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狗与向日葵》纪寒羽

9、第九朵向日葵

　　其实颜朝也不是非得去江泽安那里蹭浴室，她在北京有个家，只不过她家离学校太远，坐地铁来回得三小时，懒得折腾，再说她还没有家里钥匙。

　　高考完，颜朝直接填了R大的志愿，可老颜一心想把女儿留在身边，连哄带骗让她去了美国，说什么自己得了绝症，时日不多，让颜朝来见他最后一面。
　　结果等颜朝去了美国，老颜的狐狸尾巴藏都懒得藏，直接跟她摊牌，让她留在美国不许再走，就连学校都给她安排好了。

　　颜朝发现被自个儿亲爹坑了之后气得不行，偏要跟老严对着干，暑假里父女俩大战了三百回合，这三百回合里，老颜把北京家里的钥匙收刮走了，颜朝来R大报道迟到，也是因为老颜把她的护照藏了起来。

　　颜朝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天天去江泽安家里蹭浴室脸皮得有多厚，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要不找个开锁师傅把家里门开了得了。她在网上看了看开锁价格，美丽得让人心寒，最后还是觉得厚着脸皮麻烦江泽安省钱一点。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嘛，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江泽安身为班长，在同学陷入困境的时候挺身而出是他的职责，大不了以后选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都投他一票。

　　为了避免许南月吃飞醋，颜朝去每次江泽安家里借用浴室都会叫上许南月一起。
　　她和江泽安的日常接触必须在许南月眼皮子底下进行，才能避免回到寝室接受她一层层的盘问，以此警小慎微的维持这个寝室短暂而脆弱的和平。

　　“颜朝你真的不喜欢江泽安吗？”这句话颜朝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许南月一天不问她两三遍就活不下去似的。

　　而颜朝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的说：“不喜欢，也没这个打算。”

　　许南月总会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失望的叹口气。
　　可颜朝听来，她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R大不是很重视军训，只安排了十五天走个过场，时间不长不短。

　　颜朝觉得自己每天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球场，晒晒九月的烈阳，日子过得挺快。

　　转眼就到了军训演练的时间，这些日子，颜朝相当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就是还没把正步练好。

　　她很倔，是那种别人偏要她做的事她就偏不做的性子。杨涛教官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军训演练时把颜朝藏在队伍中间，只要她左右转不转错方向，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烈日炎炎，一切结束得比想象中顺利。

　　黑脸教官在跟男生们告别的时候洒了几滴眼泪，谁都没想到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平时板着一张脸训人的教官会在离别的时候落泪。

　　他带过不少学生，经历过不少分别，这不是他印象最深的一届，只是十五天的相处，他已经能够记住方阵里每个男孩子的名字，甚至在颜朝迟到好长时间才慢悠慢悠晃到球场上时，习惯的叉着腰，恨铁不成钢的凶她一嘴：“颜朝你能再慢点吗？王八爬得都比你快，你们杨教官等你好长时间了。”

　　颜朝通常不理他，还按着自己的速度走，他无奈的摇头，拿她没办法。

　　队伍解散后，颜朝慌慌张张从黑脸教官身前晃过去，她下午约了面试，见面地点远，回宿舍收拾一下就得赶紧出发。

　　教官拉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拽过来，“平时集合没见你钻这么快啊。”

　　颜朝觉得自己跟黑脸教官的八字绝对不合。军训开始时抓着她训，军训结束了还抓着她训，不过这次颜朝没跟他横，软着声儿讨好：“教官，我有事儿。”

　　教官没问颜朝什么事儿，松了她的衣领，人学生有什么事儿现在也轮不到他管，忽的悲从中来，他竟觉得鼻头一酸，没来由说了句：“以后脾气得改啊，女孩子这么犟，会吃亏的。”

　　颜朝见他睫毛是湿的，也生出几分离别的惆怅，没表露出来，反而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说：“老黑，以后咱们江湖有缘再见啊！”

　　教官愣了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尴尬，“我不叫老黑，我叫侯成，而且我也不老，我才刚满二十岁。”

　　颜朝：“……”

　　-

　　颜朝下午面试的是一个家教，对方是个初中生，男孩儿，贪玩，成绩吊车尾。家长要求挺高，家教得是名牌大学学生，英语至少过六级，开出的价格低得离谱，三十五块一小时，还一副爱干不干的高姿态。

　　教育机构的工作人员没办法，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给颜朝，只有她是英语家教里资历最浅的，大一新生，四级没过，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颜朝本就不想当这个家教，只是当走个过场，去了之后……更加不想当这个家教了。

　　小男孩调皮不爱学习就算了，那家长还拿出孩子四十分的卷子，要求一个月之内把她孩子的成绩提高到一百二十分。

　　颜朝扫了眼那张全是红叉叉的卷子，就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能默写错，她背着包站起来，礼貌的笑着说：“阿姨，您孩子的学习成绩我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家长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那类人，拍着大腿说：“我要另请什么高明，找上你们教育机构你们就要负责到底。”一副死皮赖脸赖上了的架势。

　　“这样吧，”颜朝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建议您联系一下脑科专家。”

　　孩子家长没反应过来，问了句：“这跟脑科专家什么关系？”

　　颜朝：“我没办法让您孩子一个月之内变成天才，脑子这种东西，跟遗传也有关系，建议阿姨您呢，有时间去看看脑科。”

　　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好处是，当时怼人怼得爽翻，遗憾的是，颜朝的家教生涯就此结束了。

　　从小区里出来，颜朝觉得一身轻松，她不喜欢小孩子，也没耐心，根本不是当家教这块料，当时脑子被门夹了才想去干这工作。

　　她有点心疼今天的车费，全程公交地铁也花了十几块钱，工作没有着落，还得继续在江泽安家里蹭浴室，想当年拿着老颜的卡随便刷的时候，哪里过过这种苦逼的日子。

　　颜朝拿着手机继续看工作，忽然进来一条短信：截拳道社通知，请各位社员于今晚六点在一教楼101教室集合。

　　颜朝这才想起她加入了一个截拳道社，花了她八个大洋的会费。

　　五点四十的时候，颜朝还堵在路上，公交车走走停停，周围的车子断断续续的按喇叭，一声接一声，彰显他们急迫焦急的心情，然而再急迫大家都只能在这条路上缓慢的蠕动。

　　颜朝觉得自己肯定得迟了，她花了八块钱的截拳道社的第一次社团会议就迟到，是不是显得她对这八块钱不尊重？

　　赶到101教室的时候迟到了半小时，颜朝从后门悄悄溜进去，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有社员正在自我介绍，她一边喘气一边听讲台上的同学说：“大家好，我叫江泽安，电子1402班……”

　　颜朝气都喘不匀了，江泽安什么时候也加入了这个鸟不生蛋的社团？不会是因为她吧？不可能啊，明明那天江泽安没报名啊。

　　颜朝看了看周围，许南月坐在她前面几排，旁边还有草原哥。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许南月问过颜朝参加了什么社团，说是想跟她一起。

　　许南月是因为颜朝加入了截拳道社，草原哥肯定是因为许南月，而江泽安，多半是许南月让草原哥叫他加入的。

　　想到这里颜朝有点内疚，她觉得自己无意中制造了许南月跟江泽安相处的机会，军训时她还拉着许南月天天去江泽安家里，望着草原哥一头浓密的黑发，那上面的青青草原竟也有她的功劳，真是罪过。

　　但事实上，颜朝把这个顺序想反了。

　　机智的狗男人江泽安为了顺理成章跟颜朝加入同一个社团背后默默使力，耗费了不少心思。
　　除了假装不知道颜朝加入什么社团让许南月去打听外，还不动声色的怂恿他俩加入，最后伪装成一副我不是很想加入这个什么鸟不生蛋社团，都是别人叫我的，我就勉为其难看在会费太便宜的份上……

　　但是江泽安这个狗男人也没料到一点，许南月是个嘴巴漏风的八卦精，她知道一件事就等于全校人都知道了。

　　性感火辣小妖精跟专业一草江泽安加入同一个社团，其他人还不挤破头往里面塞？所以这个原本无人问津冷冷清清的穷社团一下子变得炽手可热。

　　颜朝本以为社团的人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多出这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她有些吃惊。

　　其实，想加入截拳道社的人远不止这点人，但他们社长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社团计划最多招收三十个成员，就绝对不会破例。

　　到后来把会费提高到学校最高标准三百块，人傻钱多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最后还不得不把搞了个名额竞拍制度，价高者得，才勉强控制住人数。

　　江泽安自我介绍完，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往颜朝的方向看了几眼，本来以为这丫头不会来了，她那性格看着就不像合群的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江泽安参加了这次会议，没见到颜朝多少点失望，没想到她居然中途赶来了，有点小惊喜。

　　江泽安没回原位置，走到颜朝那一排，对她说：“往里面坐一个位置。”

　　颜朝不想动，眼睛瞟了眼隔着过道的对面，“你坐那边去。”

　　江泽安就站在她旁边不走，周围的人陆续看过来，晚上的教学楼很安静，他们刻意压低声音说话还是显得大声，颜朝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更怕许南月看见了不高兴，再加上确实欠了江泽安人情，就迁就他一次好了，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江泽安心满意足的坐在颜朝旁边，明亮的教室里只有讲台上传来人声，他坐在她身边，莫名其妙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