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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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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赖药儿在茶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还是别的原因,李布衣只觉得他正在被一阵感觉很舒服的睡意不断地侵袭,让他有一种自然而然想要睡觉的感觉,他推开房间大门,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这个和赖药儿有七分相似的男子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李布衣笑道:“是你低估了他。”
赖药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冷冷说道:“看到我二弟在忘情的情况下再次对你动心,你满意了?要是你把握时机,说不定你们又可以在一起,策马同行,指点江河。”
李布衣神色暗淡,他的内伤尚未痊愈,脚步虚浮,内力只恢复平日里四成,心脉更是脆弱受不得刺激,只觉四肢无力,唯有黯然坐在床沿,低声苦笑:“我对他的感情倒是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当日我答应你不再招惹赖药儿,自然一诺千金。”
赖药郎根本不相信李布衣说的话:“笑话!你对二弟的感情那么深,怎么不会乘虚而入?和我二弟重修旧好?”
李布衣微微一笑,笑意温柔,一直达到眼底:“我与他并非形同陌路,只要他的眼里还有我,愿意和我说说话,喝杯茶,我就心满意足了。”
赖药郎不禁一愣,依旧坚持:“二弟根本不听我劝,甚至还亲自追你回来,你真的没有一点欢喜?”
李布衣依旧在笑,声音温润好听,听不出一点负面情绪:“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要他再进一步,那是更加不可能的。”
赖药郎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对这样的李布衣撂狠话,只得说:“我真后悔,当日明明有不祥的预感,为什么不自己亲自上山采药,偏偏让二弟代我上山,非但没有采到药,还捡到了一个你。”
李布衣想到了当日遇到赖药儿时的情形,又是一笑:“那日我上五台山访友,却遭小人暗算,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白发俊貌怀袖收容,竟如魔煞入心,日思夜想,与之纠缠不清,倘若我事先知道这份情会害了他,加速衰老症病发,我那个时候肯定会走。”
赖药郎沉默片刻,缓缓问道:“我当日以重手法取你全身要穴,几乎害你丧命,你不怪我么?”
李布衣面色平静,抬头看着赖药郎,淡淡说道:“你是他的大哥,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为了他,从根本上来讲,并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没错,你激怒了我,我也恨过你,但是现在我还活着,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放心上,赖药儿有你这么心疼他的大哥,应该很幸福了,作为一个关心他的人,我感到很欣慰。”
李布衣清冷的眼神,就像是无形的压力,谴责赖药郎的良心,他只得冷哼:“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免将来铸成大错,追悔莫及。”语毕,转身离去,步伐迅速,一点也不想在李布衣房里久留,看在他人眼里,他的匆匆离去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布衣没有心思去研究赖药郎离去时的步伐,他只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与赖药郎的一番谈话并没有让他感到一点轻松,却觉得精神力极度紧张,先前积累的浓厚睡意已是半点全无,他没有点灯,取下布巾拆了发髻,他抬眉远目,盘膝而坐,夜风顺着半开的窗口徐徐吹入屋内,吹散青丝,漆黑的夜空被繁星点缀,在别人眼里,这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在李布衣眼里,尽显玄机。
自从发现赖药郎在李布衣房间的时候,赖药儿就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们,偷听他们说话,对话的声音再轻,又怎么躲得过赖药儿的耳朵?在听全了李布衣和赖药郎的谈话后,他原本带着温热情感的双眸先是惊讶片刻随即了然于心,渐渐地溢满了无尽的灼热和怜惜,他不忍见李布衣面色苍白满脸倦容,却辗转难眠的情形,终于摊开手,让一袭无色无味的粉末顺着夜风飘入李布衣的窗口。
像李布衣这样的武林高手,即使内力受挫也很难被江湖宵小暗算到,他依凭的是老道的江湖经验,要是有人有了杀机,隐藏得再深依旧可以让李布衣多多少少感到杀气,就是这种敏锐的感觉,让他避过很多次生死危机,而此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杀气,赖药儿下药本事实在高明,李布衣没有机会发现,以至吸入少量安神的药粉,于是他又开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了个呵欠,毕竟是累了,他脱了外衣后就躺在床上,像是决定稍事歇息。
赖药儿在暗处等了很久,一直到药效完全发作,他可以确认李布衣已经睡着的时候,才走到窗外,凝视李布衣疲惫的睡容,良久。
“你还是发现了?”一声叹息自赖药儿背后响起,“你都知道了?”
赖药儿回头,走了过去,笑着说道:“他说的很对,你的计划很周详,唯一的破绽也是致命的破绽,就是太小看我了,不过我不怪你,大哥。”
赖药郎背对着他,星空下的黑影难以察觉地颤抖:“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所以说我不怪你。”赖药儿依旧带着笑容,这人是他的大哥,无论他做了什么,他依旧是他唯一的亲人,“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偷听?”
赖药郎叹气:“我专心和李布衣说话,没有发现外面有人,我只是在回房的时候觉得你屋里没有人,就想到你可能在这里。”
赖药儿扬起唇角,勾出一抹极深的笑容:“我虽已经知晓一切,却并没有想起失去的记忆,也无法回忆起我之前对李布衣的感觉,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所以大哥你不必担心我是否会因为他的原因导致衰老症复发的事情。”
赖药郎不答反问:“你明天就要和李布衣走?”
赖药儿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眼中一派柔情,说道:“对一个爱我的人无情无义,我做不出来,就算我不爱他,我想我不能对他的事情不闻不问,至少也要关心他。”
赖药郎皱眉问道:“你这是对他的付出表示同情?还是……”
赖药儿笑道:“大哥,要是你期待我对他横眉冷对,那你一定会失望。”
赖药郎对他的二弟了解甚深,自然可以分辨赖药儿此时的心意,知道无法劝服他,只好点点头:“路上小心,记得快去快回,去睡吧。”
赖药儿看似很高兴地说道“大哥,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
“走吧。”赖药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与赖药儿同行向二人毗邻的茅屋走去。
就在两人离去的一瞬间,原本应该受药力影响,沉沉睡去的李布衣却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他想笑,却发出了类似动物濒死近乎呜咽的声音,五脏好似被难以言语的酸涩感觉用力挤压,呼吸之间也变得稍许困难,难受得几乎让他流下眼泪。
李布衣吐出一颗白色药丸,这是很久以前,赖药儿送他的药,可以用来解百毒,避迷药,只要舌下含服,就算是对人体有益的安神香都不会对他起作用。
床底木板下藏的不仅仅是八坛烧刀子,所有赖药儿送给李布衣的东西,也被他藏在那里。
赖药儿看清李布衣对他的情,却小看了从前的他对李布衣的爱,也就是那份毫无保留全心付出的那种爱,才会令赖药儿衰老得极为迅速,让赖药郎异常焦急的原因。
李布衣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伸手从床下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手指探入,用指腹触摸着包袱的每一分纹理,细细感受辨认里面所有的物件。
以长草手工编织的两只小黄雀,一对做工粗糙娇憨肥胖的大阿福,藏有灵药的檀香雕花小木盒,存放太久早已风干的云片糕,精雕细琢手感很好的黑木发簪……
这些全都赖药儿亲手所制,送予李布衣,是他与赖药儿曾经爱情的见证,李布衣舍不得丢弃,在抚摸它们的时候,李布衣用心回想着每一个物件的来历细节,品味一段段缠绵美好甜蜜温馨的回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有用这种方法来默默哀悼自己死去的爱情。
半个时辰后,一个米色人影缓缓地走过晃悠的索桥,宽大的衣袍被山涧冷冽的寒风鼓起舞动,即使紧闭双唇,丝丝冷风依旧灌入,忍不住轻咳几声,他扶着绳索,缓缓地走到了桥的另一边。
桥的另一边有一人二马,好像等了很久,那匹马在发呆,那个人在睡觉。
温小小见到他来,停止发呆,还打了一个响鼻。
一匹白马被栓在树旁,好像是先前李布衣骑着去梅县的那匹白马。
那个把自己裹在狐裘中轻轻打呼的青年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李布衣说道:“你终于来了啊……等你好久……”
李布衣眼中终于带上了温度,又是几下轻咳:“久等了,不好意思。”
温情哼哼唧唧,爬上了马背,一夹马腹缓缓前进,回头说道:“你快上来啦……我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明天天亮前到无相宫……我现在好困好想睡觉哦。”
李布衣翻身跳上马背,跟了上去,回眸盈盈一望,似是期待似是告别。
他对现在的赖药儿完全没有概念,与他待得时间久了,只是徒增伤感。
爱一个人,未必一定要拥有,不如放在心底,作为一个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