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罪与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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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玫瑰[重生]
文/番茄巴沙鱼
“奥斯曼帝国第五公主法蒂玛·拉赫曼殿下，帝国第七任君主穆罕默德二世之姊；帝国陆军统帅萨卡诺斯·泽赫尔将军之妻，妳可认罪？”
“是的，神官大人，我认罪。”
“那么请妳说说，妳何罪之有？”
“通|奸之罪。”
水之神殿的审判大厅里，花容月貌、靡颜腻理的女人站在耻辱台上，斜乜一眼旁听席上的王公贵胄们，将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尽收眼底。
有人翻出一记极尽冷嘲意味的白眼，有人干脆连白眼都懒得翻，甚至有人嘴唇上扬，在发出不合时宜的窃笑声后立即伸手给嘴巴做了一个扯上拉链的动作……
这些人一张张的嘴脸令法蒂玛觉得自己不亚于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纷呈的歌剧，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如神祗睥睨众生，阳光经教堂的彩窗过滤后，仿佛浸透了世间所有颜料的圣泉水般潺潺泻入室内，五光十色如梦似幻。背对着阳光站立的她却显得与这美好阳光那么格格不入，女人姣美的身段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抹剪影，像是被太阳的惠泽遗忘了一般，昏黑昏黑的。
此时此刻，她真的就差大笑出声了，贵族们的丑态简直就是讽刺文学的最佳写照，充斥于耳畔的嘈杂议论声更是让她联想到了舞台上扮相夸张滑稽的丑角，或者一群围绕遗落荒野的腐尸飞行的蝇蚋。
“只知道看好戏的无聊之人！”那一道道或鄙夷或淡漠的视线无声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用来织网的细线却悉数被法蒂玛冷冽如刀的目光割了个粉碎。她傲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那把潋滟水色的嗓音比冰下涌动的幽咽泉流还要彻冷，光是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底下的人见她这幅毫无悔意的样子，又是好一阵窃窃私语，议论的内容无非是诸如「多么不知检点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做帝国公主」之类的话。
“肃静！肃静！”头发花白的长袍神官一边扯着嗓子喊着，一边执起青金石镶刻而成的狮鹫头法槌猛地敲击了一下桌面，砰然响起的强烈撞击声总算让议论个没完的贵族们静了下来，却依旧难以平复他们看戏的兴奋心绪。
神官老人说着，把头转向一名跪伏在地的年轻人：“拜占庭帝国勋爵——亚德里安·帕里奥洛格斯，法蒂玛殿下的共犯，你是否认罪？”
老人的声音仿佛在砂纸上滚过一圈般浑厚而沉穆，明明是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的公文性宣判，却给人以一种牛鬼蛇神索命的错觉。
那位跪在地上的英俊青年在老者令人胆战心惊的压迫下，居然——
当场失禁。
青年像风化的干尸一般浑身僵硬，大脑已经失去了运转能力，两只眼睛因过度惊恐而失了焦距，发痴地看着四周，小腹还在不断抽动着。
“我……我认罪！我认罪！求您不要判我死刑！我还有家人，还有妻儿啊！以万物之主的名义起誓，我真的只是受公主殿下胁迫……”
胁迫？怎么可能？这种事情不就讲究个你情我愿？
这样的说辞简直就像小丑随意吹出的泡泡一样，毫无疑问，年轻勋爵呶呶不休的泣诉收获了观众们的又一阵唏嘘。
“这种不知廉耻的男人也配提万物之主？”
“我更希望万物之主能告诉我为什么连这种人都有妻儿，而我至今还……”
“你还是太嫩了点儿，只要位子高，还怕女人少？”
“肃静！”神官老者威严地扫了一眼旁听席，大喝一声后再次将目光转回耻辱台上艳若桃李的女人身上，“法蒂玛殿下，妳是否承认和这个男人有私情？”
法蒂玛微微侧目，飞了一眼亚德里安无比羞耻的模样，瓷白的面颊上像是布了一层霜，冷静得近乎残忍。
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由谁来审判，通|奸都是赦无可赦的弥天大罪，神怒人弃，其性质基本等同于通敌叛国。与吓破了胆的青年不同，法蒂玛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甚至连站姿都没怎么变过。待得神官质询后，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微小的弧度，“是的，我承认。”她波澜不惊地答道，声音也和她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一样寒凉。
言毕，她看到旁听席上，永远稳坐钓鱼台的皇弟穆罕默德表情变了，森森冷意褪去，被难以遏止的震怒取代——统治帝国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拉赫曼家族是神圣不可一世的，而姐姐的所作所为无疑将这个被漫长的征战岁月赋予了无上荣光的家族一把推下神坛，然后再一把扯开裹在上面的遮羞布，暴露出里面最丑陋最肮脏的罪孽本身。
到头来，皇族极力掩盖的可耻丑闻还是就这么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了。世人都说拉赫曼家族一手遮天，拥有足以改写世间规则的力量，可说到底，规则这种东西不过是小孩手上捏着玩的泥巴，即使把泥巴堆成富丽堂皇的宫殿，它的内核终究只是一团泥而已。
是的，只是一团泥而已。
外表看上去倒是花团锦簇的。
自古帝王家，不都是这副德行吗？
穆罕默德紧咬着唇，拢在华丽衣袖中的两手捏成拳，指骨捏得铮铮作响，心里有一把灼灼怒火，伴着指骨发出的呻|吟而噼啪燃烧着，就好像体内装进去了一座休眠火山，滚滚岩浆即将奔涌而出，化作赤色饕餮，放肆地嚼食整个世界。
但最终，怒火还是被他很有技巧地压制下去了。
法蒂玛当然知道穆罕默德在想些什么，虽说王族根本不存在「血浓于水」这样的概念，但毕竟手足一场，倘若连自己弟弟的性格都不了解，她还算得上是为人长姐么？
尽管她早就已经亲手把长姐该有的样子撕碎了，甚至亲手将碎片撒进了连极度干旱地区的贫民都不会去看一眼的苦海中。
不过她的重点观察对象其实并不是她弟弟。
她特地留意了一眼坐在弟弟后排的丈夫。
如今人赃并获，妻子的不忠行为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可萨卡诺斯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羞愤、恼怒或是伤心等等情绪，他当然不会像市井泼妇那样立即暴跳如雷，站起来怒吼「我再也不想看到这女人了」，更不会像个痴情少年一样高声宣誓「我相信法蒂玛绝对不会背叛我」。
法蒂玛望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悄然碰触，然后交织、痴缠，仅仅是须臾间的对视，却不亚于床笫之上男女间的干柴烈火。
萨卡诺斯也同样紧紧盯着法蒂玛的眼睛。
他澄澈的琉璃紫色双眸就好像倾坠于湖面的星辰一样透亮，法蒂玛的身影落入他眼底，竟渺小得不成样子，仿佛石块沉入一望无垠的紫色荒原。
法蒂玛试图在目光交接的瞬间寻觅什么，但终究是徒劳，萨卡诺斯的眼眸太过深邃广袤，下个瞬间，淡淡眸光化作一片翻云覆雨的洪荒，将她连人带心一起吸了进去。
这样的目光奇迹般磨光了法蒂玛所有的情绪，她那颗冰冷无情的心竟没由头地感到一阵悸动，就像是极其不活泼的金这种金属遇到了王水一样，一遇即溶，渣都不剩。
“萨卡诺斯，我对不起你，不过，我并不后悔。”
法蒂玛喃喃低语道，嗓音空灵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她实在不忍再看到他的眼睛了，她怕自己会动摇，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下心肠割舍挚爱的勇气付诸东流。
纵观历史，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向来只有两种——不是英杰就是傻子，很显然法蒂玛并不是后者，至于是不是前者，那就另当别论了。
法蒂玛很快收回了落在萨卡诺斯身上的视线。
水之神殿的圆形穹顶上，一小片雪亮的光点折射出直指霄汉的金色十字架形状，光斑笼罩下的长袍神官面色庄严沉郁，宛然真正的万物之主，“我以神之名义宣判——拜占庭帝国勋爵亚德里安·帕里奥洛格斯犯通|奸罪，判阉|割后处以凌迟之刑。”
这句话的威力不比小行星撞地球低上多少，那名原本贵为勋爵的英俊男人仿佛一夕之间被人抽了脊椎骨，顿时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奥斯曼帝国第五公主法蒂玛·拉赫曼——”老人拖长了尾音，望向观众席上的穆罕默德，得到皇帝陛下默许的眼神后这才继续开口，交代出了下半句重头好戏，“判绞刑。”
法蒂玛闻言笑了，笑容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摄人心魄，那双湛蓝的眼眸因着飘飘然投入眼底的阳光而显得愈发幽深，像是只有在与蓝天融为一体的千年雪峰之巅上才会有的，那一小块最纯粹最无暇的冰。
法蒂玛听到判决词后的态度令旁听席激起一片连环咒骂声——没有像意料中那样看到高贵公主丧魂失魄的模样，这一点多多少少令看戏的贵族们对今天这场审判产生了不满情绪。
然而法蒂玛接下来的表态，无疑将这种人类最原始最低级的负面情绪推向了风口浪尖。
“神官大人，我请求判我火刑。”她说。
我讨厌留下一具脖子上有勒痕的丑陋尸体，更讨厌尸体躺在高等墓园里被后世的人当猴围观且还要饱受指点，与其遭受这种糟糕透顶的感觉，还不如让我灰飞烟灭，把我曾在人间走过一遭的最后一项证明全部抹杀。
当然，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心里想想也就够了。
“为何？”神官瞪眼。
“因为我罪孽深重。”法蒂玛利落答道。
观众席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神官老人愣了愣，显然感到有点儿棘手，稍作思考后再度把质询的目光投向台下的穆罕默德二世。
皇帝陛下什么也没有说，但一个点头足矣暗示一切。
这个漠然的点头终于成为了今天这场审判最后的高|潮。
人群像煮开的粥般，一刹那沸腾起来，就好像围绕垃圾山乱飞的苍蝇群里突然汇入了几百只吸饱了血的蚊虫，吵得人心烦意乱。
“萨卡诺斯将军。”穆罕默德二世的另一名重臣海里尔优哉游哉地摸了摸蓄在下颚处的雪堆似的胡须，从表情到动作无一不写着黑体一号加粗的「幸灾乐祸」一词，“您的妻子是个好人，请节哀顺变。”
同党拍了拍萨卡诺斯的肩，一边想象这个男人黑发变绿毛的情景一边拼命憋笑，“兄弟，要坚强。”终于，他憋不住了，刚一说完就“噗”地笑了出声。
萨卡诺斯根本不屑于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他的脸就好像大洋沿岸被海风和海浪磨得光光滑滑的岩石一般冷峻，目光坚如燧石，始终不离法蒂玛，仅是眼尾恩赐似地冲着身旁那群窃笑个没完的乌合之众微微垂落几寸，以示警告——警告碎嘴的贵族们闭嘴。
士兵反剪着法蒂玛的双手将她押往牢房，在审判大厅外的长廊里，她毫不意外地碰上了萨卡诺斯，还有十四岁的女儿。
看样子，他们大概审判一结束就在这里等着了。
“一周后我将随皇帝陛下出征，攻打君士坦丁堡。”法蒂玛做梦也想不到，萨卡诺斯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与她的不忠行为毫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她愣了愣，以短暂的一秒钟时间把这句话迅速掰开揉碎，隐约咂摸出了点儿怜惜与不舍的冰山一角，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否是错觉，还是他真的依旧爱她。
“母亲……”奥萝拉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继承自法蒂玛的、只消瞥上一眼就能让人心颤得忘却时间流淌的蓝宝石色双眸忽闪忽闪的，眼底蓄积了一片白濛濛的雾气，眼尾微红——那是眼泪盈满眼眶却被主人强行吞回的证明。
法蒂玛很快回神，抬脚从丈夫和女儿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匀给他们，徒留一个背影以及一句比玄冰生铁还冷的狠话。
“记住，从今天开始，妳没有母亲了，在这世上，妳只有唯一一个亲人——那便是妳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01：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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