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夜尽头（3） ...
-
回到家，棠溪先给佳慧开了电视，让她坐在沙发上看动画，自己则进了厨房，准备今天的中饭。
姐妹俩都喜好浓油重赤，所以棠溪打算中午做一锅蟹肉煲，大冬天吃一锅鲜香浓辣的蟹肉煲，再配上一瓶可乐。
安静地吃完午饭，棠溪让佳慧又看了一会动画，就哄她去午睡了，自己则抓紧时间准备明天的手语教学备课。
半小时后，棠溪叫醒佳慧，重新给她梳了个小辫子，送她去李奶奶家学习。自己则继续备课，备完课后看下时间，发现时间还早，简单打扫了一通房间，就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中午蟹肉煲不小心做的太多了，姐妹俩胃口都不大，剩了一大半在锅里，棠溪放了几块土豆和年糕，重新加热后当做晚餐。
等蟹肉煲煮好后，也差不多到了该接佳慧的时间，棠溪解下围裙，提了一盒回来时买的牛奶，去李奶奶家接佳慧。
李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批改佳慧的作业本，听到敲门声，她笑着和佳慧说：“肯定是你姐来了。”
起身去开了门，果然是棠溪。
老人家还没笑开，眼神一瞥，就看到棠溪手中提着的牛奶，笑容一收，表情一板：“不是说了不用送这些了吗？前几天送的奶粉饼干都还没吃完。”
棠溪笑着比划，用着撒娇的口气和她‘说’：“我不管，你可不能饿着我妹了。”
李奶奶为了更好和棠溪交流，特意学了手语，简单的一些对话还是看得懂的。她还是很吃棠溪这种亲昵的话述，说是不能饿着佳慧，李奶奶哪能不知道是在减轻自己的负担。
老生常谈的话题提多了也无趣，李奶奶知道棠溪性格固执，嘴里应得痛快，实际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到底还是拿她没办法，一边忍不住说了一句“太浪费了”，一边伸手接过牛奶，回身放到餐桌上。
李奶奶家是典型的方正的两室一厅，次卧很小，所在楼层又低，周边近几年建了高层住宅，关系全被遮住了，于是就在客厅加了一张写字桌，平日里佳慧就在这里读书写字。
棠溪进来的时候，佳慧正坐在课桌前一笔一画临摹文字。
棠溪看了一眼，发现她在抄王安石的《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下意识地比了一个赞，夸赞她：“佳慧的字写得真是越好了……”目光掠过课本页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视线本来都已经过去了，又硬生生拨回。在看到课本上方标注的《五年级上册》后，棠溪惊讶地回头看了眼李奶奶。
李奶奶注意到棠溪惊讶的眼神，知道她看到自己特意准备的惊喜，老顽童似的得意一笑。
棠溪被老人家老小孩的模样逗乐，她这个星期因为接了手语课程的缘故，所以并没有过问过佳慧的进度，只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结果今天一来，发现她居然都已经学到五年级了。
棠溪忍不住惊叹：“您真的太厉害了！太棒了！太辛苦了！”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感动又有些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比了好几个“谢谢”。
家里出事的时候，佳慧才刚上小学，后来就没再上学。虽然平日里棠溪会教她课本知识，但佳慧很少给她回应，有时候连棠溪自己都不知道，她学会了没有，只能一遍遍重复学过的知识，导致进度极慢。
不过棠溪本来就没想着佳慧学得如何厉害，简单的沟通交流没问题就好，没想到她却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李奶奶摆摆手：“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说多了也没意思。”
棠溪忍不住又是一笑，她抿抿唇，认认真真地比划：“还是要谢谢您。”
收到这么一个聪明又乖巧的徒弟，李奶奶心里是很开心的，面上还要谦虚：“都是慧慧自己聪明，学得又快。”提起这个，就十分骄傲，“一句古诗词，我念上几遍，她就会背了，数学公式也是一教就会了……”
念念叨叨一长段，全是夸佳慧怎么怎么厉害的。
棠溪很配合听着，时不时点头应是。
李奶奶夸了半天，望见棠溪脸上欣慰的笑容，心里一酸，忍不住道：“你也不容易……”
棠溪脸上笑容未变，她简单地比划‘说’：“哪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她是我妹妹，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
“也是。”李奶奶也知道说这些没意思，她想了想，还是和棠溪道，“简单的知识我还能再教一教，等这些都学完了，我也不知道该教些什么了。”知道棠溪抵触，李奶奶一字一句斟酌着，“棠溪，慧慧现在的状态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也不抗拒和人交流，你有没有想过，让她重新去上学？”
听到这句话，棠溪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住，她匆匆比划，打断李奶奶的话：“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奶奶看出她的抗拒，劝道：“雏鹰总要自己学着飞翔，外面风雨再大，你也该让她自己去面对。”
这是棠溪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劝她将佳慧送去学校，她表情虽没有显露出来，但心里多了几分烦躁，比划时也比平时快了一些：“如果刮风，我可以为她遮风。如果下雨，我可以为她挡雨。如果前路坎坷，我就为她扫平一路上所有的碎石。”
“你呀你……”
李奶奶无奈，又劝了几句，见棠溪不想再谈下去，到底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岔开话题，给棠溪看了佳慧这几天的作业。
这期间，不管两人如何争执，佳慧一直安安静静地临摹诗句，直到写完规定的五遍，才放下笔，抱紧手中的娃娃。
和李奶奶告别后，棠溪带着佳慧回到家，拿来湿纸巾给她擦手的时候，例行夸赞了一通，这才牵着她的手坐到餐桌前。
吃完饭，照例是佳慧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喜爱的动画片，棠溪快速地收拾完碗筷，坐到沙发上陪佳慧一起看动画片。
半小时后，佳慧就自觉地关了电视，准备洗漱睡觉。
作息良好且规律。
按往常，棠溪就该忙活自己的学习和工作了，但今天，姚柯和李奶奶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想，导致一个小时过去了，手边的书才翻了两页。
实在没心情工作，棠溪干脆将笔一扔，去了佳慧房间。
房间门没锁，里面漆黑一片，佳慧已经睡着了。
棠溪并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口，望着佳慧的睡颜发呆。
其实在火灾发生的一年后，棠溪曾把佳慧重新送到学校去过。
那时候她自己教了一段时间，但佳慧一直没反应，再加上她自己学业压力也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身边的大人都说送去学校，和同龄人在一起会好起来的，于是棠溪又将佳慧送到了学校。
那时候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幸好校长是棠溪爸爸的朋友，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佳慧这才得以入学。
第一天送佳慧去学校，棠溪放心不下，一直等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公园里，刚过一个小时，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不好意思，”班主任上来先道歉了一句，然后问，“请问你现在有空来一下学校吗？”
棠溪不能说话，只能“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棠溪到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在校门口等了，送佳慧来的时候，班主任见过棠溪，所以她一来就认出了她：“这边！”
棠溪赶得急，脸上出了一层汗，她也顾不得太多，急忙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打字：“发生什么事了？”她找了一圈，没看到佳慧，只能按捺下焦虑的心情，等待班主任的回答。
早上送佳慧上学的时候，就是班主任亲自将人领过去的，所以她也知道棠溪不能说话，谨慎措辞了一番后开口：“事情是这样的……”
考虑到佳慧之前上过一年级，所以校长提议让她直接去二年级。二年级的小孩子，说到底也就九、十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班级里突然来了一个转学生，大家都十分好奇。尤其转学生梳着双马尾，穿着干干净净的背带裙，模样乖巧可爱。
一下课，大家全围了上学，你一言我一语。
“我叫陈家洛，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你的yu是哪个yu，会卟噜卟噜吐气泡的那个鱼吗？”
不管他们说什么，佳慧都没有反应，只拿那双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对方。几个小朋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想太多，直到有个小朋友说——
“我能看看你的娃娃吗？”
这话一出，所有小朋友都齐刷刷地看向被佳慧抱在怀里的娃娃。
娃娃是很常见的棉布娃娃，半人高，扎着双马尾，穿着衬衫和牛仔背带裙，眼睛又大又圆。
小朋友们看了又看，对娃娃这种软绵绵的玩具丝毫没有抵抗力，这时忽然有人说：“这个娃娃好像你哦。”
其他小朋友一看，咦，还真是，立刻附和：“对对对，好像哦。”
一小朋友伸手想碰娃娃，被佳慧“啪”一巴掌打下。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虐待”，小朋友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仰天“哇”地一声惊天动地地哭了。
其他小朋友也被吓到，俱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反倒是哪个哭的小朋友一看没人安慰自己，再看到佳慧怀里还抱着娃娃，没向自己道歉，倔脾气上来，伸手揪住娃娃的头发，想要“虎口夺娃”。
本来对谁都不搭理佳慧，立刻就推了一把对方。
这下子，事情闹得更大了，被推倒的小孩子死活都要叫家长过来，不管班主任怎么劝都不依不饶。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了。”班主任道。
这件事其实双方都有错，不过最后闹到见家长的地步，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想到这点，班主任心里难免也有了点怨气。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小孩子应该学会分享。”
棠溪平静地打字：那个娃娃是我妈留下来的遗物。
“啊？”原本准备讲一则关于礼让和分享鸡汤的班主任一下子愣住了。
棠溪继续打字：我们父母都去世了。
棠溪其实也没想打感情牌，只是班主任谈起这事时，语气里带出的几分埋怨让她反感。
棠.护妹狂魔.我妹就是最棒的.溪忍不住就想刺她一下。
班主任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顿时有些尴尬。
当初校长将小孩子安排到她们班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多看着这个小孩子一点，她原本还以为又是哪个领导的小孩，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个。
最后棠溪还是给佳慧办了退学手续，决定自己教。
大概是因为想起这件事，棠溪晚上睡得并不是特别安稳，事实上，那年火灾后，她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每天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是一场毫无尽头的噩梦，她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又陷入了循环往复的噩梦里。
被客厅传来的轻微动静吵醒时，棠溪还懵了一瞬，心跳地极快，以为又是一场噩梦，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客厅又传来窸窸窣窣，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棠溪第一时间拿起床头柜上的报警器，这是她火灾后买的，想着如果以后还是遇到同样的情况，可以用这个方式提醒其他人。
棠溪以极轻极慢的速度，打开了一条缝隙，借着房间床头柜上台灯的灯光，看到客厅里有个人，背对着她，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长夜尽头（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