一顿苦头要吃。”

　　云氏手心冒汗，脑子里浮现出老王爷暴怒着将婆婆关禁闭的可怖模样，心里明白若不是柳余烟母女在王爷面前美言，盈波怕是要被夺去读书教养的机会。

　　柳余烟看得出云氏心里的愧疚，轻淡的摇了摇头，深宅大院里，鱼龙混杂，小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恶意，不过被人教唆罢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教唆的人已受了罚，她又何必跟个孩子过不去。

　　摇了摇头，她将手里的碗递了出去：“清歌之前与别的孩童玩闹，受的伤比这个还要严重，何况，清歌这次受伤也亏得云青相助。”

　　云氏闻言，心里五味杂陈，既是愧疚又是感激，寒暄一会，见小女娃疲惫的揉起了眼睛，也不再打扰，又谢过几遍，便带着女儿出去了。

　　安盈波一路跟着母亲，闷闷的看着脚底，想到安清歌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身边尽是祖父赏赐的古玩，珍宝，眼里的愤恨更重，然而面上却做出喜善的模样。

　　云氏心计单纯，瞧着女儿的神情变化，也没有多想，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回的事，要多谢你表弟，日后你也不要再欺辱他了。”

　　安盈波皱眉，想到自家粉嫩的表弟，眼底一暗，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

　　锦翠苑不远的偏房内。

　　王嬷嬷提着简单的清粥小菜，走进禁闭室，把素淡的小菜一一摆在小桌上。

　　胡姨娘看了一眼，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愤怒的推翻了小桌：“王爷，我要见王爷！我不相信，他竟这么对我，我伺候他几十年，为他生儿育女，事事上心，他竟然为着个野种，这么落我的面子，这要我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不行，我定要让兄长为我讨个说法。”

　　王嬷嬷愁眉苦脸的拦住她：“使不得，姨娘有所不知，昨日老王爷下令关了姨娘紧闭，当天夜里就乘了一匹马到侯爷府里去了，听总管说，老王爷怒斥侯爷教妹无方，老侯爷被打的鼻青脸肿，连走路都得让人扶着了。”

　　胡姨娘身形一晃，骤然跌倒在地，华丽的衣衫蒙上灰尘，狼狈不已，伏在地上，仪态尽失的大哭起来：“王爷他，他竟如此待我。”

　　王嬷嬷同情的望着主子，不忍告诉她，她宠爱的侄女胡绣儿也被王爷逼着定了亲事，甚至还在侯府放言，日后，胡氏女不得再入安家门，安尧的妻无人可替，非柳余烟不可！

　　*

　　清歌喝了几碗药，大夫替她仔仔细细处理了伤口，中午时候她便醒了。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探着脑袋外头看了一眼，屋里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愣愣的呆了一会，又安静的缩回了床里，乖乖的等着。

　　她最擅长等待了，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娘出去做绣活，她住的小屋子也是这样空荡荡的，那时她很害怕，但是她明白不能给娘添麻烦，于是她就一个人坐在小床上，静静的等着。最初的时候，她还会流几滴泪，后来就没有了。不是因为不怕，而是等着等着，就习惯了。

　　老王爷与儿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乖巧的小孙女，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的样子，愧疚不已。

　　同为安家的孩子，清歌的兄弟姐妹们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而这个最小，最该被疼宠的小孙女却受尽苦难，自小与家人分离，在偏僻的镇子，过着清贫的日子，没有亲父照拂，没有兄长疼爱，还拖着一副孱弱多病的身子。

　　老王爷揉了揉眼圈，一把抱起了瘦弱的小女娃。

　　清歌低低的叫了声祖父，声音弱弱的，好像猫儿。在王府的这些天，她已经看清楚，府里老王爷为尊，若想在府里过的如鱼得水，这个人是惹不得的。

　　老王爷耳朵里仿佛灌了蜜：“清歌乖，我的好清歌，日后我再也不要你受苦，你放心，祖父一定治好你的病。”

　　清歌闻言，眸子睁大了几分，随后安静的伏在老王爷怀里，听着大人的交谈。难怪娘亲不远万里要到王府来，原来是为了她的病。一时间，清歌对老王爷略有些改观。

　　这位看上去不怒自威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蛮横不讲理，起码这几天，他一直贴心照顾她们，现在又毫不推辞的为她们寻那些药，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柳余烟听见老王爷笃定的语气，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然而想到大夫临行前提到的那些名贵的几乎要绝迹的药材，她的心又沉了下来。

　　好歹是相处了近七年的儿媳，柳余烟眉眼里的担忧，老王爷看的清楚，他深知她的性子，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吩咐总管递了份单子。

　　柳余烟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眼里添了喜色：“爹爹果真将医治清歌的药材都寻到了？”

　　她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比不得豆蔻少女的青涩可人，然而经过岁月的磋磨，她的身上多了一分柔婉，包容的气质，仿佛江南的水乡般柔美。

　　老王爷感怀的看着她庆幸激动的面容，只觉得相比在王府里，那些如金丝雀般，靠首饰华服堆砌的妇人，好看的多了。

　　难怪她生下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清歌许久没有见到娘亲开怀的模样了，粉嫩雪白的脸上也染了笑意，灵动的眸子似是水洗过一般，澄澈而透明。

　　老王爷目不转睛的看着相视而笑的母女，心底骄傲不已，这个灵气满满，样貌精致的小女娃是他安家的。

　　柳余烟喜不自胜的看着药材单子，待看到其中一行小字，细眉不禁皱起：“爹爹，千年灵芝，只有三皇子的私库有余，可他为人暴戾，凶残，出了名的冷漠，王府同他又无多少交际，只怕这药求不得。”

　　三皇子，大夏朝出了名的冷血之徒，哪怕是远在江南的她，也听闻三皇子为人乖戾，行事毫无顾忌，圣上怜其幼年丧母，对其宽容有加，他却丝毫不受感化，行事愈加无所顾忌，乃是大夏朝里，人人敬而远之的恶鬼。

　　思及此，一向无所畏惧的老王爷也觉得头皮发麻，不过怀中是玉雪可爱的小孙女，身旁是善良秀美的儿媳，一大一小都用那双乌黑水润的眸子，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老王爷全身充满了干劲，笃定而自信的道：“放心，全都包在我身上。说起来，三皇子与清歌还有些关系，三皇子的祖父与清歌的祖母的可是嫡亲的姐弟。他行事虽然无所顾忌，但在朝中对陶家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倘若陶家的人愿意出面，三皇子那混小子不敢不听的。可惜，你娘去感业寺上香了，不然这事更稳妥了。”

　　说起还在感业寺上香的老夫人，老王爷心情复杂，委屈中又带了些炫耀。

　　早知道那群狂妄的小国使者邀他赛马，他直接派几个武将顶上就好了。否则也不会摔伤了手，惹得老夫人大怒，将一帮可爱的孙子孙女全都带去感业寺上香，惩罚他一个人守在王府里。

　　不过，也幸好是他留在王府，不然以老夫人霸道的性子，这个乖乖的孙女也铁定要被她笼络去了。

　　*

　　陶家与王府相距不远，驾着马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因着京中流言的缘故，柳余烟不便出门，是以到陶家的只有老王爷和昏昏欲睡的清歌。

　　老王爷来之前，派人往陶家递过帖子，陶家的小辈一早就在门前恭候了，老王爷下来时，一行人恭敬有礼的将他迎进正厅，添了茶，倒了水，急急忙忙的迎了陶丞相。

　　陶丞相学富五车，乃大夏朝所有文士心中的圣人，品行高洁，举止文雅，哪怕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然而入门见着老王爷怀里抱的女娃，文质彬彬的老丞相错愕了。

　　女娃穿着一件浅绿的小衫，脸颊雪白，乖巧的窝在老王爷怀里，看上去贴心又可爱，美丽的杏眼圆圆的睁着，说不出稚嫩可人，一双又白又细的腕子，嫩的好似春笋，然而比起女娃出众的样貌，陶丞相更震惊的是女娃与自家妹妹，好似从一个模子刻出的眉眼。

　　“这个小娃是谁的孩子？怎么以前从没见过。”陶丞相连喝了好几碗茶，才压下心底的惊诧，这小娃实在与阿姐太想象了，看着她，他好像见到了以前的阿姐。

　　“是安尧的女儿。”

　　“不对，如云丫头已六岁了，这小娃看上去分明三岁左右。”陶丞相沉吟。

　　老王爷看着陶丞相一脸艳羡，想凑上前又碍于礼法，生生忍住的模样，得意的道：“是余烟的孩子，三年前余烟心情不善，在江南隐居生的女儿，说来也该唤你声舅爷，来，乖孙女，快唤你舅爷爷一声。”

　　清歌朝着陶丞相打量了一眼，见他文雅又略带清秀的脸，好感先有了三分，一声舅爷爷唤的真心实意。

　　声音甜丝丝，清脆悦耳，直喊的陶丞相向来不苟言笑的面庞头一回变得柔和起来。

　　老王爷会心的把小孙女放到陶丞相怀里，要清歌又叫了几声舅爷爷，直唤的陶丞相冰块脸喜笑颜开，抱着清歌不撒手，才顺势装作漫不经心问了句：“丞相这么喜欢我们清歌，定然不会见死不救吧？”

　　陶丞相只顾着看怀里的小娃，哪还记得老王爷，也顾不上听老王爷说些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直到老王爷大叫一声，用一副看恩人的眼神盯住他，才惊觉自己好像答应了不得了的事。

　　“丞相救命之恩，我安王府没齿难忘，待清歌病愈，我等一定前来拜谢，事情紧急，还望老王爷顾念清歌的身子，早日三皇子府中取得灵芝一用。”

　　老王爷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竟是行了一个大礼，陶丞相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向来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一国丞相对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王爷犯了难。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娃，又看了看一脸郑重的老王爷，实在羞于说出，由于训诫太多，被自己那个乖外孙下了逐客令的丢人事，然而要他放任清歌不管，他又实在不忍心。

　　思来想去后，决定将此事委任给家中小辈，不过陶家的小辈似乎心头同感，个个吓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挑中，陶丞相怒极。

　　半晌，一个清丽的少女仪态大方的站了出来，陶丞相眼睛一亮：“浅瑶这丫头素来行事大方，极有分寸，平日与三皇子也走的近，不如就让她去？”

　　老王爷对陶家的小辈不熟，不过陶丞相选的人，他一万个放心，况且那丫头瞧着清秀可人，知书达理，老王爷更无反对之意，遂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三皇子的别院离此地不远，现在便动身吧。”

　　陶浅瑶端庄的颔首，临行至门口，想起自己对三皇子那少的可怜的了解，转过头看了看祖父怀里的小娃，拧眉道：“千年灵芝乃珍世之宝，浅瑶此去，开口便要，不妥不说，只怕三皇子不信，依浅瑶看，浅瑶还是带着清歌同去才好。”

　　听见自家的乖孙女要入恶鬼皇子的府邸，老王爷千百个不愿意，然而思及三皇子敏感多疑的性子，老王爷犹豫了会，终是点头应允。

　　在陶丞相怀里安稳坐着的清歌，不自觉的颤了颤身子，她可不想见那个比恶鬼还凶的恶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