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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庆团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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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清晨只有微雪,但不久便停了,只剩强劲的北风仍旧在外呼啸,仿佛要席卷整座京城。
街道上少有的冷清,家家户户基本上闭门不出,忙着杀鸡宰鱼,庆贺团年。
明筠用过早饭后,就和华清呆在饮雪庐里烤火绣花。一旁的青儿一边煮茶,一边叮嘱门外给炉子添炭火。
华清向来最没耐性,她好容易绣了个叶子,就开始浮躁起来,胡乱弄了几针,索性把东西丢在一边,趴在靠枕上。
明筠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怎么又不绣了,前几天你可说要绣一双手套给恒哥哥的。”
“哎,今天不是除夕么?休息一天也无妨。明筠你也别绣了,咱们去找大嫂,叫她蒸包子吃。”华清撑着脸,满脸兴奋地提议。
旁边的青儿捂嘴笑了:“三姑娘还这么贪嘴,真真和小时候一样。”
“正是,”明筠放下刺绣,也揶揄起华清:“从小就没人管的了你,哪怕是二舅妈这么威风的人物,都还要让着你,只听说顾家男子向来英勇,殊不知这里面可有个厉害几百倍的巾帼呢。”
华清听罢,伸手便抢去明筠的绣物,嚷嚷道:“谢明筠,我好心邀请你去吃包子,你倒好,和丫鬟一起笑话我,我可得把这东西扔了,叫你多嘴饶舌!”
“哟,屋里这么热闹,看来我是要来扫兴了!”正闹着,屋外传来一妇人的声音,人影晃动几下后,那妇人便笑吟吟走了进来,她一张细长的脸上画着挑眉,狭长的眼中透露着精明,此人正是秦家媳妇。
秦家的忙给两位姑娘行了礼,然后热热闹闹地开了腔:“我该打,打扰了姑娘们的雅兴,只不过老夫人催着要二位姑娘回房用午饭呢。”
华清抢着问:“现在时辰尚早,还不到正午,这是怎的说法?”
秦家的回答:“听说是修哥儿回京了,刚刚进宫面完圣,现在在前厅。”
顾远修?他这些年一直在北方镇守,前段时间战事吃紧,他作为军中主将更是抽不开身。上次回来还是娶亲那会儿。今日能回,也算是顾家的头等大事,这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那我爹呢?他回来了吗?”华清着急地询问。
“听修哥儿说,二老爷今年还是不能回来。”
华清听到这话,一下子泄了气。也是,顾定北是朝中老将,军队轻易不能离了他,虽然北方胡人近几年被剿灭得差不多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此次远修能够回家,怕也是顾定北考虑到侄子新婚,未有子嗣的缘故。
“且请二位姑娘随我去前厅吧。”秦家媳妇催促道。
于是明筠一行人便姗姗到了前厅。她们进了内厢,只隔着帘子隐约看到顾远修和顾定江等人交谈着。
内厢的王婧正忙着布菜,看到明筠等人,脸上笑容立马绽放了开来:“明丫头,老夫人叫你进去呢。”明筠行了礼后匆匆进了内厢,华清想要跟着,被王婧一把拦下:“你去做什么!快去叫你哥哥过来!”
“哥哥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这会估计还在赌钱呢。”华清撇撇嘴。
王婧听到华清的话火气立马就上来了:“这个混账东西!净给我添乱!说了多少次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他偏不听。高升,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高升知道主子的脾气,领了命立马飞也似地跑去抓人了。好在离得不远,不一会,顾远恒就从门口出现了。
布好了菜,顾定□□去请老太爷,王婧和周氏站在一旁伺候,晚辈们在另一桌坐着。等到老太爷坐下吃饭,大家才开始动筷。
顾定江吩咐下人端来两碗炖肉,恭敬地对顾老太爷说:“这是我一早叫人炖上的,请父亲母亲尝尝。”
老太爷身体一直不好,牙口也不行,且近来病情似乎有加重的倾向。他知道这是大儿子的一片心意,便点头示意。虽然身体不适,但是他脑子十分清醒,缓了一会儿,他开口沙哑地问道:“前几天你入宫,圣上可有吩咐什么?”
“是。圣上还是和从前一样,赏赐了百两黄金,百两纹银,说了一些抚慰的话。德妃娘娘倒是又比去年多赏赐了十匹浮光锦。”
王婧听到德妃娘娘的时候不由得挺了挺腰,满脸的骄傲。多亏了这个争气的女儿,王婧当年才可以和周氏一起受封诰命。周氏因为顾定江承袭侯位的关系,理所应当受封,而她王婧本来不具备这个条件,谁知老天保佑,竟让她女儿华贞被选入宫,从此青云直上。王婧是个极其要强的女人,她不仅事事抢着做,还要做得比谁都好。虽然顾定北不在身边,但是这些年来,王婧母子没有吃一点亏。自从老夫人不管事后,府里上上下下更是只知道二奶奶的名号,而大奶奶周氏却有点被人遗忘的意思。
老太爷点点头。顾定江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缓和了许多。不过下面那桌现在却十分热闹。顾远恒喝了几口酒,笑着问:“大哥怎的有空回家了?”
“前方近来还算太平,二伯父便准了我回来过年,只是元宵后就要赶回去了。”顾远修认真回答。
然而顾远恒心思可不在这里,他坏笑道:“怕是爹爹担心大嫂生气,才下了“军令状”叫你回来。”
二少爷顾远文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顾远修也只笑,眼睛温柔地看着妻子秀婉,此时的秀婉脸上红红的,其他人见状笑得更加开心了。
“三弟没个分寸,该罚!”秀婉佯装生气,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顾远恒嚷嚷说:“嫂嫂以大欺小,我不服啊。”
顾远文突然提起:“前几天去收帐的时候,我看见林伫了,他好像打算回京住下,顺便赴考。”
林伫。明筠听到后心里悸动了一下。林家向来与谢家、顾家来往亲密,林伫小时候也常常来谢家玩。但是十岁那年,因为明筠双亲相继离世,明筠被老夫人收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伫了。林伫早些年在外游学,很少回京,此番回来,应该是常住的。
“我记得明儿和林伫认识?”顾远文问。
明筠回答:“小时候一块玩过。”
“是了,那时候明儿住在渝州城,林伫也在那住过。”顾远文点点头。
饭罢,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房休息了。其他人也纷纷回去小憩。明筠在庭廊拐弯处刚好和华秋碰上了。华秋冲明筠淡淡一笑,然后就离开了。
待她走后,明筠身边的丫鬟青儿忍不住开口:“这二姑娘性格可真古怪,任凭别人怎么逗她都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简直像个闷葫芦。”
青儿的话确实没错,华秋不是嫡女,她的生母是周氏买来服侍顾定江的,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安姨娘。那时候安姨娘不过十九岁,而顾定江都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所幸安姨娘素来安分守己,生下一儿一女后也不争不抢,倒是为周氏所容多年。只是底下人难免捧高踩低,见安姨娘性情如此柔顺,他们态度上便也不太客气。她的女儿性子随了她,冷冷的不太活泼,儿子顾远期却是一个浪荡子,经常喝酒行侠,顾定江几次把他禁足,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终究是随他去了。
不过背后议论别人总不太好,明筠训斥了青儿几句,也匆匆回房了。
冬季入夜总是极快,没多久,天边便出现了几颗星子,虽然此时北风依旧吹紧,但这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就连平日里最忙的农人,此时也坐在桌前,和家人一同享用一年之中最为丰盛的一餐,并且祈祷着来年的好运气。
顾府的宫灯已经亮起,府内上下灯火通明。婆子丫鬟们烧火煮水,传菜,安排碗具,其他人一应有事可做,顾远修则去厨房请灶神了。王婧比今天中午还要忙,秀婉在一旁帮她布菜。明筠,华清,华秋在内厢玩九龙环,华月年纪小,被周氏抱着,手里还抓了一把红枣,吃得津津有味。男人们仍旧在前厅讨论时事,就连很少在家的浪荡子顾远期现在也在前厅喝茶吃瓜子。
一切准备妥当后,老太爷被搀扶着走了进来,老夫人在他身旁,待二老坐下后,其他晚辈才敢就坐。老太爷今晚似乎很高兴,众人纷纷向他和老夫人敬酒。礼毕,渐渐的大家开始活泛起来,吃菜喝酒,划拳行令。因为一开始行的飞花令,顾远恒玩了两次总是输,便嚷嚷着没意思,他叫上同样不会玩飞花令的华清和顾远期,三人又组了个局,开始划拳比酒,叫喊声比谁都大。
明筠借着不胜酒力的理由,出到天井那边透气。刚好顾远文也出来了,他看到明筠有些惊讶:“你怎么也…”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他们俩是一样的目的。
两人相视而笑。
“刚才行酒令你玩的很好,诗句又多又新,看来老夫人这些年是真疼你。”顾远文说。
“我都是胡乱看书学的,比不上你们,还有先生专门教导。”明筠笑答。
“我时常想,要是你们也能和我们一起念书,一定比我们好,可惜…”顾远文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年初五有个游园会,男女都可以参加,你到时候可以来。”
“我?”明筠有些迟疑:“我不一定能出去,况且,我也不认识做东的人。”
听了明筠的担忧,顾远文安慰她:“没关系,到时候我会向老夫人请示。这场游园会是抚宁郡主办的,她每年都会请咱们家,去年华清去了,今年我让娘亲多要一张请帖就是了。”
顾远文把话说到这份上,明筠不得不认真考虑他的提议。加上明筠许久未出过门,心里已有几分动摇,权衡一下,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