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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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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提督大人和李丞相意欲谋反,明日就要给处决了。”
“不会吧…早前提督大人还亲自给流落的百姓施粥,不像那般恶人。”
“哎,当今圣上昏庸无能,不怪提督那样做。”
“这话你也敢说?小心被砍头!”
阿九在茶馆中找了个角落位置吃茶,偶然听着身边人的对话,心里无端端的疼。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江无肆,看来,她是错想。
她在桌上留下几个铜板,起身离开。
这茶,吃的不愉快。
阿九一人只身来到太师府,叩开了大门,开门的小厮见着是她,忙的关门,她着急的开口—“麻烦你和你家主子通报一声,说是阿九见他…”
“主子不想见你,你走吧。”
“那我便一直在这等,等到他想见我为止。”为表心意,阿九屈膝跪下。
“你要跪便跪,便是跪死,太师也不会见你。”小厮冲着她啐了口,一把关上了大门。
她只是这样跪在太师府门前,未发一语。至夜深,偏偏落下倾盆大雨,冷冰冰的雨水裹挟着无尽的沉痛,痛击阿九心底。从头到脚,少女一身精心的装扮给雨水打湿,看来特别狼狈,好生可悲。
脸上的早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等了好久,一把伞忽的撑在她头顶,对于她,他终归还是不忍心。
她抬起头看着他——“太师,求求你,救救阿肆。”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救江无肆。”
“是。”
阿九不想说假话。
“什么时候,你我竟已生疏至此。”他问。
“救救他。”
她依旧说这一句话。
“你真心喜欢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已有一道无形之障将他二人阻绝。她分明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却不可及。他只是撑着伞,替她掩去一方雨水。
阿九决绝的扭过头去,并不正眼看他。
楚鹤歌苦笑。
“你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分一毫?”
“没有。”她只道出这二字。
“其实我早已知道你骗我,你以云弄巧的身份接近我,无非是想利用我完成你光复楚国的计策。”
“即便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丢掉性命,但我还是心甘情愿的被你欺骗。”
“阿九,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
“太师,今日的恩情,来日阿九必当报答。”她不看他,不愿见他,其实是她怕会心软,怕会舍不下他。
“你不必报答我什么,今日以后,你与我各不相欠,再见只是陌路。以后你若再妨碍我,我一定亲手杀了你。”楚鹤歌说罢,拂袖而去。
冷雨落下,阿九见着他离开的背影,痛彻心腑,她瘫倒在地,努力的笑笑,只说,“桂花糖真的很甜。”
“小九也真的很喜欢阿福。”
过往点点滴滴,一切镌刻于脑海,尤记得那年宫中,阿福从御膳房偷了些桂花糕带给她吃,结果挨了好一顿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要在自己面前装没事人。
若问呢?他便告诉她,是自个儿跌的,可他不知道,自己是能瞧岀来的。
念着回忆,她发自肺腑的笑了,但面对太师府紧闭的大门,脸色又刹那间黯淡了去。
“但你已不再是阿福了。”
昱日,丞相李舒连因谋逆大罪当街处斩,而提督江无肆免去死罪,只削其官籍,流放至荆州三年,其间,若无圣旨不得回京。
“阿肆。”
他走的那一日,阿九来送他。
“荆州是个苦寒之地,我这身上还有些积蓄,你且留着路上作盘缠用。”
“阿九,若我回不来呢?”
“不要胡说,你一定可以活着回来。”
“阿九,等我回来娶你过门。”
他没有接受她的盘缠,只落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阿九目送他走,忽的心酸。事到如今,孟赟身死,张姜不知所踪,阿福已身居高位,自己的身边,已经再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了。
“公主,若你还活着就好了。”
她有些落寞。
淳于鄯落败,她光复楚国的美梦也已破碎,没有理由留在这片伤心地,况且,当朝圣上如此昏庸无道,再不过多久,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继续待在盛京。
阿九收拾好行囊,独自一人踏上前往燕国龙城的路途。
一路山高水长,阿九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来到龙城,到城门前,她双手递上通关文牒和路引,怀着憧憬踏上燕国这片土地。
一进了城,却见周遭百姓很是高兴,左右巴望着,时有欢呼。阿九奋力挤入人群,看着帝后的轿辇擦身而过,抬头一看,微风掠起纱帘,她却看见类宛的脸。
“今儿个陛下和皇后竟然一起布施,真是恩爱非常。”
身边有人议论。
阿九却觉一颗心沉落。
因为她看见类宛的脸上,只有一派苦色。
“皇后可已布施完了?”
她问行人。
“还未,你去到长街头,她的贴身宫女还在布施,去晚了可没有了,快些过去罢。”
“多谢。”阿九点点头,忙朝着长街头跑去,幸好布施还未结束,她跟在队伍后,好容易到了,阿九上前一步,对那宫女道:“烦请您带个话给皇后,便说是故友云弄巧求见。”
“你…”宫女有些疑惑。
“有劳姑娘。”阿九心水清,递了些碎银子过去。
“好。”宫女一口应下,“你且等着,容我禀报娘娘一声。”
稍过片刻,宫女将她领至别苑,类宛见着当真是她,又惊又喜。上前拉住她的手叙旧。
“云姑娘,好久不见。”
“类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九问。
类宛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先退下,方才悠悠的开口。
“如今,我已不是类宛,而是魏国的安礼公主。”
“云姑娘,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御史大人,当日淳于鄯的兵马即将攻入都城,若要他不难做,只有如此下下计。”
阿九替她鸣不平,“你既不爱燕国慕容氏,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我不是你,我没有这样任性的资格。”
“类宛,伴君如伴虎,我是担心你。”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类宛笑了笑,“陛下待我很好,只可惜我在这宫中,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每日倒是闲得慌。”
“既然如此,你不妨将我带进宫去陪你,每日也有个人同你谈谈天。”阿九主动请缨。
“好。”许是孤独久了,类宛倒很欢喜,竟一口答应。
——若能借上燕国这股东风,说不准,她这不切实际的念想兴许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对了,御史他…他还好吗?”类宛试探着问阿九。
“好,一切都好,不仅如此,还升了大官,坐上了太师的位置。”
“好,那就好。”
“其实你的心里还一直惦念着楚鹤歌,是不是。”
“我对他的爱,从未变过。”
阿九只道,“若我是你,大抵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罢。”
“你年纪尚小,自是不明其中道理,有时,嫁娶之人,未必是心仪之人。”
只是这一句话,多年以后,阿九才听的明。
一进了宫,类宛便与燕国君主慕容离说项,想讨阿九入宫。
“陛下,臣妾一个人在宫中也有些许寂寞,如今遇见故友,能否让她留在宫中,陪臣妾说说话。”
“好,阿宛说什么便是什么,到时,寡人且赏她个女官之位,绝不会委屈了阿宛的朋友。”慕容离握住类宛的手。于她,他当真是极尽宠溺。
当天,慕容离便宣了阿九入宫,封赐女官之位。
世人皆道燕国君主慕容离脾性古怪,但是他对类宛,却是真心的好。
当晚,常宁宫内灯火通明。
“慕容离,你不要忘了,当初可是哀家力排众议,一手扶持你坐上这个皇位,若你不念旧情,切勿怨哀家将你我之事一一抖露。”
丁太后冷冷的瞧着身后的慕容离。
“到时,你猜普罗百姓如何看你,你那爱妃又要如何看你?”
慕容离咬了咬牙。
当初父皇殁时,朝臣原本是要拥立叔父慕容元继位。当时尚年幼的慕容离清楚的知道,叔父一旦登上帝位,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个威胁,无奈之下,他只能委身于丁太后。便是自己的嫂子。
这样的耻辱,他一生不可忘记。
每每午夜梦回,好似一场噩梦。他只想忘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那个云弄巧是魏国人!你怎可留任一个魏国人于宫中?”
“太后,寡人定下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
“你为了那个类宛,竟敢与哀家作对!”
“更深露重,太后还请早些歇下。”慕容离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天渐明,昭仪苻娥早早便来拜见类宛。在这深宫之中,她也只能和苻娥说得上几句知心话,二人一直是以姐妹相称。
“姐姐,听闻你向陛下讨要了个女官的职位…但那姑娘终归是魏国人…这样,是否有些不妥,昨夜妹妹听宫婢说,太后和陛下可为您这事儿吵了一个晚上。”
苻娥是为类宛好,怕太后抓住她把柄。
“魏燕二国有约,三十年内互不相犯,自是不会失言。”
“再说,我也是魏国人。”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苻娥连连摆手。
“圣上驾到——”
二人胶着之际,慕容离已至殿上,苻娥识趣的先行退下,留类宛同慕容离二人单独相处。
“阿宛,你的事情,寡人已经吩咐下去,今日云姑娘便可入宫来陪你。”
“陛下,我知道,这事令你难做…”其实方才听苻娥说了,她心中颇有些歉疚,但慕容离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抱住她。
“只要阿宛高兴,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寡人。
任他抱着,类宛忽的心里发酸。
只好半天才开口。
“陛下,今日,我想出宫去大若寺礼佛…”
“我陪你一起。”
“不必了。”
类宛摇了摇头。见他失落,又道是想讨个清净,他这才同意,放她一人单独出宫。
至大若寺,类宛点上一支香,给上香火钱,任老主持领着来到别苑,确认四处无人以后,方才关好门。
“类宛,好久不见。”
楚鹤歌笑了笑。
类宛忍下欣喜,平静的开口,“太师今日约我相见,不知所谓何事。”
“不知慕容氏待你如何?”
“他待我极好,多谢太师关心。”
“类宛,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最后一件事。”他只是这样说。
她叹了口气。
“你说…”
“我要你蛊惑慕容离,让他沉迷女色,不思朝政,昏庸无道。”
“太师…”听闻此言类宛很惊讶,亦很决绝,“类宛做不到…”
她跪了下去。
“慕容离毕竟是我的夫君,我不能害了他…”
“类宛,不要忘了,你爹娘尚在大魏,难道你忍心看他们临了竟无端暴亡。”
他扶起类宛,一把拥她入怀。面色却仍冷淡。
类宛已是泪如雨下。
“一旦燕国国破,可否放过阿离,让他平安终老。”
他只道一字。
“好。”